第38章 慶生

慶生

“我喜歡藏地,是因為我出生在藏區裏。”

虞挽聽見紀念如此說到。

從天府開車進川西藏區不過七八個小時,但紀念不是藏族人,或者說他生活的世界理應與那裏沒有聯系,難道是紀母旅游時碰巧在藏區生下了他?

對于這個猜想,虞挽下意識感到不合理,果然,紀念接下來的話反駁了這種可能。

“我一直在藏區裏生活,直到上小學才出來,那段時間是我長這麽大最快樂的日子。”

“那時候我有好多幹爹幹媽,他們關系特別好,對我也好,每次來都會給我帶特別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會把我頂在肩膀上,用帶着口音的漢語叫我幺幺。我沒有任何煩惱,每天跟着幾個藏族的姐姐到處爬山。”

“到了夏天,我就會跟着他們一起去草原上。七八月,草長得很茂盛,我人好小,淹沒在花海裏,特別幸福。”

紀念沉浸在回憶裏,嗓音平淡,像在讀一首隽永的散文詩,又像在為某個褪了色的長鏡頭配上旁白。

虞挽眼前漸漸浮現出那副畫面,水洗天晴的草原上,淺麥色皮膚的小男孩張着雙手,一頭紮進茂盛的花海裏,草葉叢叢刮過他燦爛的笑臉,露珠沾濕他的衣角,都無法阻礙他,他一直跑一直跑,是天地間最了無憂愁的孩子。

“前段時間我還夢到過這個場景,醒來的時候,心裏空蕩蕩一片。”

“你那時候還很小吧?記得那麽清楚嗎?”

“具體是記不清的,只是曾經生活在那個氛圍裏,很難忘。”紀念微微側過臉望着她,“不,應該說是很貪心,想要再一次體驗。”

虞挽皺了皺眉,感到不對。

紀念是紀家最小的兒子,家人寵愛的天之驕子,卻在藏區生活到七八歲,還有他之前說過的,曾在王子純家寄宿,并且言語中并不得表姨夫妻的歡心。

碎片化的線索慢慢串聯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籠罩在紀念身上,令她越發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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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紀念身上有很多秘密,或許還伴随着一些不好的回憶,并不想或者是還沒有準備好向她展露。

虞挽能夠理解。

如果可以,她其實不想揭開這些秘密,她總覺得紀念應該一輩子張揚肆意,做臭屁但快樂的少年,而不是這般身披陰霾,于某個良夜露出萬籁俱寂的神情。

空氣裏漲着酸楚,紀念斂眉,中止了這段回憶。

“抱歉,自說自話了。”

換做其他人,這種時候會怎麽做?應景的擺出一副惆悵姿态,附和兩句?虞挽不會這麽做。

她默不作聲的起身,在紀念帶來的保鮮箱裏翻找,最後在第二個保鮮箱下面翻到了一個蛋糕。

蛋糕是紅狐貍樣式的慕斯蛋糕,和《小王子》裏那只很像,看大小就是紀念給她準備的生日蛋糕。

動作利落地拆開插上蠟燭,她閉上眼開始許願。

紀念的目光始終追随着她,今天的一切本來就都是為她準備的,因此他雖不解她為何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沒有阻止或打斷詢問。

好半響,虞挽放下胸前合十的手,紀念面對她安坐着,眼角眉梢線條柔和,就好像他知道她要做什麽一樣。

她清了清嗓子,和他四目相對,“我知道你懷念的不僅是那片土地,所以我向我的仙女教母許願了,經過我一番努力争取,她答應給你的夢境開一個時光通道,讓你可以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進行穿越旅行。”

“如果你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好像做了夢,卻想不起來究竟夢了什麽,那就說明你前一天晚上穿梭時光,回去見你的幹爹幹媽們了!”

很典型的虞挽式胡言亂語。

紀念鼻尖輕笑一聲:“你是灰姑娘嗎?”

虞挽托着臉一本正經,“如果能為你換來一個奇跡,我可以是。”

夜很靜,帳篷外是一片黑暗,使得這個狹小的空間仿佛無盡宇宙中孤獨的一顆小星球。

或許是這個緣故,又或許是虞挽的神情太像在說情話,鬼使神差的,紀念朝她的臉頰伸出了手,她的視線挪到那靠近的指尖,而後又挪回來,沒有躲避,全然信任。

紀念卻因她的默許産生了猶豫,懸在空中遲遲不肯降落,一只纖細白皙的手覆蓋住他的。

那指腹帶着薄繭,接觸時帶來輕微癢意,虞挽閉着眼,在視覺的黑暗中帶領他撫摸過自己的眉心,眼睫,鼻尖,最後落于唇上。

幾秒的瞬息因為彼此的靜止而變得無限漫長,分不清是唇熨熱了指尖,還是指尖本就滾燙,溫度交融,令虞挽連呼吸都兢兢戰戰。

她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紀念沒有立刻動作,而是複雜地望着她,指下稍稍用力,似乎要懲罰她的撩撥,最終敗給自己的心軟,遠在弄疼她之前收了手。

他低下頭去拔掉蠟燭,将蛋糕切好放到她碗中,說道:“生日快樂。”

虞挽有些在意他方才的遲疑,上次部門聚餐在路邊也是,自從冷戰過後,每當她想走近一步時,紀念似乎就會猶豫,然後拉開一步距離。

為什麽?

“你……”

“怎麽了?”

紀念擡眼看她,和往常無異,仿佛虞挽的思慮只是多心,她既想直接點破,又怕交流不好會毀了這個夜晚,只能暫且壓下這些直覺。

他們零散着煮了不少美食,蛋糕熱量高,虞挽當做飯後甜點,吃了一小塊便不再動。

等到吃飽飯已經十一點多,紀念收拾完廚餘垃圾,提議去找找營地散養的貓,兩人就揣着他帶來的貓條離開了帳篷,往營地生活區的方向散步。

虞挽記得大學時和老孟來這裏露營,營地還沒有養貓,幾年不見多出了三只貓,兩只橘貓,還有一只三花,個個被游客喂得肥碩,若不是毛毛上沾有些許泥土灰塵,幾乎看不出是流浪貓。

貓貓不怕人也不護食,虞挽借着喂飯撸了個爽。

紀念說其實還有一只貍花,但是不知是不是出去玩了,沒回來。

“你經常來?不然怎麽會這麽熟?”

“不算經常,但是我每次來都會喂它們。”

虞挽啧啧稱嘆:“鐵漢柔情。”

“怎麽?你們男生不喜歡被誇鐵漢嗎?”

紀念忍耐地閉了閉眼,“……我今天不跟你計較。”

虞挽兀自樂了好一會兒,從地上起來,露營地燈光有限,夜裏看不到什麽風景,加上又是郊外水庫,她自己白天那件毛衣不頂寒,外面套的是紀念的風衣。

所以虞挽很知足,淺過了一把貓瘾後,就喊着好累要休息了,紀念自然不會有意見。

到這裏,對她來說就已經算是過完生日了,等她從營地的洗漱房裏出來,卻看見紀念杵在洗漱房門口,身上只有一件薄衛衣,風一吹貼在膚上,看着就冷。

虞挽來不及擦幹臉上的清水,詫異開口:你在等我?”

紀念點點頭,指向旁邊便利店裏挂着的電子鐘,她這才想起過了零點才是她真正的生日。

電子屏上顯示還有三分鐘跨零點,穿着工作馬甲的收銀員在用手機看球賽,便利店裏唯二的兩位客人并不打算消費,而是肩并肩站在電子鐘下面,等待着數字的跳轉。

其實“跨零點”這件事對虞挽而言沒什麽意義,給她自己選的話,不如在被窩裏舒舒服服的過,但零點真正到來時,聽着紀念在她耳邊不到一米的距離低聲說那句“生日快樂”,竟然讓她心裏熱熱的。

她望着紀念凍得瑟縮的肩,拉開了身上屬于他的風衣,向他展開一個大大的懷抱。

紀念愣了愣,神情有些松動,剛要挪動腳步靠過去,虞挽慷慨的聲音傳入耳朵。

“小帥哥,看你這小臉凍得青白,快來姐姐懷裏暖和暖和!”

即将俯身抱過來的身軀猛地一轉,站穩腳跟掉頭就走,虞挽趕忙跟上去,繞在他身側叽叽喳喳:“你跑什麽呀,外面的溫度-4℃,姐姐的懷裏37℃,你還用選嗎?”

“我那麽矜持的一個人,我圖你什麽?難道是圖你的美色?還不是為了你的健康!”

她一路掐着嗓子作态,紀念腳都不帶停一下,虞挽索性擺爛揚聲:“紀念!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紀念站在帳篷門口,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你是乖乖回來睡覺……”

虞挽鼻子一橫,驕矜道:“我不,我也是有骨氣的!”

“還是在外面說一晚上土味?”

紀念閑閑挑眉,虞挽打了個啞炮,乖乖閉上嘴換鞋。

帳篷裏溫暖依舊,紀念熄了所有的燈,只留下無煙烤火爐,往裏面添了些木柴。

虞挽縮進被窩裏,抱着腿看紀念坐在烤火爐前充充氣墊,玻璃裏悅動的柴火和他的安靜的側影像電影一樣。

她突然開口:“你是除了我爸媽外,第一個這麽用心給我過生日的人,我很喜歡。”

紀念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沒回頭,低聲說:“以後還會有的。”

會有什麽?還會有這樣的生日?還是,以後還會有這樣用心給她過生日的人?

虞挽在心裏琢磨了一遍,沒琢磨出個結果,她趴在矮矮的軟墊上,裝作不經意地問:“最近有沒有別的妹妹追你?”

紀念悶頭鋪床,聲音較剛才有些冷硬:“沒有。”

“你呢?有人在追你嗎?”

“那肯定了,追我的人從這兒排到東非大裂谷!”虞挽嘴硬到,又不甘心他的答案,想要更确定一步:“總裁室那麽多美女,我不信沒有妹妹喜歡你,你就沒有産生好感的?”

紀念從床鋪上站起來,走到兩個帳篷連接處拉起一半簾子,然後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你沒有必要這樣。”

虞挽有點懵,什麽意思?他為什麽又不高興了?

她臉上一片茫然,紀念抿了抿唇,緩和了語氣:“明天要早起,睡吧。”

說完輕輕拉上了布簾。

那布簾是白色的,即使拉上,也映照着他的影子,他沒走,虞挽也沒動,就這麽隔着布簾面對着面。

好半天,那頭像是妥協般嘆了口氣,低聲飛快說了一句:“沒有人追我,我在東非大裂谷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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