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野營
野營
和紀念一起過生日,具體怎麽過,虞挽其實沒有思路。
人小的時候,總有很多自己無法實現的願望,一條裙子,一頓想吃的大餐,一次外出晚歸的機會,因為難得,所以早早的就開始盼望生日、過年這樣的大節日。
可是随着長大,有了父母給的自由,有了自己賺錢的能力,願望卻越來越少,有時甚至提不出想要些什麽。
往年的生日,虞挽大部分都是一頓飯解決,要麽和家人,要麽和許秋芙,如果碰巧正在戀情中,就和戀人一起。
不過她有意利用這次機會和紀念一次說清,要麽進一步,要麽就直接退回朋友關系,因此她還真花了些心思琢磨該怎麽過這次生日,收藏夾裏新收入了不少告白攻略。
她頭一次這麽認真研究如何戀愛,老天卻極沒眼色,她們組九月底新接入的項目到了最重要的環節,虞挽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九點,工時還沒到月底工時就超了。
她的生日在周四,原本挪到周末過也可以,可紀念臨時被通知要和紀總一起飛紐約出差,周五早上的行程,周四下午就得走。
虞挽收到消息時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社畜就是這樣,不管私生活有什麽事,都得跟着工作走。
她自己覺得表現得不明顯,但聲音裏的情緒藏不住,電話那頭紀念沉默了兩秒,說:“周三過吧,你把周三晚上留給我。”
虞挽猶豫:“周三我可能要加班……”
其實不管這生日哪天過,她大概率都得加班……
紀念好像輕笑了一下,“沒事,我等你。”
到了周三這天,虞挽沒有午休,趕在九點前做完了第二天要交接的工作,肚子已經餓得不行,打給紀念,他說已經在停車場等她。
虞挽背着她的大托特下樓,紀念從車裏給她開了副駕的門,目光由上級下掃過,停在她短毛衣和微喇牛仔褲中間若隐若現露出的腰上。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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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搖搖頭。
他不是個會對女生着裝有偏見的保守男人,聯想到他已經無形中接手了她的生日安排,虞挽問:“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冷?那我回我車裏拿個外披吧。”
上次他的那條披肩被她帶了回去,洗過後一直沒找到機會還他,現在就在她車後座上放着。
“不用,走吧,再晚就餓過頭了。”
虞挽這才上了他的副駕,邊系安全帶邊笑:“我已經快餓過頭了。”
紀念看她一眼,把扶手箱裏放着的一小罐大麥茶遞給她,虞挽一摸還是溫的,想來他沒有等太久。
她捧着暖茶,問道:“你今天沒加班?”
“沒有。”紀念打着方向盤繞出停車場,不知道想到什麽,笑了一聲,“但非要說加了,也行。”
虞挽腦門冒問號,但他卻不解釋了,像剛剛那句只是他自言自語一樣。
路上他車開得飛快,窗外的街景幾番變化,很快遠離了市區,眼見着往高速去。
虞挽吃了一驚,“我們去哪兒?”
她明天可是還要上班呢!
“你覺得把你賣了能賣多少錢?”紀念翹着嘴角開玩笑。
虞挽壓着嗓子冷哼:“我值幾個錢不好說,但是你肯定值錢,到時候我就策反你的同夥,把你綁了,那不比我苦哈哈加班賺的多?”
紀念想到她曾經說過的那個1億結婚然後轉移財産的騷話,沒忍住,笑出聲來,只好朝後座側了側臉示意。
“後面有吃的,你先墊一墊,一個小時就到了”
虞挽朝後看了看,是有個購物袋,裏面裝了幾個小蛋糕,她揚眉:“這不會就是我的生日蛋糕吧?”
紀念分神瞥她一眼,語氣戲谑:“如果是呢?”
虞挽故作冷臉:“那你現在放我下去吧,本人不接受這麽簡陋的蛋糕。”
“你都說簡陋了,我當然拿不出手。”
虞挽這才坐好,看了看時間,問他有沒有墊肚子,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後她把蛋糕袋子系好,放回後座。
“不是餓了?”
虞挽一本正經端坐,“那不行,我的肚子要留給你準備的大餐,不能便宜了小蛋糕。”
紀念歪歪頭,好笑地念了念“大餐”,“行,你別失望就行。”
說起來這還是虞挽第一次坐紀念的車,對他車裏的擺設很好奇,就着照明燈打量了一圈,在車門儲物格裏發現一大袋速溶咖啡一樣的東西,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貓條。
“你養貓?”
“沒有,那是平常喂流浪貓的,我們去的地方也有,如果你不怕,可以喂一喂它們。”
“不怕,我也想養一只。”虞挽頓了頓,打開和他的微信聊天背景,那張紀念十幾歲的照片中,他正在和一只短毛獵犬嬉戲。
“這只狗狗是你養的嗎?”虞挽湊過去,把照片給他看。
紀念眼神有一瞬間的複雜,“是我以前養的。”
“上次去你家怎麽沒見到?”
紀念轉過頭去,半邊臉沒什麽表情,過了一會兒,語無波瀾道:“我十八歲那年,出車禍死了。”
虞挽眨了眨眼,緩緩收回了手機,感覺紀念這一瞬間的冷漠有些異常,她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五秒鐘後,紀念感到她的沉默,接着她之前的話問:“想養貓為什麽不養?”
聽語氣似乎又沒有任何問題,虞挽想了想,照實回答:“總覺得……照顧不好它們。”
“而且我一個人住,時不時被迫加班,小貓自己在家太可憐了。”
“那養兩只。”
“養兩只就是雙倍的寂寞,加我一個,三倍!”
紀念這才笑了,“所以重點不是照顧不好貓,是加班。”
虞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對,主要是我現在老要加班。”
紀念被她含沙射影的遷怒,反問:“你覺得我會怎麽回你這話?”
虞挽按照他的性格設想了一下,“你應該會說‘愛幹幹,不幹滾。’”
紀念露出臭屁表情,右手向她擡了擡,做出“請便”的姿勢。
虞挽意識到被他耍了,皮笑肉不笑磨牙:“好啊,今晚把你綁了賣錢,分完贓我就辭職。”
晚上的高速兩側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景色,好在兩個人一路拌嘴,并不無聊,一個小時很快過去。
虞挽就着路燈模糊的燈光看到前方的高速路牌,結合目前得到的信息,明白過來。
“咱們去都市的露營地?”
“你去過那兒?”
“和我爸去過一次。”
都市有大大小小的水庫,景色宜人,其中青城山更是5A景區,裏面的露營地很受自駕短游人士的喜愛,虞挽曾經跟老孟來過一次。
沿着山間小路開進去,不久就看到盤踞在山頂的幾星光亮。
露營地并不荒涼,門口幾排齊矮白房,有便利店,有洗漱間,還有露營地工作人員的住所,最裏面有停車場,不過虞挽知道大部分人還是會把車停在帳篷左右。
圓石和木梯搭成的大觀景臺緊挨着白房,欄杆和樹枝上纏繞着一排排的氛圍小燈。
觀景臺上不近不遠的搭着兩個小帳篷,看大小是單人居住,其中一個門簾敞開,有人席地坐着烤東西吃。
紀念沒将車停在停車場,只在經過保安室時落下車窗打了聲招呼,接着就繼續往裏開,直到五百米開外的黑暗裏出現了一件兩室大小的白色帳篷。
虞挽慢慢坐直了身子,不等紀念停好車就解了安全帶跳下去。
那帳篷由一大一小兩個六角帳篷組成,中間相連,呈一個巨大的花生形狀,正門一側拉着透明的pvc簾子,能一眼看清裏面的擺設。
帳篷裏鋪着白色的毛絨地毯,帳篷正中間擺了一張原木色的矮桌和兩個布椅,桌邊齊放着一組調味的瓶瓶罐罐。
旅行餐具在折疊矮架上挂了一排,長型烤火爐下堆着切好的成品木塊,白色遠紅外的燈芯爐取暖器正在運作,兩側擺着落地的仿制煤油燈,還有一架立式投影儀。
虞挽站在帳篷門口,簡直不敢置信,跟老孟野外求生版的露營比起來,紀念這簡直是豪華度假版。
“你之前說的加班,就是這個?”
紀念從帳篷外拉出一根線,接到不遠處營地的外置電源上,又在車後備箱裏提出兩個半大保鮮箱,朝她翹了翹唇角。
“不然呢?為了給用戶最好的服務,一下班就來布置,用戶還滿意嗎?”
“那我得祝您生意興隆啊,不然來年還想體驗沒有了怎麽辦?”
虞挽幫他拉開帳篷簾,紀念卻并不急着進去,閑庭信步立在她身前,濃眉直鼻在額發陰影下更加深邃,點漆黑眸帶笑,一語雙關:“哥們有市無價。”
像被小魚啄了一下掌心,虞挽眉心顫了顫,不及反應,紀念已經進了帳篷,懶散聲音傳來:“進來吧,別在外面吹風。”
虞挽悄悄換了口氣,踩上帳篷口的毛絨拖鞋,跟進去。
既然是露營,那肯定是要過夜,裏面的帳篷足以放下兩個床鋪,但地上只置了一張矮幾和一張充氣墊,剩下空空如也。
虞挽看向紀念,他正向烤火爐裏丢曬幹的玉米棒子,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晚上拉上簾子,我睡這邊,你睡那邊。矮幾下面有子純給你準備的洗漱用具。”
虞挽翻了翻矮幾下面,确實有一個洗漱包,裏面包括一次性的用具,還有一些卸妝和護膚小樣,可謂服務到家。
帳篷裏不透山風,被取暖器烘得很暖和,虞挽逛了一圈無所事事,在布椅上坐下來。
她現在很亢奮,上了一天班還餓着肚子也絲毫不能削減這種亢奮,她發現紀念很擅長打破她一成不變的生活,時不時将她從水面下拉出來透氣。
她眼睛水亮,乖乖巧巧抱膝而坐,紀念擦幹淨手回歸身就看到這樣一個等待喂食的小朋友,他穩穩的視線打了個飄,把消毒濕巾遞到她面前,取出一個方形小鍋,往裏面倒了一瓶礦泉水,放在桌邊的爐子上烤。
接着又在虞挽的注視下從保鮮箱裏擡出兩個方形抽籠、幾罐飲品、一袋烏冬面,以及一些火鍋用的切片牛肉。
虞挽好奇地掀開看了看抽籠,裏面的食材都擺好了盤,第二層是菌菇和扇貝,最頂上是生菜娃娃菜,以及用牙簽串好的培根裹金針菇。
“哇,這都是你一個人準備的?”
“家裏的阿姨幫了忙。”
馬屁拍到了牛腿上,虞挽幹咳一聲,“那我也很感動了,嗯,沒錯。”
紀念看了她一眼,在折疊架上拿了餐具和杯子,指揮她往正在蒸騰的方爐裏丢烏冬面,自己則是拆了一小塊黃油擦在小煎鍋的鍋底,開始熟練地翻炒牛肉。
“做飯也是留學時學會的?”虞挽撐着下巴問。
“不全是……以前有人教過我。”
“你媽媽?”
“不是,就是有那麽一號人。”紀念好像不太想細說的樣子,關了火把牛肉盛到她碗裏,“不是餓得可以吃下一只牛?先把你的肚子填飽再說。”
不說就不說呗,還造謠?虞挽憤憤插起一塊肉塞進嘴裏。
不得不說,紀念準備的很充分,一應廚具齊全,邊做邊吃。
反正也不急,虞挽就打開投影儀想放部片子來看看,紀念直接把手機遞給她讓她自己選,虞挽突發奇想,點進他的觀影歷史,結果令人咋舌,一溜下去的記錄居然不是什麽歐美大片,而是清一色的人文地理紀錄片。
虞挽在裏面看到了一些諸如“衆神之地”、“極地”、“第三極”的藏地紀錄片,上面還顯示着已收藏。
“要看嗎?我可以給你推薦幾部。”紀念并沒有隐私被冒犯的意思,反倒認真介紹起來,觀看的時候還時不時出聲補充。
虞挽也去過幾次川西,但遠沒有他了解的這麽詳細,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這些文化。
她對着紀念開玩笑道:“你這麽喜歡人文,學什麽金融呀,你一點也不适合當社畜。”
後者像是随口接話:“是嗎?那我适合做什麽?”
“我覺得,你應該去做人文探險家。”
紀念靜靜笑了笑,依舊目不轉睛盯着投影幕布,片中正放到運鹽人在某片鹽田上挖鹽,雪白一片的幕布如同一塊反光板,将他的面容割裂,一半融于昏黃的溫暖,一半浸沒在熒熒的冷光中。
只有那雙瞳仁流光溢彩,像在凝望久遠而美好的回憶。
背景音裏運鹽人哼唱着藏語,歌頌鹽湖女神,紀念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又近又遠。
“我喜歡藏地,是因為我出生在藏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