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峙

對峙

長孫皇後又咳了一聲,轉頭看向別處,眼中有淚光閃過:“今後再不許你這樣說!陛下并非尋常男子,他所冊封的每一個妃嫔,也包括我這個皇後,都有他的用意,都是為了穩定朝局,穩住天下。天家無情,君王無愛,陛下一日還需要本宮,本宮便會盡職盡責做好一日的皇後,母儀天下,為女子表率。”

“可皇後也是女人啊,世上哪個女人不想得到夫君的寵愛。”這些年皇後的所作所為慕容女官都看在眼裏,十分心疼,嫡子嫡女生了一個又一個,陛下對皇後的寵愛反而淡了,如今更是想見一面都難。

越是親近的人說話越傷人,長孫皇後被精準戳到心窩最痛的地方,幾乎無法呼jsg吸,無力地擺擺手示意慕容女官退下。

慕容說的不錯,她也是女人,自然需要夫君的寵愛,可她還是皇後,不是一般的女人。

這些年朝夕相處下來,她清楚地感受到陛下并非表面看起來那般虛懷若谷,有海納百川的容人之量,其實陛下心裏藏着一頭猛獸,兇悍冷漠,睚眦必報。

戰場上的殺神秦王才是真正的陛下,玄武門前血染铠甲的天策上将才是真正的陛下,而端坐在龍床上那個胸懷天下,虛心納谏的君王,不過是被困住的陛下。

困住他的那張網,是她與前朝重臣合力編織的,死死困住了陛下心中的那頭随時可能發瘋,發瘋足以摧毀一切的猛獸,齊心合力為天下塑造出一個聖主明君。

可即便他們有能力織出那張網,困住那頭獸,在面對陛下的時候仍舊提心吊膽,大氣都敢出。

最開始她以為只有自己這樣膽小,哪知道城府深不可測的兄長有一次下朝過來看她,也是汗濕衣背。

她打趣兄長常伴陛下左右為何還緊張成這樣,兄長笑着讓她抽空去看看才下早朝的房玄齡和魏征,說大冬天房玄齡頭上的汗能把官帽濕透,魏征的褲子可以擰出水來。

言下之意,他還是最淡定的那一個。

誰知一場氣疾過後,那張網好像被撞破了,讓陛下心裏的猛獸跑了出來,事情從此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放出猛獸的陛下依然英明神武,處理朝政反而比從前更有預見性更穩妥,并沒出現什麽纰漏,可他們還是擔心,擔心哪天猛獸發起瘋來會不管不顧地摧毀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盡管前朝後宮并沒多少聯系,可相關的幾個人都在心照不宣地默默織網,希望重新把那頭獸困住,盡快讓陛下恢複正常。

所以與那個外室相比,還是織網困獸更重要,若不是那女人拔了花園,可能影響陛下的運勢,長孫皇後根本不會分心搭理。

Advertisement

那頭猛獸不但兇悍冷漠,還很狡猾多變,長孫皇後怕懲罰了那個女人會打草驚蛇,激怒兇獸。

慕容女官并不知皇後心中所想,氣呼呼地帶了人出宮,車後煙塵揚起多高。

當年哪怕楊氏再得寵,陛下也從未冷落過皇後,這幾個月到底是怎麽了?

難道那外室比楊氏還妖嬈還會勾搭男人?

敢欺負到皇後頭上來,看她不撓花那狐媚子的臉!

來到城郊離宮,慕容女官下了馬車直奔那處院落。遠遠瞧見門口有侍衛,再次氣得心肝疼,瞧瞧,瞧瞧,陛下把那外室護得倒是嚴緊,金屋藏嬌,可見有多喜歡。

在離宮鬧事罪過不小,也怕驚動那兩個侍衛給陛下通風報信,慕容女官有備而來,回頭看了一眼花匠,示意他前去交涉。

畢竟宮裏經常派花匠過來侍弄花草。

可能做賊心虛,那兩個侍衛死活不讓進,慕容女官便親自上前解釋,并威脅一番,果然把那兩個侍衛吓跪了,再也不敢阻攔。

走進院門,繞過影壁,便看見一片油綠,花草一根不剩,原來的花園裏種滿了……菜?

有些她認識,比如葵菜、苋菜、菠菜、蘿蔔,還有些她不認識的,看起來不像菜,更像果樹。

前院沒看見人,又往後院走,後院更綠,各種秧蔓爬滿架,認識的有胡瓜、扁豆、冬瓜、葡萄,還有些叫不出名字。

快走到寝屋才看見一個約摸十歲左右的小娘子,這小娘子生得花朵一般嬌豔。

上身穿鵝黃色短襦,配一條煙紫色齊胸長裙,墨綠披帛一邊披在肩上,一邊搭在臂彎裏,頭上梳着簡單的雙丫髻,用珍珠流蘇點綴。膚色冷白,腰身苗條,五官精致,尤其一雙水杏眼忽閃忽閃的仿佛會說話,走近看,人比花嬌。

難道這就是……慕容女官搖搖頭,十歲的年紀身條還沒長開,懂什麽勾引男人。

再說陛下也不喜歡這一挂。

看楊淑妃就知道,陛下喜歡身材高挑,胸大腰細臀翹的女子,眼波流轉間妩媚動人,舉手投足間自帶風流,最好肚子裏有幾兩墨水,能夠出口成章。

瞧瞧這小娘子在做什麽,她在除草,動作非常熟練,再漂亮也是個鄉下丫頭,入不了陛下的眼。

“你家娘子在哪兒?”面對如此玉雪可愛的小娘子,慕容女官說話都不自覺放輕了幾分。

都是當差的,何苦相互為難。

吳珝這才擡眸,忽然發現院子裏多出許多人來,都怪她做事太專注,被包圍了都不知道。

“這裏只有我一個娘子,并沒有其他娘子了,各位是不是找錯了地方?”吳珝不知道他們的來意,看氣勢好像來捉奸的。

慕容女官:“……”真是她呀!

這也太小了,陛下怎麽下得去嘴?

轉念一想,再次想歪,眼前這小娘子不會是陛下養在外面的私生女吧?

不是沒有可能,膚色就很像陛下,高鼻梁也像,還有看人時那種睥睨的表情,不能說像,簡直一模一樣。

确認過眼神,就是她要帶走的人,不管是外室,還是外室生的野種,都得帶回宮交給皇後處置。

要是野種更好了,陛下問起,皇後也有得說,不能讓皇家血脈流浪在外。

想起臨走前皇後的叮囑,慕容女官手一揚:“把這些菜果秧苗都拔了,重新種上花。”

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拔她的秧苗,吳珝怎麽能讓,見那女官身後的人開始撸胳膊挽袖子準備大幹一場,便揚聲叫人。

慕容女官冷笑:“這裏是離宮,本官是皇宮派來的,門口那兩個只有跪接的份兒!”聽見了也不敢管。

吳珝點頭說好,随即吹響口哨,下一秒虎吼聲在寝屋炸開,震得人頭皮發麻。

怎麽、怎麽有老虎?

衆人下意識想跑,腿早被吓軟了,哪裏挪得動,便眼睜睜看着一頭小山的吊睛白虎緩緩從寝屋走出,朝菜地這邊走過來。

“小白,你繞着點走,別撞到葡萄架。”後院花園更大,吳珝又貪心,把有土的地方都種上了菜果,小白體型太大,怕它踩到秧苗,便讓它暫時待在寝屋。

只這一聲,原本昂首闊步走過來的百獸之王秒變貓步,小心翼翼避開伸出來的嬌嫩藤蔓,偶爾碰到會緊張地擡眸看那小娘子一眼,發出讨好般的嗚嗚聲。

等曲裏拐彎走到小娘子身邊,才重新恢複百獸之王的雄風,懶懶卧在吳珝與衆人之間,形成一道虎牆。

它雖然不會說話,衆人卻詭異地明白了它的意思:想抓她,先從老子身上跨過去。

一雙虎目毫無表情地盯着衆人,仿佛在看它今天的午餐。

“這老虎……好像是大将軍養的那只堂下虎!”腿更軟了,想跑都跑不掉,侍衛中間有人認出了這只老虎的來歷。

于是衆人更害怕了,大将軍的堂下虎長安無人不知,據說大将軍曾稱贊它可抵一百鐵騎。

“小娘子,有話好好說,本官也是奉命而來,帶花匠侍弄花草,順便采摘一些鮮花回宮插瓶,僅、僅此而已。”說到最後,素來口齒伶俐的慕容女官都有些結巴了。

吳珝仰頭看她:“奉命而來?奉誰之命?”

今日太過丢人,慕容女官不想拉着皇後一起丢人,随便扯了個謊:“奉尚寝局司苑之命。”

尚寝局的司苑掌管園藝種植。

這段種菜果的日子,吳珝也沒閑着,在薛侍衛、楊侍衛和千金公主的幫助下,終于搞清楚了皇宮各局各司的職責,當然知道司苑是做什麽的。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菜果才種下開出花,宮裏的財神爺已經自己送上門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