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見
三見
哪怕司苑當面誇獎她菜果種得好,那也都是胡瓜葡萄這樣的普通菜果啊,不是天上的蟠桃也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誰會吃飽了撐的花十倍價錢買!
武小娘你膨脹了啊,飄起來了,任務太難做不到啊!
楊侍衛直撓頭:“價格是不是定得有點高?沒多少人買得起。”
吳珝笑笑:“園子有限,長不出多少好東西,自然要賣給吃得起的人。”
穿越前,爺爺常常這樣教導爸爸,最上等的商人絕不會拿窮人當韭菜。
要割就割有錢人,省時省力。
薛侍衛與楊侍衛對視一眼,齊齊道:“我們只是離宮最普通的侍衛,并不認識有錢人。”
吳珝偏頭看他們:“怎麽不認識?你們那主家就是個有錢人啊,可以請他幫幫忙嘛。”現成的關系不用白不用。
薛侍衛、楊侍衛:“……”可你已經賣了一半給他。
轉眼到了收獲的日子,司苑是懂種植的,當她看見一下運回來這麽多菜果,不由怔了一下,又很快釋然。
離宮那個院落确實有點邪門,別的院落也有湯池,也有山泉,卻無法在冬日種出鮮花,唯有那個院落一年四季花開不敗。
能種鮮花,自然能種菜果,地熱有催熟的作用,在這個季節種出什麽都不稀奇。
驗貨時吃了一根胡瓜,徹底被征服,她手裏這玩意兒長得像胡瓜,清甜的口感又讓她有些難以置信。
問過産量之後,為皇宮菜果荒愁白了頭的司苑雙手合十念了聲佛,佛祖保佑,她頭上這頂官帽算是保住了!
當天中午,長孫皇後親自到甘露殿伺候李世民用膳,同時邀請她的兄長劉國公長孫無忌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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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上齊,長孫無忌舉杯敬李世民說了一些場面話,李世民仰頭飲下。不等對方jsg再開口,李世民盯着長案上一盤水靈靈脆生生的涼拌瓜條,問長孫無忌:“南邊的路搶修好了?”
長孫無忌捏着酒杯的手一晃,差點将裏面的酒水灑出來。他趕緊放下酒杯,起身跪在自己面前那張長案的旁邊:“南邊的路至今尚未疏通,請陛下降罪。”
他有些後悔,不該答應皇後的請求,進宮勸谏。
陛下如今一身反骨,誰說都不聽,偏他自不量力,結果勸谏的話還未出口,反被陛下拿住七寸。
他人雖然不在朝堂,門生故舊卻被一一安插進來,工部主持搶修河道的官員便是他推薦給老朋友房玄齡的。
陛下表面不問朝政,其實什麽都沒撒手,朝政有條不紊,朝臣各司其職,房玄齡和魏征勸了幾次都收手了,皇後一個婦道人家到底在瞎折騰什麽!
這下可好把他也牽扯進來了。
李世民朝長孫無忌擺擺手,讓他起來坐回去說話:“你閑散在家,工部搶修河道與你不相幹,輪不到你替他們求情。”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長孫無忌心知,陛下這是在敲打他,于是坐得更直,半句不敢提勸谏的話。
李世民發此一問,确實想敲打長孫無忌,不讓他把那些讨厭的話說出來氣自己。同時也是好奇,南邊的路還未修通,桌上這些新鮮的菜果從何而來。
見長孫無忌明白了他的意思,變得安分守己,李世民又轉頭問皇後:“賢後,道路還未修通,這些菜果從何處得來?”
長孫皇後布菜的手僵了僵,自打上次氣疾痊愈,陛下便不再如從前那般喚她梓童,改稱皇後,如今更是喚她作賢後。
明明是越發敬重的意思,她卻偏偏能聽出話裏話外地嘲諷。
到底嫌她事多,後宮幹政了嗎?
從前君明臣賢的時候,她何嘗這樣招人讨厭過。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如此任性胡鬧,皇後理應規勸。
陛下不畏懼史官鐵筆,她還怕呢,從入主中宮開始,她便立志要做千古賢後。
思及此,長孫皇後重新找回了勇氣,笑着給李世民布菜:“難道陛下不知?”
自己養在外頭的女人會種菜都不知道,反正長孫皇後不信。
李世民沒吃皇後布的菜,自顧自夾了幾根瓜條扔進嘴裏,清甜可口,十分美味。
他滿意地點點頭:“皇後想讓朕知道什麽?”
眼瞧畫風不對,長孫無忌趕緊給皇後使眼色,奈何皇後看也不看,仍舊笑着說:“不敢欺瞞陛下,這些都是從離宮運來的,臣妾和哥哥還是托了陛下的福,才能吃上如此新鮮的菜果。”
陛下在離宮金屋藏嬌的事,皇後已經告訴了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勸她不要管。
皇後正位中宮,有三子兩女傍身,太子早立,根本沒必要因為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讓陛下不滿。
長孫無忌勸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陛下不提權當不知道,可皇後就是忍不了。
她眼裏容不得沙子,陛下若喜歡大可将人擡進宮來,這樣偷偷摸摸養在外面算什麽。
知道的是陛下沒跟她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不容人呢。
陛下養外室已經夠給她添堵的了,若再被人誤解,扣上一頂善妒的帽子,她這個皇後還有什麽臉見人。
“朕最近沒去離宮,莫非那邊來了奇人?”他只在雨天舊傷複發的時候才會去泡湯泉緩解疼痛,這些日子沒怎麽下雨,他便沒過去。
長孫無忌眼皮都快眨巴抽了,皇後仍舊我行我素,冷笑一聲道:“也不是什麽奇人,這些菜果都是陛下養在外頭的那個小娘子親手種的,臣妾瞧着好,便命人買了來吃。”
他養在外頭的那個小娘子?誰?腦中下意識閃過那日牆頭盛開的煙紫色薔薇花苞,李世民又夾了一塊清蒸茄子丢入口中,被甜到失笑:“沒想到她真有這般手藝,朕也算托福了。”因禍得福那種。
長孫皇後:“……”這是承認了?
天色忽然暗下來,雷聲在遠處滾動,長孫皇後唇角笑意越冷:“既然陛下喜歡,不如将人接進宮來,也方便伺候。”
李世民又吃了一口蘿蔔炖羊肉,吃慣了的羊肉竟然因為蘿蔔味道的不同而變得新穎起來:“沒那個必要。”
住在離宮,她永遠都是那朵自由的薔薇,可以野蠻生長。若有人将薔薇花連根拔起種在皇宮,她可能會開出一朵驚世駭俗的帝王之花。
上輩子就是這樣,他似乎記起來了。
在洛陽行宮,她是自由而野蠻的,還帶着一點嬌憨的狠勁兒。随他回宮之後,她就變了,收起蓬勃的生命力泯然衆生,直到他病死才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悄然開花。
之後山河色變,社稷将傾,改朝換代。
這輩子就讓她待在離宮吧,随她怎麽折騰,不妨礙大唐江山便好。
李世民所想長孫皇後并不知曉,她追問:“陛下的女人自然要接進宮,怎會沒有必要?”等把人攥在手心裏,還不是任她揉圓搓扁。
上輩子沒覺得皇後如此咄咄逼人,李世民被煩得沒了胃口,丢下筷子說:“接進宮誰來種菜。”
說完站起身,拂袖而去,走出一段又折回來,長孫皇後還以為他想通了,卻聽他道:“輔機,你是不是還沒随朕去離宮泡過湯泉?”
長孫無忌趕緊起身:“是是是,幾次都錯過了,不知臣今日是否有幸。”
李世民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想去就快些,要下雨了。”
長孫無忌趕緊跟上,快走出殿門時回頭遞給皇後一個安撫的眼神,那個外室交給他。
等兩人走遠,長孫皇後仍舊愣愣坐在原處,她不過提了那外室一句,還沒說什麽,陛下便迫不及待地去了離宮。
哪怕楊淑妃正得寵之時,陛下都從未這樣甩臉給她,更是從來沒有因為某一個女子而亂了方寸。
另一邊,吳珝正在數錢,唐朝沒有銀票,全部用實物支付,簡直數到手抽筋。
“武小娘,別數了,清單上寫得很清楚,宮裏的府庫絕不會出錯。”薛侍衛被通知過來分錢,等了小半個時辰還沒分到,有些急。
吳珝白他一眼:“我知道。”
“那你還數?”
“過過瘾不行啊!”
薛侍衛:“……”
這時楊侍衛叫了席面回來,為慶祝今日豐收,吳珝自掏腰包請兩人吃大餐,什麽炙羊肉、烤鹿肉、黃河鯉魚、烤雞炖鵝,主打就是一個高端豪奢。
為烘托氣氛,還買了幾壇好酒。
薛侍衛給三人倒酒,滿上酒吳珝提議舉杯:“算起來這是咱們頭一回坐在一起吃飯,以後就是一個鍋裏撈幹飯的兄弟了,來來來先幹一個!”生在豪門,混在娛樂圈,類似的場面話簡直信手拈來。
三人碰杯各自飲下。
之後薛侍衛和楊侍衛分別發表獲獎感言,感謝主家當年率領他們殺出虎牢關活了一條性命,感謝武小娘帶着他們吃香喝辣發大財。
結果第二杯酒還沒喝到嘴裏,守在牆邊的小白忽然撇下肉骨頭鬼吼一聲,人形直立扒上牆頭,然後像撞了鬼似的縮回來,趴在肉骨頭旁邊瑟瑟發抖。
吳珝走過去安撫小白:“怎麽,又看見穿白衣服的人過來偷瓜了?”
小白聞言抖得更厲害,口中發出嗚嗚嗚的預警聲。
自從小白被白衣美男暴打之後,看見穿白衣服的人就發抖,并不分男女。
偏前幾天吳珝失手給靠牆的胡瓜架多灑了些靈液,導致瓜秧瘋長,爬出院牆,上面結了不少瓜。
這年頭皇宮都吃不上新鮮菜果,更不要說離宮了,胡瓜秧爬出院牆,頓時吸引不少在這裏當差的宮人過來采摘。
吳珝在院裏聽見了只當不知道,幾個胡瓜而已,可小白是個把家虎,最見不得別人偷它家東西,每次都爬牆頭恐吓。
也不知是哪一天,有人穿了一身中衣過來偷瓜,被小白當場抓包。本以為又要被虎吼震聾,結果倒是把老虎吓得縮了回去,好半天都不敢再爬牆示威。
慢慢地有些宮人總結出規律,以後每次來偷瓜只穿白色,屢試不爽。
吳珝平時只罵小白慫,懶得理偷瓜人,今天喝了一杯酒忽然有些上頭,偷瓜就偷瓜,吓唬她的愛寵做什麽。
借着酒勁兒順梯子爬上牆頭,果然看見兩個人站在牆外,正對着爬滿瓜藤的那面牆指指點點。
并沒看清人臉,吳珝就在牆頭罵開了:“哪裏來的小毛賊,竟敢跑來偷老娘的胡瓜,還敢吓唬老娘的愛寵!”
簡直欺人太甚!
恰在此時,白袍男子擡起頭,一雙鳳眼在漫天陰雲之下明亮而犀利,與吳珝四目相對,吓得她當場醒酒,顫巍巍原路返回。
雙腳落地,又郁悶起來,財神爺送上門,跑什麽跑啊!
“薛兄、楊兄你們主家和一個大官在外面,趕緊把他們請進來!”吳珝拍過唐宮戲,知道唐朝穿紫色官服的都是大官。
剛剛還覺得吳珝罵得痛快的薛侍衛和楊侍衛:“……”jsg要死了,要死了!
罵陛下是小毛賊,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