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01
當他把門推開的時候,才發現房內沒有開燈,無數絲細小刺眼的光線從太宰治推開的門縫內一湧而盡,像是扯破了薄皮的燙黃蛋,淌到了女孩身上。
她裹着一身蛋液、稍稍側過身朝這裏看來。初春蹙着眉,襯着就算拉開也沒有光亮的繁紋窗簾,好像随時都能化進背景裏。
空氣中悶悶的,也參雜着點她的成分在裏面。
“下午好。”
“啊,其實已經晚上了。”
她挑挑眉。太宰治在純憑嘴皮功夫就惹怒別人的本事上實為高強,因為她不論白天黑夜都待在這間沒有鐘表的房子裏,自然就分不清究竟是幾點鐘了。
他走過來坐在初春的旁邊,兩個人并排着坐在床上。一個皺緊着眉頭仿佛随時能冒出煙來,一個卻是笑嘻嘻的。太宰治以手抵着腦袋,将身子偏過她的方向,他伸手把床頭的小夜燈打開了。
“你一直都穿着這件格子裙嗎?”
“穿什麽都一樣。”
“年輕的女孩子可以多嘗試嘗試別的風格嘛,初春小姐……是十四歲嗎?”
“是,怎麽了?”
“沒。”太宰治笑着聳聳肩,試圖把她又湧起來的反意沖散,“只是有點訝異你的年齡小。”
“人遲早會長大。”
“也不是每個十四歲的女孩子都會扛着木倉給Mafia打工的。”他的話裏又漫上了一股無奈的意味。縱使初春的實力的确強悍,也在這邊有一席之地,但她究竟是複雜還是純粹、看起來淡漠至成熟的神情內飽含着何種思想實在不好妄下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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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唇無聲的蠕動了一下,她想了下,還是沒有把她那幾段空白的記憶告訴他。
她醒過來也不過是他開門進來前的幾分鐘而已。
她需要她的靈魂寶石。
初春慢慢的舒出一口氣,延續了許久,戀戀不舍的語尾不忍又不耐,還是捅破了這層刻意的糖膜。
“把它還給我。”
太宰治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她也明了他每天這樣不缺席的到這間房裏是要做什麽。
“不可以。”
他依舊是語氣輕快的迅速作答。
氣氛像是冷卻凝膠的糖漿,把他們兩個凍在裏面。不過她是愈發的皺緊眉毛,而他是笑的愈發歡樂。
“那是我不可以缺少的東西。”
初春站起來看向他。
“可它現在在我這裏。”
太宰治以笑回拒。
“它本來就是我的。”
“不過之後Port Mafia把你從那裏帶回來了。”
“我沒要求。”
“你已經在這裏了。”
“把它還給我。”
初春站的離太宰治越來越靠近,可惜只有一米五多的身高在坐着的太宰治面前實在是算不上什麽威壓。
這段對話基本上每天都會發生一次,把作為主語的靈魂寶石換算一下,替換成孩子們之間搶奪的限量糖果好像也沒什麽隔應的違和感。怒意、沖突、對立、數朵激烈的情感如花一般綻放,何時凋謝卻無人知曉。
她突然壓低身子撲過去,伸直了的纖長手指只觸到太宰治站起來的瞬間所垂下的西裝衣擺。現在初春蹲在床沿邊上,太宰治則是站在旁邊。黑壓壓的身影倒下來,仿佛要把她整個人也埋在那影子裏一樣。
“不用這麽突然沖過來的,而且,也很危險。”
他笑笑,把那顆凝聚了她視線的靈魂寶石從右邊口袋裏掏出來,輕抛後又握住,放進了左邊口袋。
“………還給我。”
“我們明天再見吧。”
太宰治打開門走了出去,門伴随着上鎖的金屬音合上,還夾雜着幾聲恍恍惚惚的下屬向他問好的聲音。
她靠在床沿邊上,襯着胳膊安然睡去。
02
“早上好。”
初春依舊用胳膊束縛着自己,以一聲不吭的姿态迎接着推門而入的客人。沒得到回應的太宰治沒說什麽,他意料之中的笑了下,又坐到了她的旁邊。
“早飯一會兒應該就會送過來的,今天我還有別的工作,所以來的比較早。”
給初春準備的食物她一次都沒有碰過,不知是在抗拒還是什麽。他偷瞄着斜過眼去,從門縫內塞進來的一縷光将她的側臉嵌了層光邊。五官沒有模糊,反而更清晰了,潔白的鼻子與淡粉的唇都與畫作一般。不論是看她的哪一處,都難以與她的實際情況聯系起來。
不過他應該還猜想不到,初春不碰那些食物的理由其實簡單到單純,因為碰不了,所以才沒碰。一旦他離開了,她也就會像斷了線的戲劇人偶一樣絲毫動彈不得,沉浸在空無一物的渾黑夢魇內。
“我需要靈魂寶石。”她說。她的聲音像是壓了塊石頭,潛身低俯着飛過。
“條件也很簡單,和把它交換給你一樣簡單。”
“我的立場不會因此改變。”
“小姐,真的不是一般的固執呢。”
他略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可作為精神本質的眸子依舊是敞亮無比。待假意的虛情都淡然後,他又大大方方的轉過頭去看向旁邊的初春。
“你也是。”
太宰治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麽诽謗,異常激動的将音量瞬間上調了兩三個鍵:“這都是boss的指示啊!!我也沒辦法,他就是那種物以致用的人。”
“我倒是覺得你們很像。”
“……………………”
然後太宰治就不說話了。
初春也不說話了,究竟是默契還是她純粹想看他噎住只有她知道了。門外負責看守的幾位下屬基本上也是天天都會經歷一遍這種幼稚園對話,不過,孩子們間搶奪的東西要遠比玩具殘忍的多。
在未看清它真正的價值前,它的确如寶石一般純潔美好。
“所以,還給我。”
“不可以。”
“給我。”
“不行。”
太宰治突然覺得她應該很單純,幾天下來,她一直都只是用最直接的語言表達她的意思而已。如琴鍵般的黑白分明,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圈裏加套,她大可以用一套再一套的計謀把靈魂寶石給拐過去的。
她和她的名字一樣簡單,幾筆下去就寫完了,還留着些清寂的香氣。
初春到底是為什麽會選擇在mafia間生活?
好像這個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從幾個問句開始的,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把它還給我。”
初春又站了起來,她站着他的前面,雙手垂放在兩側,稍稍縮着揪緊身後的裙子。
她好像要做什麽。
意識到這些小動作的太宰治也随之站了起來,他越過她走了幾步,又背過來面向她,把門從她的視線內抹去。
“不可以。”
他的回答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
“……………”
數十秒後,初春很快又擡起了腦袋,她需要仰着頭才能看見他的臉。初春的眉眼還是皺縮着失去水分,看樣子,她真的很生氣。
她把兩只手抓向他的兩側衣領,而後将其揪過來的模樣似是提着便利店的晚飯回家,利落又果斷,平常到無法與下面的事情相提并論。
“………………………!?!”
唇接相觸的溫度并不是幻象,那一頃刻間放大了數倍的面孔也不是錯覺。她把他的腦袋揪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只靈巧的手又迅速伸到了他的衣服裏,找尋到了自己的目标。
“這個,我拿走了。”
初春又放開了他,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她垂着眸子理理裙褶,将小小的、通體泛紫的靈魂寶石握在手裏出去了。她打開門,門前的員工一時說也不是攔也不是,不知該幹什麽好。
她應該、的确是尤為單純的存在。
所以…………
在短時間內真真切切呆滞住的太宰治朝後小腿幾步,一同凝為石塑的面孔放空狀看向前面,對着屬下沖進來的急切問候不做任何反應。
他眨眨眸子。
所以,她應該,沒什麽別的意思吧。
應該,真的沒有吧。
03
初春拿着靈魂寶石,快速的在Port Mafia的走廊內穿梭,過一條柱子戒指變成寶石,再過一條柱子格子裙變成小洋裙。她踩着小高跟在大理石磚上飛奔,認出她的人有不少,不過敢上前而來的幾乎沒有。
在知道初春的實力、還看到她那副怒意低壓纏滿全身的表情後還敢靠近的人,應該是沒有的。
丘比不知道從哪個人的腳下鑽了進來,小躍到了她的旁邊。它晃了幾下它的尾巴:“你回來啦。”
“你之前去哪裏了。”
“我也試着找過了,但是找不到你。”
丘比四處張望了幾下,太宰治并不在。于是它又放心的接着說了下去,“你一直都不出現的話,我就只能去找別的城市的魔法少女來幫忙了,或者是找新的少女來簽訂契約。”
“她們會幫忙嗎?”
“一般來說是會的,畢竟有悲嘆之種。白白多一座沒人争的城市總比去自己那邊和別人搶好。”
“這樣。”
初春朝前跑去的速度不減,她踩着瓷磚小躍起,輕易的根本不是幾個人一沖而上就能捉住的。她沒再說話了,初春的目标很明确,同時,也因為她這個顯眼又明确的目标,有更多的人在試圖阻攔他。
她本來就很生氣了,所以拿着木倉托一個一個狠狠拍過去的力氣越變越重,再用絲帶把那些醒的昏的一并通通綁起來。蹙緊眉帶着低壓,初春打開了森先生辦公室的門,徑直走了進去。
森先生看到她有點意外,好像是想撇下眼去悄悄看下面前電腦上的監控,但是初春直走過去的氣勢不太允許他開小差。
他最後帶着滿臉的笑意看着初春。
“二十億,給你們。”
她把從裙子內抖落而出的一只黑袋子放在森先生的辦公桌上,沉甸甸的重量,看樣子并不假。
“那麽,告辭。”
初春走到了他辦公室內另一側的小玻璃窗前面,打開窗直接踩着窗框鑽了下去。
至少有二十層樓六十米的高度,不知道她是怎麽和出門去公園一樣的模樣出去的。
整個Port Mafia都亂糟糟,哪裏都不太太平。
那只放了二十億日元的包包壓在森先生散落一桌的資料上,它倒是最安靜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