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01
初春鮮少會駐足停在巷子內的住宅區裏,這裏寂靜,是處于晃動不安的海浪之上的颠簸。一整塊柿紅色的幕布垂下來,把所有混凝土牆的西面都變成了游樂園的紅地毯。透在蒼蕪的玻璃上,落滿塵埃的窗簾上。這種無言又默默承擔的感覺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所有的一切像是在說着,我們很安逸,我們也很無望。她并不讨厭這種氛圍,這也是初春很少來這裏的原因之一吧。因為沒有沖突,所以魔女的數量也相對減少。有她去的地方基本上都不是什麽安穩之地。
但是她盯着那位泛紅頭發的男性,動作與聲音都在她的眼睛裏放長了。驚吼的眸子與嘴、心碎一樣的聲音。毫無疑問初春是不認識他的,一次也沒有見過。工作,或者是誤入結界的人類,她找不到有這樣的一個人。這位男性就這樣毫無違和感的融進了初春的認知感。他好像與太宰治有些類似,但是又不一樣,為什麽呢?
他向着車子筆直的奔跑去,為了什麽?裏面的孩子?無名的情緒突然泛起來,把她整顆心髒包裹。脆弱又甜美的糖衣,含在嘴裏,但是嘗不出任何味道。初春看到了“危命”這兩個字,還有“他們會死”
。
裏面的五個還稚嫩、幼小,甚至頭發都還沒長到肩膀的孩子會死。
—————死。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那是絕對不可以的事情。因為他們還小嗎?還是無辜又無知的小孩子,沒有做錯什麽,只身無助的站在這裏哭泣。她看見的或許不是他們,是還小的她自己。初春無法對于小孩子撒手不管,不是喜歡小孩子,是她忘不掉那個神栖66町的噩夢,恐懼刻進脈搏裏了,就再也洗不掉了。
身體與意識跨過本能,支配身軀。僅是瞬間,她又是那個穿着蓬蓬洋裙的初春了。紫色的大緞帶束縛在纖細的腰上,耳垂上墜着銀色的小鈴铛。裙撐是少女幻想的弧度,白絲襪緊抱大腿。小高跟踩的比那位男性還要快,初春本來就站在比那位男性離車近一些的地方,她躍到了車窗的前面,看着裏面印出來的幾張沾滿眼淚的小臉,印在她的金色眸子裏。
初春伸出手指觸碰過去,沒有她只能看到的熱淚,指尖碰到了冰涼的玻璃窗。隔着一整座鐵牢籠,她倒是清晰的聽到了啜泣的聲音。她想象着這只令人嫌惡的鐵塊碎成渣子的模樣,一塊塊細密的切過去,有多少塊就代表了她就有多生氣。柔軟的絲帶将孩子們放了下來,初春站在他們與廢車碎片的前面,俯下身揉了揉他們的小腦袋,鼻子裏充斥着汽油的味道。
“啊、那,那個,多謝你”
晚她兩三步的男性很快也到了,看着泣不成聲的小孩子和他,初春一下子被噎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不善交流的小毛病在這個時間展現的毫無死角。
在魔法與木倉械裏,初春還是選擇了咒力。她意識到單憑那種暴力救不了他們,咒力是初春無路可走的時候才會做出的選擇。無論如何,就算讓她用棍子去敲魔女可能都不會去用這個能力。
“沒關系。我只是正好路過。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我看着你總感覺有點眼熟。”
“我好像......沒什麽印象。不過總之,很感謝你,真的很感謝。要是他們為此真的因為這種事死去了那我簡直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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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好像說的真的是實話,有些憨憨的撓撓頭,蹲下身把那個哭的最厲害、也是唯一的女孩抱起來。
一個會友善又溫柔的對待,和保護孩子的人,初春就算覺得他眼熟又想不起來,也很有好感了。他是扞衛城堡的角色,必不可少的。
“我叫織田作之助,我收養的五個孩子住在這附近的咖喱店裏。有機會的話,可以來嘗一下這裏的辣咖喱,就當作謝禮好了。咖喱的味道還是挺不錯的,至少在我看來。”
“我是葉井華初春。”初春想了下,嘗試性的出口,“你是不是在Port Mafia裏工作?”
“是的,你怎麽知道?”
織田作之助看起來有些訝異,安撫孩子的動作沒停,右手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孩子的背。
“嗯.........怎麽說,我偶爾,也會去那裏工作,算是直覺吧。”
聽到這句話後的織田作之助好像更加不懂了。不過他還要處理的事情有太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初春早就不在那裏了,她已經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其實她也只是試試而已,冥冥之中,她好像在織田作之助身上聞到了Port Mafia的味道。夕陽擦過她的側臉,沒留下任何痕跡。
孩子。無知、無辜、純真、純潔、天真、幻想、連欲望都是毫無保留的無暇形狀。他們的溫柔是最質樸的觸感,他們的讨厭是最誠實的話語。在那邊,沒有一個死去的孩子不是這樣的。孩子們理應是無罪的存在,但是每個大人都在害怕他們。
害怕我們。
她沒法忘掉的夢魇,沒辦法忘記的神栖66鄉。像是初春不想思念卻總是喜歡的落日餘晖,害怕而又渴求的人類。情感是無比複雜的存在,有些時候,往往初春自己第一時間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做。也不能說是直覺和本能,那樣的話,至少潛意識裏她也能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
譬如她用咒力救下小孩子,或者是讓織田作之助活下去。明明是只見過一次的生人,連話都沒說過幾次。初春只是看見了而已,而後思考與身體分崩離析了,它們之間被線拉着,但是确确實實分開了。一個陌生人一樣的初春跑了出去,把正用木倉對着織田作之助的銀發男人一槍托砸在了地上。眉和平常一樣蹙的緊緊的,木倉被她用手倒扛在肩膀上,硬說起來,她應該比在場的兩位男性看起來都要兇一點。再等幾分鐘,等她反應過來,看看旁邊的織田作之助,她竟和他都有點懵。
對織田作之助來說只當初春是路過做好事而已了。但是對于她自己來說,在面對生人的尴尬之餘,初春還要面對一個也和生人沒什麽兩樣的自己。丘比說過它理解不了初春這種前後兩次去無故幫助他人的舉動。初春對着這個問題也回答不出來。
看來看去還是神栖66町,太宰治說的沒有錯,她沒有忘記過去。初春無法忘掉,一個和夢魇一樣的事實,随時都可能出現在她每個晚上每個時間段的噩夢裏。夢魇撕破捕夢網進來了,從那以後只會來的更勤快而已。有可能她的極力避免只是在起反效果而已,每天都在刻意告訴自己“不要去用咒力”,“我讨厭那邊”,只是每日一溫故而已。越逃,只是追的越緊。
五個差點就要被炸/死的小孩子,在不停的啜泣,眼淚淌下來。還有另一個無助的小孩子,她沒有在哭,但是只身一人,兩手甚至只能緊緊揪着自己的衣擺,眼淚趿在眼眶後面,低下來的面上比任何人都要安靜。
那是初春看見的場景。
那也是初春。
02
以前從書上看到過,所有荊棘只是沒被好好呵護的葉芽,若是有适宜的環境與溫度,所有荊棘都是能長成綠葉子的。初春當時掃過幾眼,然後就把那本雜志墊在咖啡杯下當杯墊了。反正也只是推銷員塞在信箱裏的東西,最後都是要被扔進垃圾桶。有時候,兇點或許不是壞事,人際交往少了點也不是壞事,紛争少了,至此可能會受到的傷害也少了。
女孩子貨真價實的纖細心思她也存有着。不管怎麽說,初春至少是個女孩子,真真切切的。雖然說,她過得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哪有普通的女生會把弓單匣墊在桌角下面的。
初春易怒、怕生。暴躁和不善于社交可以同時在一個人身上體現。難免會讓人覺得她很麻煩,但是終歸到底,也沒多少人敢在她面前說不行,因為實力至上。仔細說來其實也都是壞習慣,是栎林鄉的那間小房子留給她的,處于童年的她留給初春的遺物。
也許,直面那邊會更好過一些?
偶爾初春會這樣想。晚上趴在窗前擱起腦袋,眸子裏染着一整面星空,思緒和星星一樣雜亂閃耀。
敢嗎?還是繼續不敢?
“有事情需要拜托你,初春。”有別的聲音把她從這個要做下重大決定的時刻拖出來了,初春轉過頭去,是丘比站在旁邊的白色飄窗上。
“什麽事?”
“要請你去別的城市幫忙了,那座城市裏出現了魔女,但是沒有足夠的魔法少女來清除她們。最近橫濱的魔女也沒有出現的那麽頻繁了。所以需要你去那邊。”
“.........我倒是無所謂。要去多久?”
“這個也不能确定,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邊的魔女才會穩定下來。”
“那是哪裏?”
“真倉板市。對了,你知道怪異、或者說魔,怪談一類的東西嗎?”
“?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丘比和往常一樣,搖晃了幾下狐貍般的白尾巴,赤眸子裏倒映着初春的臉。
“我理解不了那些存在,說實在的,連存在都無法觀測的東西,為什麽人類會對它們這麽感興趣?真搞不懂到底有什麽意義。”
“因為覺得有意思吧。”初春把腦袋斜枕在胳膊上,對它回答,沒有蹙眉,也沒不耐,神色反常的平淡,“不過說起來,我反而是有點理解不了你。”
“以前我或許了解,因為我以前也算了。”
“你什麽都不理解,一些我們看來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很奇怪,為什麽你不知道?為什麽你會不懂?”
“你有點違和感。就像是…………你沒有感情一樣。”
它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