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容
月容
大廳中昏暗一片,幾盞燈依稀映出坐在廳中的幾人。
莫三娘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芍藥。
芍藥并不言語,只是一味低頭跪着,面色蒼白。
仰星經過剛才那一遭,還有些頭暈,此刻強撐着坐在一邊,看着廳中的情況。
言遇風道:“你那天晚上到底都看見了什麽?”
芍藥微微一抖,低聲說道:“那晚……我确實聽到了女子的笑聲。”
“什麽時候?”
“就在孫公子出門的那一刻。”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失去意識了!再醒來……再醒來時……”
“孫鶴已經死了?”
“……對。”
白業生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麽他的屍體會在牡丹的房間?”
芍藥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我……我看到孫公子的屍體,害怕極了……又怕他們找我的麻煩……就……”
牡丹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她直直地盯着芍藥,顫聲道:“芍藥,我自認待你不薄!”
仰星聽了芍藥的話,也十分震驚,一個弱女子半夜将屍體一點點拖到另一個房間,這樣的畫面,即使是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芍藥頭伏的極低:“對不起!我……我……”
莫三娘打斷了她,似是不想再聽:“行了芍藥,這件事處理完後,你也別待在這兒了,同樂坊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芍藥隐忍了許久,終于是哭了出來。
仰星想了一會兒,又問莫三娘:“你們這裏,可曾有一位眉心有顆朱砂痣的女子?”
莫三娘神色一變:“朱砂痣?!”
看這個反應,他便明白了,那個妖物應該就是出自同樂坊。
莫三娘猶豫了許久,才終于低聲說道:“是有這麽一個人,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神色慨嘆,緩緩地說起了兩年前的舊事。
……
兩年前,同樂坊有位花牌,名月容,聘婷妩媚,善作音律,又因眉心一點紅,被人稱為“白玉觀音”。
月容據說本是一位大家閨秀,然而家逢變故,父母雙亡家財散盡,自己也被狠心的舅舅賣到了同樂坊。
剛來同樂坊的時候,月容死活不願接客,整夜的哭,還試圖自盡了好幾次。
後來莫三娘實在無奈,勸了她一宿,還應允她可以不賣身,只須有一樣傍身的才藝,于是月容便要來了一把琵琶,成了一名歌妓。
“白玉觀音”的名聲傳的很廣,加上她通曉詩賦,一時間引來不少風流文人。
其中有一位名周懷文的,與月容尤其交好。
兩人大抵是私定了終身的,那周懷文應允他,待自己科舉高中時,便來為她贖身。
這一等就是一年。
月容每日抱着琵琶坐在窗前,看着來往的人,盼着那位周公子。
終于有一日,坊間傳來消息,周懷文竟中了狀元。
月容欣喜若狂,為自己置辦了一身新行頭,還悄悄縫了一個喜帕,等着周懷文來娶她。
然而不過幾日,又有消息傳來,周懷文被欽定為驸馬爺,過兩個月就要迎娶當朝公主。
這消息讓月容不敢置信,她瘋狂地問着每一個來往同樂坊的人,卻都得到了一樣的回答。
那些同樂坊裏嫉妒她、看她不順眼的花牌們,此時也找到了理由,每天嘲笑她,問她的周公子怎麽還不來娶她。
月容傷心極了,将自己鎖在房內,也不再接客,漸漸消瘦下去。
莫三娘告訴她,同樂坊不留閑人,如果不願接客,就給夠贖身錢。
她将自己所有積蓄都拿出來,卻還是遠遠不夠。
月容重新接客,可是這一次,無人再願聽她的琵琶,因為曲調太過悲涼,只是聽着就讓人不适。
“白玉觀音”漸漸被人忘卻,只留下一個終日抱着琵琶、坐在大廳發呆的癡女子。
周懷文娶親的隊伍極其浩大,隔着兩條街也能聽到禮樂聲。
月容聽到別人議論,說那是新晉狀元周懷文,頓時瘋了一般跑出同樂坊,攔住了迎親的車隊。
周懷文一身喜服,高高騎在白馬之上,低頭看着這個昔日的紅顏知己。
月容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讓自己做妾,只要能跟他,自己什麽苦都可以吃。
周懷文面容冷淡,告訴她兩人身份有別,再不要做糾纏。
月容的聲音更加凄切,說不娶她也可以,只要為她贖身,她可以去做公主府的奴婢,一輩子當牛做馬,只要能讓她出了同樂坊。
周懷文終于願意正眼看她,只是說的話卻十分薄涼。
他說,一個妓|女,有什麽資格進入公主府。
随後月容被人拉開,迎親隊伍繼續前行。
她呆呆坐在地上,愣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始大笑起來。
那笑聲極為刺耳,聽的人心底發寒。
後面的武夫嫌她礙事,狠狠扇了她幾耳光,又見她容貌豔麗,幾人互相遞了個眼色,将她往旁邊的巷子裏拖去。
月容瘋狂地尖叫、掙紮,周懷文卻再也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後來月容是怎麽回到同樂坊的,無人知曉,只知道沒過幾天她就死了,死狀凄慘,是拿周懷文送她的簪子在身上紮了無數個洞,失血過多而亡的,被發現的時候,房間裏全都是血。
後來,老有人說在那間屋子裏聽到女子的笑聲,莫三娘就把那屋子鎖了,很少再開門了。
……
故事講完,大廳中陷入沉默。
天已經微微亮了,借着熹微的晨光,仰星發現牡丹怔怔地出神,眼中含滿了淚水,而芍藥的神情中也帶了一絲悲戚。
大概是同為風塵之人,有些感同身受。
莫三娘自己也是唏噓不已,她嘆了口氣:“月容死的這件事,我沒敢伸張,知道的人也很少,姑娘們都以為,她是自己逃走了。”
“三位公子,難道……最近的事情,是月容做的?”
白業生道:“很有可能,莫三娘,我們能不能去月容生前住的房間裏看一看?”
莫三娘忙起身:“跟我來吧。”
仰星跟着起身,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事物也搖晃起來。
言遇風反應極快,一把扶住了他,對莫三娘道:“先找一個幹淨的屋子,他太累了。”
安頓好仰星後,言白二人去往了月容曾居住的房間。
房間在三樓的尾端,據說她本來住在條件最好的屋子裏,後來莫三娘見她變得有些癡傻,就把她安排到了這個較為偏僻的角落。
屋子裏灰塵很厚,看得出來很久都沒有人進出過。
二人開始四處翻找起來。
地上到處是一些破舊的彩球和廢棄的桌椅,雜亂地堆在一起,輕輕翻動便是一陣灰塵。
白業生十分不滿:“你動作能不能輕點,嗆死人了!”
言遇風并不理他,只一味翻找那些雜物。
突然,床底一個微微帶着反光的東西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拿出來一看,是一根已經有些掉漆的簪子。
白業生臉色一變:“這別是那個她自盡的簪子……”
言遇風仔細看了看,搖頭,道:“不是,這上面沒有血腥味,也不帶一點怨氣。”
“那就奇怪了……”白業生摸了摸下巴,“既不在這間屋子裏,也不在牡丹的房間裏,那在哪呢?”
……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都有了答案。
芍藥有些慌亂地站在房間正中:“我沒有拿過她的東西!我是去年才來的,那會兒她已經死了!”
白業生擺擺手:“你別急,我們就是找找。”
芍藥的屋子裏擺設較為素淨,一眼望去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物件。
二人看來看去,最終目光都聚集在一個小巧的首飾盒裏。
那首飾盒上,挂着一個精致的銅鎖。
言遇風道:“姑娘,麻煩你打開這個盒子。”
芍藥有些疑惑,從枕頭邊摸出一枚小小的鑰匙:“這是我的一些積蓄,一直放在這裏的,從沒有過問題。”
說着,她打開了首飾盒,果然入眼都是一些銀票和金銀首飾。
白業生從盒子中拿出來一個玉镯,只見這玉镯通體碧綠,玉質極好,但是中間卻隐約有一些紅色的絮狀物。
言遇風接過镯子看了一會兒,語氣篤定:“就是這個。”
芍藥“啊”了一聲,“這、這是孫公子送我的,他說是在首飾店買來的。”
言遇風點頭:“镯子沒有問題,問題在裏面的血絲。”
芍藥一驚:“什麽?!那裏面是……是……”
白業生推斷道:“照這麽說,月容死後怨氣太重,附在了她戴的镯子上,可是镯子怎麽會流到市場上呢?”
莫三娘在一邊有些汗顏:“實不相瞞……當時屋子裏狀況太慘,那些擡屍的都不願意來,我就告訴他們,屋子裏的東西可以随便拿,只要把屍體埋了。”
“畢竟,她屋子裏那些東西,也都不吉利了……”
這話一出,衆人全都明白了,定是有人不僅拿了屋子裏的東西,還看到了月容手腕上的镯子,也給扒了下來賣出去,這镯子不停地在人們手中流轉,吸取了不少人氣,最終成了妖物,惑人心神。
而在它又回到同樂坊時,更是兇殘到了極致,甚至開始化形殺人,并且專殺靈力極強的降靈師。
芍藥聽到這裏,害怕地往後退:“那、那快砸了這個镯子!”
白業生搖搖頭:“沒用了,它既然已經能化形,就不會再受限于這個镯子了,此刻應該是不知道躲在了哪裏,等着時機再次殺人。”
言遇風眉頭緊皺:“今晚再設一次局,必須将這妖物除了,否則後患無窮。”
二人大致商量了一番,便帶着仰星回到了客棧。
仰星精神還是不足,怔怔地看着兩個人,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輕輕笑了出來。
言遇風看向他:“怎麽了?”
仰星道:“我在想,你們兩個若是寫成書,誰作主角比較好。”
白業生白他一眼:“你是被附身了嗎?”
仰星也回他一個白眼:“你覺得它是多想不開,去附一個降靈師的身?”
“那可說不定,你現在的靈力,真遇見個什麽東西,估計也是先跑為上。”
這話倒是說對了,仰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業生:“我沒記錯的話,你第一次看到屍禦,跑的可比我快多了。”
白業生眼前一亮:“你想起來了?”
他一怔,剛才的話說的自然而然,連他自己都沒注意話裏的含義。
怎麽回事?難道司空仰星的記憶也在慢慢蘇醒?
言遇風道:“先去休息吧,晚上我們還要再去一趟同樂坊,這次換你當客人。”
白業生頓時瞪眼:“憑什麽?!你怎麽不當!”
“你比較有經驗。”
“都是男人,誰不比誰有經驗啊!你去,我不去!”
言遇風沒再跟他争辯,自顧自上了樓。
白業生大抵是第一次這麽被人差遣,整個人氣鼓鼓的,對仰星抱怨道:“你從哪兒交到脾氣這麽臭的朋友,我就沒見過他笑!”
仰星回想了下,好像還真沒見到言遇風開心過,也有些納悶:“是啊,這個人怎麽不愛笑呢?”
白業生冷哼:“古裏古怪的。”
仰星手支在桌子上,想了半天,又覺得困了,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子上。
半夢半醒中,有個人動作輕柔地抱起了他往樓上走去,旁邊似乎還有人在聒噪。
他朦胧地想着,還是安靜的人好,起碼不會打擾他睡覺。
……
夜晚的同樂坊,依舊是燈火通明。
白業生一襲紅衣張揚肆意,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牡丹!走,二樓!”
牡丹原本十足美豔的臉皺成一團:“怎麽還是我啊……”
白業生微笑:“你比較有經驗嘛。”
“……”
上了二樓的房間,白業生也不廢話,直接開始脫衣服。
牡丹坐在一邊,一只手嗑着瓜子,一只手接着他脫下來的衣服。
他毫不避諱,很快就光裸了上身,露出精壯的肌肉。
牡丹眼前一亮:“白公子,你這身材可真好。”
白業生挑眉:“那是,我習武多年,別的不說,身材一向是一等一的。”
說着還舉起手臂,做了個自以為十分帥氣的姿勢。
仰星隐在一旁,表情十分無語,這白業生不正經他是知道的,沒想到能不正經成這樣。
言遇風看他一眼,似是有些想笑。
房間的蠟燭突然熄了。
仰星微微适應了一下,擡頭就看到房間中央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穿着一身藕粉色衣衫,頭發披散着,垂着手,背對他站着。
仰星轉頭想提醒言遇風,卻猛然發現:言遇風不見了!
房間裏只剩了他一個人!
雖然知道是幻術,但是他還是面色漸白,這東西也太壞了,每回都挑膽子最小的來吓。
那個女子突然笑了。
這次的笑聲不再是輕靈悅耳,而是十分尖利,如同在拿指甲撓着木板。
那女子一點點轉過身來,仰星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戒備狀态。
然而當她完全轉過來,仰星卻是吃了一驚:好美的人!
女子面色雖白,可卻能看出姿色極好,眉心一點紅,嘴唇也是殷紅,一張臉确實對得起“白玉觀音”這個稱號。
她慢慢走了過來,身影婀娜,聲音卻是沙啞而又破碎:“公子,我等了你好久。”
“你怎麽,一直不來呢?”
仰星後退兩步,語氣冷靜:“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那位周公子。”
月容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神情委屈而又難過:“公子,我等了你好久。”
她伸手想拉仰星的衣袖,仰星迅速閃開,同時手中聚力:“抱歉,雖然你确實可憐,但是我不能再容你害人!”
一道咒語穿過了月容的身體,擊打在身後的桌子上,桌子頓時四分五裂。
仰星瞳孔一縮,怎麽會這樣!
一個小妖居然能無視司空家的法訣?這絕不尋常!
月容依舊是癡癡地看着他,向他走來:“公子,你躲我做什麽?”
“你不是最愛月兒的曲子了嗎?”
“月兒給你譜了新曲子,你一直都不來聽。”
……
仰星聞到一股極為甜膩的香味,這味道讓他有點頭暈,身形微微一晃。
再一擡頭,月容已經走到身前。
眼見退無可退,他立刻雙手捏訣,一道困妖咒瞬間向月容撲去!
這次的攻擊終于有了效果,月容被打的猛然後退幾步,似是愣了一會兒,才緩緩地笑了起來。
面前的女子竟然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她穿着一身帶血的暗紅色衣衫,身上還在不斷地流淌出黑紅色的血,手中握着一根細長的簪子,臉像是被什麽動物啃噬過,只剩了不到一半的腐肉。
她的行動不再遲緩,變得迅猛而強勢,聲音也極為凄厲:“你為什麽不要我!”
“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一邊喊着,一邊朝仰星撲了過去。
仰星還沒來得及躲,便看到面前突然展開了一道紅色的屏障,月容撲在屏障上,如同被火灼燒般,發出慘叫聲。
他回頭,只見黑暗的房間中,言遇風靜靜立着,手中妖鯉的光芒十分強烈,他看着仰星,道:“退後,我來。”
仰星立刻後退幾步。
言遇風揮起妖鯉,月容不停地躲閃,卻還是被困住了。
她神情癫狂:“放我出去!你憑什麽殺我!”
言遇風聲音冷淡:“害你的人是周懷文,與旁人何幹?你胡亂殺人,該當此報。”
月容的笑聲更為尖利:“哈哈哈哈哈……我殺的都是該殺的人!都是薄情寡義的負心人!”
仰星皺眉:“那孫鶴分明是個癡情人,你又為何殺他?”
月容笑聲恐怖:“什麽癡情!都是假的!他們得不到就苦苦追随,一旦得到了,就棄若敝履,看也不看一眼!”
“天下的男子,都該死!”
“那你殺的第二個人呢?他根本就沒有要來同樂坊!”
月容冷笑:“因為他長得像那個負心人!他就該死!”
言遇風道:“周懷文也該死嗎?”
月容的聲音突然停了。
過了很長的時間,她再次開口,聲音竟是帶了些小心翼翼:“懷文?懷文在哪?他來了嗎?”
仰星頓時啞然,即使成了這樣子,她竟然還是想見周懷文一面。
月容在妖鯉形成的結界裏瘋狂摸索,被灼燒的雙手傷口深可見骨,她卻沒有停下:“在哪?在哪!懷文!周懷文!!”
她聲音凄厲,飽含着巨大的怨恨。
仰星不忍再聽,她心心念念的周懷文還在公主府安享榮華富貴,而她卻被無盡的仇恨折磨着,甚至死後還化作厲鬼,不得安息。
言遇風似是也有些不忍,停了手,沒有再繼續攻擊。
月容的雙手都被燒的只剩下白骨,大概是終于意識到周懷文不可能在這裏後,頹然跪了下來,一張腐爛的臉上留下血淚,喃喃自語道:
“為什麽呢?”
“我明明是幹淨的,他為什麽不要我?”
“他說過會來看我,會為我贖身……”
她右手顫巍巍舉起,黑青的手腕上有一個依稀可辨的綠色玉镯。
“他送了我镯子,他親口說的,他要娶我……”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容的笑聲終于由癫狂變得絕望。
仰星心下恻然,轉過身卻發現白業生已經破了幻象,帶着牡丹進來了。
他見到月容,神色一凜,直接抽刀,一個疾步沖了過去。
“等等!”仰星的話還沒說完,白業生已經一刀揮出,月容的身形瞬間消散。
……
地上出現了一個碎成無數塊的玉镯,正與芍藥房內的那個是一對兒。
白業生這才聽到仰星的聲音,疑惑地轉身:“你剛剛說什麽?”
仰星垂眸:“……沒什麽。”
白業生撿起地上的碎镯子,長舒一口氣:“終于解決了!打道回府!”
……
淮玉城城主宋賢站在大廳中,極為感激涕零,不停地重複着諸如“救星”、“俠士”等的話語,聽得白業生一臉不耐煩。
仰星則站在一邊,仍在回想剛剛的場景。
這時,他好像又聞了那股甜膩的香味,眼前的人物也有了重影。
言遇風注意到了旁邊表情不太對勁的仰星,他打斷宋賢:“宋城主,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去了。”
宋賢這才反應過來,忙差人送他們回客棧。
……
三人出門後,宋賢轉身看着身後的莫三娘和芍藥。
莫三娘行了一禮:“多謝宋城主,您的大恩,我們同樂坊永世銘記。”
宋賢揮手:“不必客氣。”
他轉頭看向芍藥:“她,你打算怎麽處理?”
芍藥的臉色極為難看,整個人都在抑制不住地發抖。
莫三娘回頭看她一眼,道:“賣去別的樓裏,同樂坊絕不再留。”
芍藥頓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賣去別的樓裏便等于是被逐出去,同樂坊不要的人,在別的地方必然也不會好過。
芍藥狠狠地磕了幾個頭,磕的額頭都紅腫起來:“三娘!我錯了!求你們不要讓我走,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牡丹,請你們原諒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會犯了!”
莫三娘氣憤地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害的牡丹差點就被認成殺人兇手了!”
“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們了!”芍藥的聲音極為哀切。
“三娘……”牡丹突然從旁邊走了過來,“饒她這一次吧。”
莫三娘一愣:“你不恨她嗎?”
牡丹走到芍藥面前。
“恨。”
“那你還要讓她留下?”
“……就當是積德行善了,反正事情已經了了,沒必要再賠一條命進去。”
莫三娘看向牡丹的眼光中多了幾分贊賞:“那就依你說的。”
芍藥趴在地上,感激地擡頭望向牡丹:“謝謝!謝謝牡丹姐姐……”
……
牡丹白她一眼:“當不起,我可不敢當你姐姐,指不定哪天就沒命了。”
……
客棧內。
将仰星扶回房間坐下,言遇風發現他的臉紅的有些不正常。
“你怎麽樣?”
仰星搖頭:“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睡一會兒就好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言遇風關上門後,他終于撐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很熱。
渾身都熱……
他總能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與不久前月容身上散發出的一樣。
仰星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是中了什麽毒。
而且這毒,似乎有些……
仰星緩慢地脫下衣服,往床邊走去。
“為什麽這麽熱……”
仰星的雙頰都變成了紅色,無意識地發出□□。
他将自己埋在被子裏,左右翻滾了幾下,卻還是緩解不了這股燥熱。
“唔……”他試圖召喚落星,卻發現手中根本凝聚不了靈力。
無奈地抓着被子,仰星只盼望這股燥熱能快點消退。
……
正端坐在房間內的言遇風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他猶豫了一下,走到仰星的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言遇風猛然推開了門,在看到床上的人影後,松了一口氣。
“仰星?”他關上門,往床邊走去。
床上的人似乎不太舒服,緊緊皺着眉。
言遇風走到床邊,彎腰想查看一下仰星的情況,卻被一股大力拽了下去,一下子撲在仰星身上。
他看清了仰星現在的情況,頓時怔住了:
仰星衣衫半敞,面頰飛紅,眼裏氤氲着水氣,似是極為難受,拉着言遇風的袖子不肯放手:“好熱……”
言遇風呆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多半是之前的打鬥裏,他不慎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