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休道為非作歹皆由你(上)
第十六章 休道為非作歹皆由你(上)
戰智湛算計着把“雞從良”送到家,再返回學校騎自行車去薛家屯還來得及,不會耽誤自己的計劃,這才主動要把“雞從良”送回家去。戰智湛把“雞從良”扶到自行車的後座上,然後一手扶車把,一手抓着車座子,伸腿跨過車梁。戰智湛轉頭笑着對“雞從良”說道:“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争朝夕!你可坐穩喽,開船了!”
“你的廢話咋那麽多!”“雞從良”說歸說,還是急忙摟住戰智湛的腰。
戰智湛邊賣力的蹬着自行車腳踏板,邊問道:“哎……你告訴俺咋走呀!”
“出了學校門往左拐,到了民安街往右拐。喂……人家叫姬翀靓,別丁壩‘哎’、‘哎’的。就好像人家沒名似的。”“雞從良”在戰智湛的後腰上擰了一把,糾正道。
戰智湛暗想道:“‘雞從良’?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雞從良’不就是窯姐兒從良嘛!這樣的名字哪兒是大閨女叫的名兒呀。”
這話自然不能說出口,戰智湛笑道:“中!中!中!那俺就叫你靓靓吧!”
“好呀!我賊拉稀罕你叫我‘靓靓’!呵呵……我說‘護花金剛’,你以前沒來過埠頭吧?埠頭好玩兒的地方都逛了嗎?”“雞從良”似乎忘記了腳脖子扭傷的痛苦,唧唧呱呱的說道。
“哦,俺就去了一趟中央大街,在江邊上溜達了溜達。”戰智湛邊順嘴回答着,邊小心翼翼的掌控着“雞從良”的自行車,生怕一不小心摔倒在地,那可就忒磕碜了。好在埠頭的天氣回暖,下的第一場雪沒站住,都花了!不然的話,戰智湛騎自行車的水平再高,就“雞從良”這輛破自行車,他也得摔的鼻青臉腫的。“雞從良”的這輛自行車太老了!是青島自行車廠生産的“大國防”,恐怕得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稀裏嘩啦的當真是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真難為“雞從良”也不知道從哪兒踅摸來的古董。
戰智湛蹬着自行車,和“雞從良”說說笑笑的倒沒覺得累,更不寂寞。忽然,從馬路上陣陣的喧嚣聲中,由遠及近的傳來一陣陣叫賣聲。叫賣聲越來越近了,漸漸地,眼前人頭攢動,擺地攤的多的讓人眼花缭亂。這種熱鬧,戰智湛似乎是見過,可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戰智湛不由得興奮起來。忽然,傳來一聲“不啦什喂”的叫聲!這種洋泾浜腔調兒的吆喝讓戰智湛大為好奇,問道:“靓靓,這是叫喚啥?”
“雞從良”笑了笑說道:“呵呵……這旮沓是地包小市,舊家具、舊服裝、舊鞋帽、舊五金、舊輪胎、舊書刊、舊皮貨、舊麻袋、舊首飾、舊瓷器、舊金屬和舊古董啥的,賣啥的都有,就是都是舊的。才剛有不少人喊‘不啦什喂’,那是老毛子話,意思是‘舊物’!”
“哦?原來‘不啦什喂’是‘舊物’的意思!賣破爛兒就賣破爛兒呗,為啥還要臭嘚瑟吆喝老毛子話招攬生意呢?”戰智湛好奇心大盛,他又會了一門外語,但還是有很多不解。
“雞從良”也是一個好顯擺的人,難得戰智湛的好奇心這麽強,就像一個好學的學生有很多不解的問題叮吧問老師。“雞從良”立刻興致勃勃、不厭其煩的嘚啵起來:“這一片是埠頭最早的大雜市兒,是五六十年前逃難來的老毛子沒啥經濟來源,就把随身攜帶的懷表、酒壺、煙鬥、腰帶、各種徽章拿到這裏來賣,換點糧食。逐步在地包形成的市場。”
戰智湛知道埠頭的土話中外來語很多,其中尤以老毛子話為多。他心念一動,問道:“那‘地包’也是老毛子話吧?是啥意思呀!”
“呵呵……你真聰明!”也幸虧“雞從良”真知道,她笑了笑說道:“你說的‘地包’還真是老毛子話,是‘火車頭’車庫的意思!唉呀媽呀……咱們溜達溜達市場呗!”
“雞從良”正在解釋“地包”的意思,忽然一驚一乍的要溜達溜達市場。幸虧戰智湛的腦子轉得快,不然的話,非得讓“雞從良”整懵圈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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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腳脖子能成嗎?要不你坐在自行車上,俺推着!”戰智湛自我感覺這個辦法不錯。
“雞從良”笑了笑說道:“不用!咱們慢點溜達,溜達溜達我的腳脖子好得更快!”
“雞從良”說的也并非沒有道理。戰智湛也就沒有再謙讓,推着自行車,邊看熱鬧邊和“雞從良”唠閑嗑。剛拐進一個小胡同,忽然迎面跑來一個少女,市場內的人紛紛閃避。戰智湛正想躲開,氣喘籲籲的少女忽然對他喊道:“八……八師叔快……快救……快救我!”
戰智湛定睛望去,原來是三四個小癟三正在追趕他在市立醫院“老高麗”的病房認識的“黃皮子”的手下小飛。戰智湛把自行車交給“雞從良”扶着,小飛已跑到他身邊,一頭撲進他的懷裏,驚恐萬狀的叫道:“八師叔……你救救我!他們要揍我!”
戰智湛輕輕拍了拍小飛的背,柔聲安慰道:“小飛別怕!別怕!這旮沓有八師叔呢!”
“哎呀哇尻!你個小癟犢子豔福不淺呀!你也不問問這是誰的馬子就敢管!”一個塊兒頭很大,能把戰智湛裝進去的地痞罵罵咧咧的走到戰智湛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朋友,知道這是哪兒嗎?這旮沓是‘洪哥’的地盤,想玩兒英雄救美呀!哇尻!還是哪兒涼快哪兒賣呆兒去得了!”另一個提着棍子的地痞牛哄哄的說道。
戰智湛明白了,這幾個地痞原來是莊建紅的哥哥,也就是“撞見鬼”的手下。戰智湛心中暗暗地罵道:“嘿嘿,一群狗仗人勢,不知死活的小癟三,休道為非作歹皆由你!”
戰智湛根本沒把這幾個小地痞放在眼裏,凜然說道:“你們好幾個老爺們兒欺負一個小姑娘算啥手呀?就不嫌磕碜!你們‘洪哥’最硌癢這樣的下四爛的事兒,你們不知道咋的?”
“哇尻!是你呀,別以為你有‘四喯喽’罩着我們就怕你!你糟踐‘洪哥’咋的?我這就削死你信不!”一個地痞顯然認出了戰智湛,十分嚣張的嚷道。
戰智湛淡淡的說道:“咱們社會上的人互相都給面子!你們說吧,咋才能放了這妮子!”
“哇尻!誰咔吧裆沒夾緊鑽出你這麽個玩兒意?這小馬子是我安哥看上的,你嘚兒的喝的管雞毛閑事兒?”提着棍子的地痞不耐煩地罵道。
戰智湛心中恚怒,這裏可不是埠頭大學校園內。他本想狠狠的教訓一下這幫飛揚跋扈,為非作歹的小地痞。可是,這幫小地痞雖然可惡,但畢竟不是魑魅魍魉,罪不至死。戰智湛掃視了一眼遠遠的圍上來看熱鬧的人群,心中暗想道:“老子可別一個失手,再打死一個半個的,那可就貪了案子了!嘿嘿……老子就算是現出元神‘大妖山魈’來,把這幫小地痞吓跑也不妥!地包小市這旮沓人忒多,‘大妖山魈’的形貌過于兇惡!如果現出元神,這幫看熱鬧的老百姓冷不丁看到這麽兇惡的家夥,非吓出人命來不可!老子可就出了名了!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一切為了人民的利益!自己決不能為了一時痛快,再讓群衆遭受損失!”
戰智湛實在沒別的辦法,只好硬着頭皮想蒙混過關。他壓了壓火,說道:“俺是這個小妮子的師叔。她要是同意和你的安哥搞對象,俺絕對沒意見……”
“我才不搭個那個少一只腳的瘸子呢!”小飛畢竟還是個孩子。有戰智湛給她撐腰,她的膽子頓時大了起來,自然不怕幾個小地痞。只不過,她也沒考慮戰智湛的處境。
“你個小騷十三敢罵安哥?我砍了你個小騷十三你信不!”大塊兒頭地痞勃然大怒,罵了一聲,從腰間“唰”的一聲拔出一把砍刀,張牙舞爪的就要沖小飛砍去。
“‘大白熊’,你等等!”最先認出戰智湛來的那個地痞急忙攔住了“大白熊”。他似乎想起來了小飛叫戰智湛“八師叔”的事兒,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戰智湛一番之後,客客氣氣的說道:“這位朋友,你和‘金手指’黃三爺咋稱呼?”
戰智湛一聽這個小地痞的話覺得有門兒,可以裝一裝犢子了。他不動聲色的說道:“‘金手指’在俺們八兄弟中排行第三,是俺三哥。俺最沒本事了,是老旮沓,排行第八……”
這個地痞狐疑的望着戰智湛,底氣顯然不足了:“你們八兄弟?那……那您咋稱呼?”
戰智湛冷冰冰的對這個地痞說道:“小可不才,社會上的朋友擡舉俺,稱俺‘北俠’!”
“就聽說有個‘埠頭七兄弟’,啥前兒又變出來個老八‘北俠’呀?”這個小地痞又皺了皺眉頭,顯然他絕對沒聽說過道兒上還有“北俠”這號人。他想了想說道:“不管咋說,‘埠頭七兄弟’和黃三爺的面子得給。不過……這位朋友也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呀。”
戰智湛不知道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點了點頭後說道:“你煞楞的說吧!”
這個地痞陰森森的說道:“你讓我打一棒子,我們哥兒幾個好回去向‘安哥’交差。你要是皮實扛住了,這事兒咱就一拍兩散。要是扛不住,嘿嘿……那就對不住了!”
為了善罷,戰智湛點了點頭,對這個小地痞說道:“中!不過咱們鬧着玩兒別下死手!”
話音未落,提着棒子的地痞已經惡狠狠的摟頭照戰智湛打來。戰智湛眼角的餘光盯着棒子,稍稍一側頭,耳邊只聽“咔嚓”一聲,棒子斷了,戰智湛還好端端的站在當地。
“雞從良”和小飛吓得“啊”了一聲驚叫,想沖上來看看戰智湛又不敢。那個地痞望着手中的半截棒子,與其他幾個地痞面面相觑,實在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戰智湛拱了拱手說道:“小弟謝謝幾位哥兒們,大家都在社會上混,以後有啥事兒需要俺效勞的盡管說話。”
幾個地痞攝于戰智湛的功夫,自然知道“見好就收”這句古訓,他們只好悻悻的走了。
雙方沒有打起來,看熱鬧的未免有些掃興,只好議論紛紛的散去。能夠兵不血刃,僅靠吹幾句牛就阻止了幾個小地賴子作惡,也是功德一件。《孫子兵法》不是講嘛,“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戰智湛難免有些得意,“埠頭八兄弟”的名號挺管用!
“八師叔……”小飛叫了一聲,走到戰智湛面前。小飛羞澀的說道:“八師叔,謝謝你救了我,要不然的話小飛就吃眼前虧了!去我家坐一會兒吧,我家就在前面那旮沓。”
戰智湛後來才知道,小飛的爸爸是個鐵路工人,不幸死于列車的車輪下。原本是家庭婦女,嗜賭成癖、酗酒如命的媽媽接了爸爸的班,總算能維持這個家不至于淪為“五保戶”。小飛的家住在鐵路職工宿舍區裏,一溜黃色的小平房,等分開十一二平方米,成為鴿子籠子似的職工住宅。只不過,戰智湛今天就是想去小飛家認認門也去不了。
“哦,八師叔今兒個已經答應了別人,等啥前兒有空兒了,再去小飛家串門兒!”戰智湛說到這裏,指了指站在一邊,扶着自行車抖衣而戰的“雞從良”說道:“那是八師叔的同學,腳脖子崴了,八師叔送她回家。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大老爺們兒說話就得算話對嗎?”
“嗯!”小飛看了一眼“雞從良”,不由得連連點頭。看起來,小飛對“雞從良”不感興趣。也許她還有別的事,請戰智湛去她家串門兒也就是客氣客氣,說說而已。
送走了小飛,戰智湛走過去接過“雞從良”手中的自行車,笑道:“咱們走吧!”
“雞從良”扶着自行車的車座,邊一瘸一拐地走,邊問道:“你不是叫‘護花金剛’嗎?咋又說叫啥‘北俠’?沒瞅出來呀,你才來埠頭幾天呀,就好幾個名兒!”
戰智湛看了“雞從良”一眼,淡淡的說道:“哦……‘北俠’是俺瞎編的!這幫小地賴子都不是省油的燈,要想唬老毛子,鎮住這幫鼈犢子,就得有個讓他們聽着打怵的外號。”
“雞從良”既然能成為象牙塔中的天之驕子,智商就絕對沒有問題。她瞪了戰智湛一眼,說道:“那……那小姑娘叫你啥‘八師叔’,總不會也是你胡編亂造的吧?”
戰智湛笑了笑,說道:“俺和小飛他爹在老家前兒學木匠打棺材是一個師傅。”
“雞從良”看了看戰智湛,忍不住笑了起來。半晌才幽幽的說道:“沒想到堂堂‘護花金剛’加‘北俠’編起瞎話兒來都不打草稿呀!滿嘴胡說八道,居然也能自圓其說!咦……”
“你就不能別一驚一乍的?誰踩了你尾巴了咋的?想吓死兩口子呀!”戰智湛十分不滿的抹搭了“雞從良”一眼,卻見“雞從良”原來沒和他說話,眼睛原來直勾勾的望着人群中。
戰智湛順着“雞從良”的目光望去,發現這裏似乎是專賣文物古籍、舊書、舊字、舊畫之類的。如果有收藏雅好的,來這裏也許能發現稀世珍寶。
“雞從良”示意了一下一個懷中抱着一只貓,蹲在一個小攤前,擺弄一個直徑大約二十厘米左右,碩大的“鵝蛋”的少女:“那啥……那個小姑娘叫黃淑蘭,是我老鐵!她咋跑到這旮沓來了?喂!‘護花金剛’加‘北俠’你個小屁孩兒跟住了我呀,走丢了就找不到家了!”
“你老鐵叫‘黃鼠狼’?”戰智湛十分驚訝。“雞從良”的名字就夠狗血了,他的爹媽咋給她起的呢?沒想到她閨蜜的名字也這麽石破天驚。真是沒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雞從良”和戰智湛似乎是已經混熟了,說話也就不再客氣。她啐了戰智湛一口罵道:“啊呸!你才是黃鼠狼呢!你是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嘴歪眼斜的白眼兒狼!”
戰智湛笑了笑沒說話,跟着“雞從良”在人流中穿行。看得出來,“黃鼠狼”對這枚具點線飾紋的“鵝蛋”愛不釋手,十分喜歡,她問攤主:“師傅,這是啥東西呀?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