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熱血少年

熱血少年

暮色四合,街燈次第亮起,分開川流不息的繁華街道,汽車拐入行宮酒店停車場。

車輛停穩,作為司機的葉行言率先下車,發現副駕駛位的陸赫城一直端坐不動,便從車頭繞過去為其開門。

撇去十年前那段經歷,以兩人目前的身份地位來說,這确實是他該做的事。

對于當年平等相交、如今卻上下有別這種狀況,葉行言适應良好,并沒有任何抗拒心理。

繞行過程中,葉行言注意到副駕駛那位的視線一直随着自己在移動,等他拉開車門,對方還是癡癡愣愣的,也不知想什麽那般出神。

“陸上校?”他挑了挑眉。

“啊,抱歉,”陸少帥猛然清醒,匆忙下了車後,他發出邀約:“我可以請你吃晚飯嗎?就當是為當年的事情賠禮道歉。”

“陸上校的心意,我心領了。”嘴角帶着禮貌的微笑,葉行言道:“不過賠禮道歉真沒必要,會談期間,在下作為金翎軍軍官與上校走得太近,怕是會導致其他軍團有什麽誤解。”

“這樣啊,确實——”陸少帥的失望顯而易見,但還是态度誠懇地認錯,“是我孟浪了,那麽就等會談成功之後吧。”

希望我們都能活到那個時候。

葉行言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浪費時間,當即點頭:“好。”

目送陸上校走進行宮酒店為征原軍代表準備的院落,葉少校返回停車場,很快将車開回了議事廳大樓。

大樓此刻燈火通明。

會議結束,大樓管理科派了人員來做保潔,這些工作必須在翊衛營士兵的監督下完成,所以到處都有忙碌的人群。

葉行言四下巡視,待清潔工全部離開大樓後,召集晚上守夜的幾名軍官開了個會,主要內容就是強調務必嚴格按照計劃表執行巡邏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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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真的很重要,因為只有巡邏有規律,他潛入主會場的行動才會萬無一失。

開完會,他再次研究起了議事廳大樓的建築圖和其它資料,到了11點,他鎖了門,關了燈,做出要睡覺的樣子。

當然,實際上他并沒有入睡。

2479年9月29日,午夜0點30分。

手電光柱照射下,兩個幽深的通道口再次出現于葉行言的面前,他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右側那個。

沒走幾步,巷道分叉了,變成了蛛網狀的迷宮。

這次有準備,他用黑色炭筆在不起眼的位置做标記,還在筆記本上畫了圖,确保自己不會走重複的路。

半個鐘頭之後,他順利行進了很長的距離,腳下的巷道與議事廳地下的巷道風格迥異,明顯不是一個歷史時期建造的。

突然,他聽到了一點聲音,不是自己的腳步和呼吸,而是某種沉悶且遙遠的動靜。

停步等待幾分鐘之後,咣咣咣、咣咣咣——,那聲音越來越響,空氣震動起來,音波在狹小的巷道裏不斷回蕩。

确定了,是車輪在地面滾過的聲音。

或許是道路太過崎岖,或許是輪胎不夠彈性,又或許是車上沒避震系統,那輛運輸工具行駛起來簡直就是個噪音制造機。

除了車輪聲,還有腳步聲,多聲重合的效果,有一定節奏,但又不算非常整齊,聽起來人不少,隊列步伐頻率很快,像是在疾步快走。

抽出別在腰間的配槍,葉行言關了手電筒,貼着一處巷道拐角站着,将後背靠在略帶潮濕的牆壁上。

咣咣咣、咣咣咣——

黑暗中,時間流逝放緩了,幾分鐘的等待變得像一生那麽漫長。

他驀地想起傍晚陸赫城提到的“雁矶山軍事素質大賽”,那些關于過去的記憶忽而如潮水般奔湧而來,于悄無聲息間将他淹沒。

對葉行言來說,過去那二十五年的人生大致可以分兩段,除去五歲前不記事的時間,剩下的就是父親在世時和父親去世後。

十五歲之前,他年輕氣盛、意氣飛揚,天不怕地不怕;十五歲之後,失去了父親的庇護,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并沒那麽多的勇氣和那麽大的力量。

父親罹難時,他的年齡很尴尬。

再小幾歲,他就是個孩子,對任何人沒有威脅,也沒有利用價值。

再大幾歲,再多點資歷和軍功,他就可以繼承父親的部分政治遺産,有成為新一代白岩軍督帥的可能。

偏偏那一年他才十五,只能算個半大小子。

因為父親在白岩軍中威信極高,也因為彼時他已經初露鋒芒,父親過世之後,他還來不及悲傷,就被迫卷入白岩軍高層的争端之中。

三個月後,一切塵埃落定,白岩軍的控制權落到了許丞一系手中,母親帶着他和妹妹搬到帝畿,從此告別望海城的一切。

周延仲以他的保護人自居,為他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人生軌跡。

十六歲,他入讀雲漢總參軍事學院,二十歲畢業,他加入了金翎軍,成為翊衛營中的一員。

五年來,他在翊衛營官運亨通,升遷速度令無數人眼紅,看似深得周大帥青睐,然而他自己明白,他只是周延仲用來牽制許丞的棋子。

當年的白岩軍督帥之争,許丞是在周延仲的助力下才贏得勝利的。

許丞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周延仲還是多留了一手,除了保下部分葉訓庭的舊部,還把葉訓庭的兒子培養了起來。

這也是兩位大帥在談及葉行言的時候,話語間總是另有深意的原因。

如果說十五歲的葉行言是個擁有夢想,相信未來充滿無限可能的熱血少年,那麽二十五歲的他就是一個處世圓滑、作風疲沓的成年人,平凡庸俗而且毫無進取之心。

但那又怎麽樣呢,葉行言想,他已經失去了父母,他只剩一個年幼的妹妹了,他不能冒險,更不能有任何不切實際的野心。

他妹妹是個天才,是未來必然會在史書留名的那種科學巨匠。

他要做的就是保證他妹妹可以安心學習和研究,然後平安順遂地過完這一生。

而他的人生——那些宏圖大業,那些揮斥方遒,都是不應該奢望的,他作為人們口中的“金翎少爺兵”,将在衣食無憂、光鮮亮麗的表象下,無意義地消磨掉剩餘的人生。

盡管很早就認清了現實,但他偶爾也會産生某些抑郁和苦悶的情緒。

傳奇小說和冒險電影成了他最好的排遣方式,在幻想的世界裏,他可以掙脫束縛,無懼現實世界的種種限制,擁有不一樣的人生經歷。

然而。

誰能想到現實竟比小說還要離奇。

時間循環這種事,超越了葉行言過去所有的想象。

好在他是個接受能力極強的人,在遭遇如此荒誕的經歷後,竟然很快就适應良好。

他不再迷惘,也不再困惑,不再糾結為什麽時間會循環,也不再深究為什麽只有自己能夠死而複生。

因為這是他的天賦使命,他想。

咣咣咣、咣咣咣——

車輪聲與腳步聲更近了,就在幾十米之外,葉行言飛快探頭看了一下。

光線很暗,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那邊有輛平板車,車上裝了方方正正的重物,同行的人有的在推車,也有的走在前面用提燈照路。

巷道裏回蕩着隐約的對話,斷斷續續聽不分明。

深吸一口氣,葉行言挺直了脊背,指尖撫過手|槍的擊錘扳機。

他只有7發點三八子彈,直接硬莽好像不太行。

那就靜觀其變吧,反正現在距離對方引爆核彈還有三十六個小時。

明天晚上他再想想辦法,讓士兵發現議事廳主會場有異常,然後名正言順地帶人搜查地下區域。

當然密道也要提前做好手腳,免得大家走冤枉路。

哎,等等!

驀地一個激靈,葉行言突然想起——過來的路上有道門他沒關。

從議事廳地下區域到這地方,一共經過兩道鐵門,他都沒有鑰匙,因為兩道門方向相反,他就留了逆開的那道沒關閉,還用半塊磚頭擋在門檻上。

完蛋!

什麽神不知鬼不覺找到線索,什麽裝作不經意發現痕跡,什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那顆摩洛彈,通通沒戲!

以幕後黑手那一有風吹草動就拉引信的做派,估計天不亮曦曜城就得全滅了!

很努力才沒用腦袋撞牆,葉行言痛心疾首地想:哎,看來還是只能靠莽。

咣咣咣、咣咣咣——

隊伍和車輛已經來到十米之內,那邊帶過來的燈光照在葉行言斜對面的牆壁上。

與此同時,腳步聲與談話聲更清晰,他獲得了更多明确的信息。

好消息是,對方只有六個人,子彈應該還有富餘。

壞消息是,來人之中有一個他認識,那人叫裴顯,是一名皇庭衛統領。

皇庭衛就是雲漢帝國的皇家衛隊,由于金翎軍與皇室一直沒有撕破臉,翊衛營與皇庭衛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以前雙方關系不錯,偶爾也有交流的機會。

葉行言曾與裴顯打過交道,知道那人身手異常了得,絕非自己可比。

怎麽辦?

就這一個他好像都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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