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
那日老太太的話一問出口,沈元錦便品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來。
原本因為陸秋書是容旭那一輩的人,沈元錦還沒想那麽多,只當對方是故意戲弄自己。即便有些羞臊的,也是因為對方外男的身份。
如今老太太一說,沈元錦是更加覺得陸秋書的目的并不單純。
但沈元錦想不明白,堂堂陸閣老若是真的對她有那麽點意思,那他直接上門提親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多此一舉。
陸家不比韋家,雖說陸秋書還有幾個堂兄弟,但他是家中獨子,父母早亡,屬于他長房的那一邊大院子,是只住着陸秋書一個主子的。
對姑娘家來說,陸秋書确實是很好的夫君人選。
雖說與剛及笄的姑娘比起來是大了一些,但他這個年紀便已身居高位,想日後是更有大前途的。姑娘家嫁過去,上頭沒有婆婆,妯娌也隔着道院牆,無需日日去應付他們。
而且,據外頭的傳言所說,陸秋書與家裏那些叔叔嬸嬸關系不大好,與堂兄弟也不親近,平日裏是幾乎不走動的。
不說這個,除卻那算命的說陸秋書命犯孤鸾,會克死自家大娘子,外頭對陸秋書的傳言可都不算差。
而且,韋家是外戚,陸家不是。若是一定要沈父從中選一個,那沈父一定會選陸秋書。
自沈元錦從大覺寺回家,已經過了好些天。
原本沈元錦以為陸秋書的事情,便算是這樣過去了。可沒想對方只是安靜地等了三兩天,在沈元錦回家的第四日後,又開始以勇毅侯府的名義給她寫信。
寫信就算了,每回還會捎點小玩意,且都是沈元錦喜歡的東西。
想來這陸秋書早就将沈元錦的喜好打聽得一清二楚。
若是不出所料,該是在勇毅侯府那邊套來的話。不過,在沈元錦看來,也許她的那位舅舅,甚至還參與其中,幫陸秋書出謀劃策。
Advertisement
可惡至極,真是胳膊肘朝外拐!
沈元錦想到這種可能,便有些氣呼呼的。
她手裏捏着陸秋書送來的信,看着這封絲毫不掩飾自己身份,就差寫個大名在上邊的信,耳朵尖有些紅。
原本沈元錦想着,不理會他就是了。
可偏偏這信是以勇毅侯府的名義送來的,家裏除了老太太和書畫,所有人都要嘆一句侯府疼惜外孫女。
這樣的情況下,沈元錦若是貿然不搭理這封所謂勇毅侯府送來的信,那大家便是沒有發現此事不對勁,也會指責沈元錦白眼狼。外祖家對她這樣好,成天兒寫信送到府上,可她竟然愛答不理的。
沈元錦越想越不高興,捏着信紙的手都收緊了些。
可最後她也沒有辦法,還是提起筆氣呼呼地寫着回信。
外邊不敢直說,可這信是只有沈元錦和陸秋書二人能看的。
這可給了沈元錦機會。
她硬是在信裏拐彎抹角地罵了陸秋書幾句,一樣是沒有指名道姓,但陸秋書和沈元錦都知道,是在罵他。
本來不能說就很憋屈,還得顧忌對方是長輩,沈元錦跺了跺腳,真的讨厭死了!
幸虧老太太知道了,沈元錦每回都到壽安堂去與老太太說那陸秋書這回大約是寫了什麽樣的信。
原本沈元錦以為老太太會說這人不對,沒想卻是瞧見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她,臉上笑容越發的濃。
好像哪裏不對勁?
沈元錦總覺得自家祖母恨不得早點把自己嫁出去。
不過後來甄海雲常到壽安堂來走動,沈元錦倒也沒有再在壽安堂提起信的事。
她怕被沈修遠他們知道,又橫生枝節。
老太太也是沒有說,只是讓沈元錦與陸秋書互通書信的時候,注意着點,莫要被人發現了。
“你可記着了,那些信若是不想燒掉,便好好兒收起來,莫要叫人瞧見了。”老太太點了沈元錦的鼻子一下,板起臉來,提醒道。
沈元錦知道自家祖母是關心自己,笑着應了幾聲,直說孫女知道輕重的。
見沈元錦也算是懂事的,老太太便也放心了。
夏日并不長,漸漸入了秋,樹葉開始發黃,秋雨斷斷續續的,帶來清爽的風。
這樣舒服的時節,壽安堂卻是燒起了炭來。
聽下人說,是老太太覺得冷了,讓莊媽媽燒上的。
從前老太太身子還算硬朗,每年都是入了冬方才将屋裏的炭燒起來,今年方才入秋便開始喊冷。
這可不是好征兆。
這日沈父一下朝,聽那候在門口的小厮說起這事,常服都沒來得及換,連烏紗帽都沒顧得上摘,便急匆匆趕往壽安堂。
待沈父小跑着進了壽安堂的時候,沈修遠夫婦、沈元錦姐妹并柳偏房五人正圍在老太太身邊,正熱熱鬧鬧地說着話。
但老太太瞧着精神頭不大好,半躺在榻上,身上蓋着當年她娘家塞進嫁妝一并送來的皮子。那是一件完整的皮子,最是難得,沈家現在除了老太太身上這件,便只有大娘子留下來的嫁妝裏有這樣的物件了。
“老太太您瞧,大少奶奶這都七八個月了,再過幾個月,定然給您生個重孫子,好叫您高興高興。”柳偏房在一旁說着,看了甄海雲一眼,眼中不免帶了幾分羨慕,話畢又有些落寞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這一來就說是重孫子,若到時候生的是個女娃娃,不管老太太高不高興,柳偏房都能怪甄海雲怎麽生的是個姑娘。
沈父進屋來,一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只覺柳偏房這話哪裏不對勁。
甄海雲臉上的笑容一僵,與一旁的沈修遠對視一眼。
沈修遠看着甄海雲,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安心。
“丫頭也好,我老婆子就喜歡女娃娃。”老太太有些昏昏欲睡的,聽見柳偏房這話,朝甄海雲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笑呵呵地說。
這回輪到柳偏房的笑容一僵,剛想開口說句什麽話彌補一下,卻是被沈修遠搶了先。
“是,孫兒與祖母一樣,就喜歡丫頭。”沈修遠自是不會跟柳偏房計較,但心底不高興是肯定的。
沈父在門口看了一會,走上前來,給老太太行了個禮,問了安,又急着問:“兒子一下朝就聽說母親身子不爽,不知到底是哪裏不舒服,可要請個郎中來瞧瞧?”
“不礙事,不過是覺得天兒冷罷了,你們一個個的……唉!”老太太嘆了口氣,擺擺手,對沈父和站在一旁的孫子孫女們道:“罷了罷了,我也乏了,你們回去吧。”
沈元錦看着老太太,想起前世的時候老太太似乎也是這段時日開始,精神頭便不大好了。
記得前世的這個時候,她時常到老太太跟前來,陪老太太說說話。可從前老太太都會與她一塊兒說笑,前世的這段時日,老太太瞧着卻是努力打起精神與沈元錦說話的模樣。
這會兒已經入秋,待過完年,行了及笄禮,沈元錦便十五歲了。
前世沈元錦剛過十五歲便嫁給了韋景煥,定下親事到大婚,甚至不到一個月。
沈元錦的嫁衣都是韋景煥那邊送過來的,說讓沈元錦随便繡兩針,意思意思得了。
當時沈元錦當對方是救命恩人,還當沒什麽問題,現在想想這樁婚事還挺不合理。
不過現在想這事兒也沒什麽用處,沈元錦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別去想這些事。
老太太既是說了自個乏了,衆人自然是不能再留在身邊叨擾,只能離開壽安堂。
出了壽安堂,沈父讓柳偏房先回去,自己留了這些子女,囑咐了一番,方才放人離開。
無非就是多多到壽安堂陪陪老太太,還有讓沈修遠多關心關心甄海雲,莫要出什麽差錯。
沈元錦并不知道前世的時候老太太是什麽時候去的,只知道她死的時候,老太太雖說身子差了一些,但還是好好的。
今生沒有韋景煥攪局,她還沒定下親事,想是能在家多陪陪老太太一些。
但想到老太太的身子越來越差,沈元錦心裏還是越發的不舒服。
家裏沒什麽人好發洩這份不舒服的情緒,沈修遠要陪着甄海雲,甄海雲又懷着孕自是聽不得這樣的話。而沈淑錦是妹妹,沈元錦也不可能向妹妹發洩這樣的情緒。
恰好這幾日陸秋書又來了信,沈元錦便将對方當做傾訴對象,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都是自己零碎的一些想法。
都是苦惱,焦慮。
本來無緣無故與人說這樣的事,發洩這樣的情緒,對方又猝不及防收到這樣的信,該是不大高興的。
可陸秋書卻是不在意,甚至有些高興對方肯向自己敞開心扉。
二人明明都在燕京,卻還是互相寫信,說說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高興的,不高興的,統統都可以說。
這樣慢慢的,沈元錦在陪伴祖母的日子裏,養成了與陸秋書寫信的習慣。
雖說從前也寫,但從前沈元錦頗有些抗拒,回得也不怎麽用心。如今因着老太太這事,沈元錦找不到人傾訴,便抓着與陸秋書寫信的機會,每回都說了好些話。
有時候前言不搭後語的,有時候只是一時興起來一句,看着叫人摸不着頭腦。可陸秋書根本沒有嫌棄,還是很有耐心地回信。
沈元錦也記得老太太的囑咐,将信好好地收在匣子裏,藏在了床底。
她覺得自己藏得可嚴實了,讓書畫他們試着找,那都是找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