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來周府兩年,這裏的環境幽靜,花草奇異,一切都是她喜歡的。去往前院的路她走了許多次,很熟悉。

記得剛來周府時,周家的人是排斥她的,對于忽然冒出來的表姑娘,他們一致表示沒有這號人物,但周老爺嚴厲的訓斥了他們一頓,這才消停些。

與此同時,周家大爺周岳由縣令升至知府,蘇意濃心如明鏡,知曉是因為她的關系。而周老爺心裏也清楚,所以她在周府兩年,倒也不錯。

往日只有節日才會請她過去,今日怕是沒那麽簡單。

蘇意濃望望空蕩的院子,側頭瞥了青梅一眼,示意她退下。聽聞周岳跪下了,那必然是大事,這個時候,還是要給他留些顏面的。

青梅退下後,她理理衣裳,雙眼懶散散地掀起,擡腳進門。廳內只有他們父子兩人,周老爺一臉怒氣的坐在上座。

周岳已然起身,垂頭耷腦的站在一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可他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馬上就是當祖父的人了。

蘇意濃看着這一幕,神情無奈,大概猜到周老爺叫她來的目的了。

“祖父,大伯。”她福身行禮,儀态端莊。

周岳瞧見她來了,面上閃過一絲難堪,随即高聲道:“你來做什麽?回房繡花去。”

她瞥了眼,确實資質平庸,說話也不有欠考慮。蘇意濃斂眸,只當沒瞧見他,溫和道:“不知祖父找我何事?”

周老爺年邁,為周家操碎了心,偏偏,這個兒子提不起來,一切只好讓他來。他招招手,讓她過去,然後語重心長道:“朝廷派人來查貪污案,周家怕是牽連其中,你可有辦法?”

蘇意濃一怔,随即想到陸長風,難道他來的目的是查案?

她思忖半響,扭頭看周岳,問道:“伯父做了?”

周岳不否認,可被她當面問出來,面上無光,感到羞恥。他指着她,略顯憤怒的道:“一個姑娘家,別摻和了,趕緊回房去。”

“胡鬧。”周老爺聽着這話,實在失望,到現在還看不出苗頭,自己能當上知府真以為是本事,殊不知背後是人幫忙。

周老爺輕聲嘆息,瞪了他一眼,接着道:“這事好好商議,你別自作主張。”

他盯着蘇意濃看,語氣平和些,“貪了五千兩。”

五千兩就值得陸長風來一趟?怕是沒那麽簡單。

蘇意濃疑惑,問道:“伯父可知是誰來查?怎麽沒有風聲?”

周岳氣焰消了不少,想起周老爺叮囑的話來,對她的态度好了幾分,“不知,我是最近瞧着苗頭不對,這會怕是人都來了。”

“趕緊補回去。”蘇意濃知道,周老爺這是想求她出面解決,可這事也不是三兩句就能完事的。

眼下是哪位大人都不知道。

“先把衙門的事務理好,要查就查,如實交代,或許可以從輕處理。”

言罷,周岳半信半疑地瞅着她,不相信她說的話,他将目光投向周老爺,“父親…”

周老爺點頭,神情放松些,“嗯,說的不錯,不能自亂陣腳,趕緊回衙門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好。”

周岳見自己父親這麽淡定,心裏的恐慌也散了些,連連點頭。他擦下額頭的汗,躬着腰就出去了。

大廳內剩下兩人,說話方便許多,周老爺也不藏着掖着,如實道:“我知這事難為你了,可周家只有這麽一棵樹,可不能倒了。”

“我明白,但是祖父,只有這麽一次,還望祖父規勸一二,免得惹出更大的事。”

周老爺颔首,慈祥的雙眼含着笑意,“是,我必然好好規勸。”

“嗯,我會寫信送去京城。”

“好好。”

-

院中的花相繼盛開,争奇鬥豔,濃郁的花香萦繞整個院子,聞着舒适。

蘇意濃離開前廳,慢悠悠地走回去,她微垂着眼,神色凝重。陸長風為什麽來?

單純的為了查案?

怎麽想都不可能,一個貪污案就讓當朝首輔親自來,不是大材小用。

蘇意濃嘆息,一日的疲憊頃刻湧上來,很是沉重。她扶着門框進去,緩緩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少傾,翠竹從外邊回來,站在她面前回話,“姑娘,奴婢出去打聽了一下,近日沒什麽大事。”

她點頭,心裏了然,陸長風大概是為案子來的,跟她沒關系。

蘇意濃說不出什麽滋味,慶幸,可也失落。

她抛開煩心事,讓翠竹拿來筆墨,當即寫了一封信,交給她:“送封信去京城,越快越好。”

“姑娘放心,奴婢這就找人去辦。”

翠竹出了門,很快消失在院子裏。

她有些累,捏着眉心舒緩一下,青梅給她捶肩,力道适中,疲憊減了幾分。

看着她勞心勞力的模樣,青梅疑惑道:“姑娘幹嘛幫他?平日沒少給姑娘臉色。”

蘇意濃眸光一閃,懶洋洋往後靠,“畢竟在周府兩年,總歸有情分在,況且,幫他就是幫自己。”

青梅側頭不語,仔細揣摩這話,半響,她好像懂了她的意思,笑道:“還是姑娘想的周到,周府不倒,咱們也能安然無虞。”

她笑笑,阖眼休息。

兩年來,她身體一直不好,湯藥不離身,今日又勞累了一番,實在身心疲憊,只想躺軟塌上睡一覺。

事實她也這麽做的,早早關了院門,遠離喧鬧,只留一方清淨。

她的房內,一直是藥香多于脂粉香,蘇意濃早已習慣。

青梅推門而入,手裏端着一晚熱乎的藥,柔聲道:“姑娘,藥喝了再睡。”

蘇意濃起身,眉頭不皺一下,一口氣喝了一碗藥,她捏着帕子擦嘴,嘴裏含了一顆梅子,神色慵懶。

“神醫何時回來?”

她這藥不知喝到什麽時候,她只盼望着神醫早些回來,也好換換藥。

“上次來信說,還要半年才回。”

“半年吶。”她低喃聲,有的等了。

蘇意濃躺下,望着晃動的帷幔發愣,不過眨眼的功夫就睡了。

-

天剛拂曉,悅耳的鳥叫聲從窗口傳來,擾人清夢。她皺着眉,翻身繼續睡,隐約中,聽見開窗的聲音,鳥叫聲更清晰了。

蘇意濃揉揉眼,清醒些,啞着嗓音道:“青梅還是翠竹?”

“是奴婢。”

哦,原來翠竹,青梅那丫頭大概是去煎藥了。

安靜了須臾,翠竹過來扶她起身,順便說道:“京裏來信了。”

蘇意濃詫異,茫然地擡頭看她,明亮的眸子眨了眨,道:“不是昨日才寄出去,這麽快就回信了。”

翠竹捂嘴笑,“哪能呀,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她嗯了聲,快速梳洗一下,便細細看起信來。随即,蘇意濃臉色微變,面色複雜,她捏着密信,輕拍在桌上,“荒唐。”

信上說,讓她早日回京,要給她賜婚,而那人就是陸長風。這怎麽可以,當初好不容易離開京城,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再說,她跟陸長風怎麽看都不合适。

蘇意濃拿起信又看了一遍,按陛下的意思,是鐵了心的。她耷下眼,有些沒精神,靈動的眸子胡亂轉轉,猛然想到什麽。

是陛下遇到難事?

又或者陸長風此次來一是為了查案,二是為了賜婚的事來?

想到他說的問姻緣,兩件事聯系起來,也就說的通了。

蘇意濃心煩意燥,不知陛下又抽什麽瘋,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是這般毛躁。她心裏嘆息一聲,默默将信收好。

翠竹瞧着她的臉色,收了笑意,試探道:“怎麽了?”

“沒事。”她扯唇輕笑,眼裏有些苦澀,“有些餓了。”

翠竹沒再問,識趣的去了廚房,給她端來早膳。

三月雨水多,淅淅瀝瀝地小雨一下就是三日,洗得天空湛藍,空氣清新,院裏的花草也鮮嫩。

等信的日子無聊又下雨,蘇意濃幹脆門也不出了,整日在房內待着,閑來無事,她便和翠竹青梅兩人,摘了些花回來插着,房內倒也清香。

她湊近聞了聞,心情舒暢,嘴角彎起一抹弧度,潋滟迷人。

須臾,翠竹踏着小雨進來,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道:“姑娘,前廳來了貴客。”

她沒擡眼,事不關己的模樣,“來就來吧。”

翠竹笑嘻嘻,揚起下颚說道:“聽說是來找周大人的,好像還是京城來的。”

京城來的。

蘇意濃默念這幾個字,京城來的人,她只想到陸長風。是為了案子,還是信上所說的婚事?

她理理衣裙,起身道:“去看看。”

翠竹和青梅對視一眼,不明所以,但還是默不吭聲的跟着她。

蘇意濃拿了把油紙傘,嘆道:“別跟着了,人多不便。”

“是。”

她點頭,随後撐起傘走入雨中,雨水吧嗒吧嗒響,紅衣襯得傘頂泛起紅光,遠遠望去,別有意境。

她的背影消瘦,凸起的蝴蝶骨明顯,形态極美,如展翅的蝴蝶,很是好看。

蘇意濃走得慢,臉頰的面紗輕薄,時不時被風撩動,她一手捂着,以免被風吹落。

走到長廊下,她便收好傘,不急不緩地朝前院走,只是沒想到遇見周夢雪,周府的大姑娘。

“阿姐,要去哪裏?”

周夢雪是周岳的嫡女,從小嬌生慣養,長得也是清秀可人,兩個雖在一個府中,可也不熟,見面寒暄兩句的關系。

不過蘇意濃覺得,周夢雪是個心機頗深的人,眼底就透着野心二字。

她平淡笑笑,側頭回她一句:“閑了,随處走走。”

“今日得閑,我陪阿姐走走。”

蘇意濃沒說話,覺得說了周夢雪也會跟着,不想浪費口舌。她不便直接去前院,于是又撐起傘,在院子裏随意走走,偶爾彎身撥弄花草,也是惬意。

這樣過了許久,她回身笑道:“妹妹若是忙着,便去吧,不必理會我。”

周夢雪沉下的臉在她轉頭的一瞬笑了起來,很是懂事的說道:“祖父若是知道我沒陪阿姐,定要罰我的。”

她眨下眼,神情不悅,“祖父心胸寬廣,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就罰你,再則,你我不說,又有誰知道。”

“阿姐說的在理。”她讪讪地回了一句。

蘇意濃回眸,餘光瞄了兩眼,看見周夢雪還站在廊下,沒有要走的意思。一時間,她也茫然了,搞不清她的目的。

好在這種狀況很快解決,周岳的庶子周錦丞小跑過來,對着她點頭示意,然後在周夢雪身旁道:“二姐,母親讓您過去。”

周夢雪颔首,“嗯,阿姐,夢雪先過去了,阿姐也早些回吧。”

蘇意濃注視兩人走遠,站在原地不動,随即,她看見周錦丞回眸,遠遠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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