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馬車在崎岖的山路緩緩前行,慢悠悠地拐進山林中,消失不見。林中的鳥兒并未因馬蹄聲受到驚擾,反而很歡樂的在枝頭亂跳。

蘇意濃掀開車簾看了眼,日光溫暖刺眼,冰冷的臉頰也因為日光的貼近暖和了些,她低聲詢問幾句,很快放下車簾。

明亮的眸子隐在昏暗中,神情模糊,她合上眼,不禁想起離開周府的情景。

平淡沉默,關切地話說出口是沒感情的,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意,可那笑意是虛僞的,她連多看一眼也嫌棄。

最不舍的是周錦丞的母親,那是真的不舍得,拉着兩人長長短短,說了好些話才戀戀不舍的松手。

不過蘇意濃也能理解,畢竟是第一次分別,總歸是不舍的。

而她沒什麽感覺,來周府的第一天就知道會離開,興許是有心理準備,所以一切顯得理所當然。

再說,她跟周家的關系很簡單,就是互相幫忙而已,談不上多深的感情。她和周安順也不會用這兩年的事,去威脅對方。

蘇意濃很喜歡這樣的方式,對彼此來說都沒損失。

*

午時,陽光溫暖,清風拂面,這樣的天氣很舒适。一行人走了一上午,此刻要歇息。

正好看見一處陰涼的地方,于是便停了下來。

青梅扶着她下馬車,在地上墊了一層布,才讓她坐下。

蘇意濃掃了一圈,看見地面有被踩踏的痕跡,旁邊的樹枝也被掰斷過,而且中間還有幾個小坑,一些燒黑的樹幹殘留在土裏,與泥土混合在一起,不太起眼。

想必是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有人在這裏休整過了。

蘇意濃又警惕的掃了一圈,安靜如常,并無特別,應該是沒事的。

“先煎藥。”身旁的翠竹輕聲說了句。

在路上走了三天,他們走得很慢,顧忌她的身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要煎藥,早中晚三次,每次都要半個時辰,一天下來,就要花費不少時間。

再加上他們還要休息,就更花費時間了。

蘇意濃嘆氣,這樣下去,到京城要比旁人多花半個月時間,有些耽誤事了。

想了想,她對翠竹道:“把晚上的藥一起煎了。”

翠竹頓了頓,不太同意,怕失了藥性,“奴婢覺得不麻煩。”

“我覺得麻煩。”蘇意濃嘆口氣,接着道:“趕路要緊,把晚上的藥煎了放好,晚上熱熱就那樣喝吧。”

也沒多大用,就那樣吧,就是喝了能活久一點罷了。

蘇意濃無所謂的聳肩,盯着翠竹把藥煎了,翠竹低頭沉默,按她的吩咐做。

半響,又嘀咕句:“希望神醫趕緊回來。”

她回頭看了眼,沒說話,靜默地坐在一旁,看着火焰噼裏啪啦的響,思緒飄遠。

這樣做果然省了不少時間,兩天的功夫,就比先前快了一半的路程。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每次他們歇息時,總能看見燃燒後的樹幹。

蘇意濃不禁好奇,那個在他們前面趕路的人是誰?

那麽有緣。

直到…

*

“阿姐,前面好像有官兵。”

周錦丞從馬上下來,掀開了她的車簾,蘇意濃探出身子往遠處看,确實是一行官兵,旁邊還有囚車,看樣子是押着犯人。

蘇意濃眉心打結,道:“繞過去。”

免得麻煩。

周錦丞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

一行人重新啓程,離着官兵有些遠,他們也不去看,走自己的道。

在樹下歇息的官兵也注意到了他們,一雙雙眼睛盯着他們看,似乎在探究他們的意圖。真的是路過的人,還有別有目的。

雖然雙方并未說話,甚至連一個動作也沒有,可是能感覺到氣氛緊張起來,仿佛下一刻,就會拔劍相向。

周錦丞從未遇見此種狀況,內心是有些慌張的,可看見那些人沒動作時,一顆心又鎮定下來。

就在他們要擦肩而過時,從茂密的樹林中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走着。前面的人身形颀長,挺拔的背脊如松,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過往的人。

或許是看見熟人了,他歪着腦袋嗯了一聲。

聲音很小,但周錦丞還是聽見了,他擰着眉,餘光瞥了眼,随即,臉色微變,扯着唇角上揚,“陸大人。”

他擺擺手,讓人停下,然後對着蘇意濃道:“阿姐,是陸大人。”

馬車內的蘇意濃真正犯困,聞言,倦意一下就沒了,睜着眼睛往車外看了眼。還真是陸長風,他不是早就走了嗎?

怎麽遇上了?

蘇意濃皺着一張臉,表情苦惱,既然遇上了,免不了要下來寒暄一下,不然顯得太沒禮數了。

她理理裙擺,深吸一下出了馬車,一擡眼,對上陸長風的目光,淡漠疏離,一點也沒有遇見熟人的喜悅。

也是,他們現在不是熟人。

蘇意濃瞬間輕松許多,把他當陌生人就好了,沒那麽多顧忌。

“陸大人,真巧呀。”

她笑盈盈地走過去,彎着身子,微微行禮。随後目光一瞥,看見囚車裏的人,暗想,這人大概就是那晚的刺客了。

蘇意濃打量一眼,一回眸,又撞上他審視的目光,她幹笑兩聲,問道:“大人不是早走了嗎?怎麽還在這?”

陸長風尋思她話裏的真假,真巧合,還是另有圖謀?

他沉默須臾,啓唇道:“遇上下雨,耽擱了幾天。”

這麽一說,蘇意濃似乎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下了三天小雨,難怪了,她忽略這點了。

不過看這架勢,他們也不能同行了。

“蘇姑娘要去哪?這條路可是去京城的。”

陸長風猜到她要去,卻還問一問,真是個多疑的男人?

她扯着唇輕笑,解釋道:“沒去過京城,瞧瞧去。”

陸長風冷笑,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蘇意濃掃了一圈,招招手,吩咐兩句,接着就在他身旁坐下,“遇見陸大人果然安心些,就在這裏歇息了,陸大人不會介意吧。”

“随你。”

天色漸黑,離前邊落腳的地方還有很遠,他們本想找個合适的地方過一晚,哪知這麽巧,遇上陸長風了。

轉念一想,其實是好事,至少安全。

思及此,蘇意濃便厚着臉皮和他們一行人混在一起了,她想着,明日一早各走各的,也省了一些麻煩事。

“姑娘,喝藥了。”很快,青梅就把藥熱好了。

她捧着碗吹了吹,濃郁的藥味散開來,飄蕩在空氣中。陸長風擰眉,好似認識她以來,她的身上除了藥味還是藥味,一絲脂粉香都沒有,也不知得了什麽病?

陸長風動作停滞,側着臉望向她,皮膚很白,透着一絲病态白,看着人也憔悴,更加柔弱不堪。

眼角的痣随着她皺眉的動作,也跟着動了兩下,顯得靈動妩媚,潋滟着別樣的風情,若是沒了那顆痣…

陸長風回神,面色下沉,他在想什麽?

她是蘇意濃,根本不是那個人。

陸長風起身,離她遠了些。

蘇意濃沒察覺,她的注意力都在囚車上。一個士兵給那刺客送了一塊餅,想不到那刺客也硬氣,愣是沒吃,一下扔了。

她喝了口苦藥,覺得有點意思,不知這人是誰派來的,是個硬骨頭。

放下碗,蘇意濃的目光跟着陸長風移動,不知何時,他離得那麽遠了。她垂下眼睑,拿了一根粗大的樹枝去攪動篝火,噼裏啪啦地響聲,有些小火苗不安分的跳到她跟前。

她連忙停下,往後退了一步。

三月的夜晚來得早,一會的功夫就天黑了,蘇意濃很安心,有陸長風在,一定能睡得安穩。

青梅将地面鋪好,把毯子拿了過來,還細心的煮了一壺熱茶放在旁邊。

蘇意濃看着她忙完,附在她耳邊道:“身上不舒服。”

青梅一聽就懂了,拉着她去了漆黑地樹林裏。

她惶惶不安地朝亮光處瞧,生怕有人過來,還好陸長風嚴謹,已經安排人休息和守夜了。

她整理好衣裳,一身輕松的從林中出來,提着裙擺走路小心,很怕踩到什麽東西。

悠忽,一抹黑影朝她走來,高大的身軀籠罩她,看也沒看她一眼。

蘇意濃暈開一抹笑,提醒他:“那個陸大人,林中有青蛙。”

“…”

陸長風睨了她一眼,半信半疑,随即又皺眉,她什麽意思?

莫非知道他怕青蛙?

他思忖幾息,不自在的叮囑王奎,而後兩人一起進了林中。

蘇意濃躺在柔軟的墊子上,撐起上半身望了眼,看見陸長風一臉平靜的回來。暗嘆,時間夠久,害怕的東西也會忘記。

她躺下去,合上眼睡覺。

陸長風睡不着,很想過去問兩句,可她已經睡了。無奈,他只好坐在一旁,盯着火苗發呆。

夜深,林中更是寂靜,只聽風聲拂過耳畔,帶着樹木的香氣,很是宜人。

他瞅了眼身旁,接着聽見一聲低喃:“有點冷。”

陸長風看眼快要熄滅的火,面無表情地添柴,一下一下,從容淡定。

她拉着毯子翻個身,正對着他,臉上的面紗未摘,側臉模糊,看不清晰,但是她的睡姿很眼熟。

和那人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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