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她端坐着,雙手交疊,等着妾室給她敬茶,她側頭看了眼陸長風,發現他很鎮定,悠閑地喝茶,一眼沒看綠衣。
蘇意濃回頭,鎮定自若,笑臉盈盈,鼻端的脂粉香越來越近,綠衣端着一盞茶在她面前彎身。
“夫人請喝茶。”她的聲音很小,唯唯諾諾的模樣,生怕她會刁難她。
蘇意濃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難道她看起來很兇嗎?
“好。”她接過熱茶,微微皺眉,茶這麽燙,綠衣是怎麽忍受的,還是說,她是故意的?
她瞧了眼,面色凜然,綠衣一直低着頭,看都沒看她一眼。蘇意濃端着茶盞的手縮了縮,指腹都燙紅,卻不能吭聲。
說了旁人還當她小氣,容不下妾室。
她皺着眉抿了口,說了幾句場面話,便飛快的放下,再不放下,她的手要燙傷了。
陸長風微一側眼,瞥見她皺起的眉頭,以為她是看見妾室心情不好,可等他仔細打量,才瞧見她通紅的指腹,正來回磨蹭衣袖。
眉心攏起,他瞅了眼綠衣,正巧對上她心虛的眼,剎那間,陸長風就明白什麽事了。目光移到那盞茶上,幾息後,快速挪開。
“既然茶喝了,你就先回去。”
綠衣驚慌失措,不安的看向孫姨娘,平日見不到陸長風幾次,她都是聽孫姨娘的,眼下他發話了,倒讓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回去嗎?她詢問孫姨娘。
蘇意濃掀起眼皮,懶懶地看了綠衣一眼,膽子這麽小,應該是很安分的,怎會為難她?大約是旁人指使的。
“奴婢…”綠衣咬唇。
一旁的孫姨娘見狀,立即笑笑,說道:“哎呀,沒事,重要讓縣主認認人,日後就要在一個屋檐下了。”
說完,又轉頭注視蘇意濃,歡快道:“長風就一個妾,早幾年進府的,為人溫和,最是安分,縣主可不要虧待人家。”
這話說得,好像她容不下一樣,想讓她落個善妒的名聲嗎?
蘇意濃眉眼帶笑,可眼底卻是寒霜一片,“姨娘說得是,她若安分守己,我定然不會虧待她。想來姨娘教導她這麽多年,是個安分的。”
“姨娘平日是怎麽教導的,也讓我學學。”
孫姨娘變了臉,面色尴尬的捂着唇,不吭聲了。
蘇意濃也沒再追問,知曉下了她的臉,心裏肯定不好受,可沒辦法呀,不厲害點,孫姨娘以為她好欺負呢。
氣氛沉默須臾,孫姨娘和她之間的較量任誰都看得出來,只是不說而已。
祖母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兩人的較量,她面色冷了冷,慈祥又略顯嚴肅的目光看了圈,嘆道:“既然縣主進門了,日後內宅之事,就一應交給縣主,你也好松快松快,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妾身知道。”
先前一直是孫姨娘管家,雖是個姨娘,可這些年在府中,下人們俨然将她當成夫人來對待。他們都猜測,陸璋早晚要把孫姨娘扶正的,不想這些年過去,還是個姨娘。
如今縣主進府,管家權也沒了,不免讓人唏噓。
而陸家對孫姨娘的态度也是很明顯了,終究是個妾。
陸府雅致,一派幽靜,四處散發着優雅古樸的感覺,讓人很舒服。
蘇意濃早起就在陸長風的院子轉了一圈,以前她是來過的,那是滿院子種的是海棠,不知何時起,全改成了紅梅。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問:“種了這麽多紅梅?你很喜歡。”
陸長風沒看她,望着紅梅若有所思,“你自己找塊地,種點自己喜歡的。”
嗯,這是什麽話?
“夫人最喜歡紅梅了。”
蘇意濃未說話,便聽青梅為她解釋一句,她是怕陸長風誤會。
“是嗎?這麽巧。”
邁開步子的陸長風頓了頓,微微錯愕,長得像就罷了,喜好也一樣,他不免要多想了。
蘇意濃擋在青梅身前,笑嘻嘻的昂起下颚,“不吃早膳嗎?”
他們好歹是夫妻了,應該要一起用膳吧。
“不吃了。”
她聳聳肩,沒在意,自個去吃了點。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王奎過來了,站在門口欲言又止,一副為難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道明來意。
“公子說,讓小的把他的東西搬去書房。”
蘇意濃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不想跟她同房,難怪王奎一副為難的神情,大概是怕挨罵吧。也對,夾在中間最難受了,兩頭受氣。
“行,你收拾吧。”
“多謝夫人。”
王奎松口氣,殊不知他快緊張死了,新婚頭一天就搬去書房,整個京城也沒幾個。這麽不給縣主面子,日後怕是沒好日子過。
可他瞧着縣主不在意的神情,到底是忍着不發作,還是真的不在意?
王奎搞不懂,但是他知道這事傳出去肯定是不好聽的。
他收回眼,不想多待一刻,匆忙收拾了東西,就往書房走。
青梅和翠竹站在她身後,瞅着王奎慌忙的背影,面色不悅,“夫人怎麽同意了?”
“對呀,被人知道,可不得笑話死。”
她抿了口茶,道:“知道就知道,不是大事。”
兩人長久在一起,自然要有合适的相處方式,既然陸長風覺得這樣好,那邊這樣,她是無所謂。
書房內,陸長風立書案後,冷眼瞧着王奎進來,冷聲問:“夫人說什麽了?”
“沒什麽。”
“沒生氣嗎?”
王奎想了想,腦中都是蘇意濃笑着的模樣,沒有生氣的跡象。
“沒有。”
陸長風語塞,擡擡手,讓他出去。
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這樣都不生氣,那個女人在想什麽?而且,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很煩躁,總是将她認錯成旁人。
他怕,怕夜晚又将她看成昭昭,傷害了蘇意濃,又對不起昭昭。
所以,他才來睡書房。
若是,若是,她們是同一人就好了。
這個可怕的想法剛出現在腦中,便被他自己否認,怎麽可能?明明是不同的兩人,怎會扯上關系?
可是…
怎麽感覺那麽奇怪呢?
暮色濃郁,長廊燈火通明,大紅的燈籠還未換下,紅色的光暈照亮整個院子,一直蔓延到屋內。
蘇意濃和陸長風面對面坐着,婢女将晚膳一一端上來,而後退了出去。
陸長風擡眼瞧她,面色沉靜,道:“明日我先去見李大人,再進宮。”
“沒事,我先去,你忙完再過來。”她的語氣很淡,一點波動也沒有。
陸長風錯愕的看了她一眼,真就不在意。他應了聲,低頭喝湯,鼻尖聞到了淡淡的藥香,她還在喝藥。
“身體怎麽樣?還在喝藥。”
蘇意濃點頭,白皙的臉頰微紅,瞧着臉色是不錯,“還得喝一段時間。”
他一直好奇,蘇意濃到底得的是什麽病,從他們見面那天起,她就在喝藥,如今半年過去了,還在喝,身上都染了藥香,一直沒散過。
“找禦醫看了嗎?”
她放下碗,動作慢了些,其實找過禦醫看,只說傷及心肺,要好好調理,但她知道,禦醫拿她是沒辦法的。
除非神醫能找到藥。
“看了,要好好修養,一時半會好不了。”
“沒說什麽病?”
蘇意濃搖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于是起身道:“我吃飽了。”
“對了,東西都拿過去了嗎?”
提起這事,陸長風面色稍顯不自在,沒當面說這事還好,眼下她提出來,陸長風心裏真不是滋味。他想辯解兩句,話都嘴邊又變了。
“嗯,拿過去了。”
蘇意濃點頭,懶散地撐着腰,道:“我去走走,吃完你就去書房吧。”
這是趕他走嗎?
陸長風還未吃飽便放下碗筷,大步朝外走,“吃完了。”
幾個丫鬟頭垂得很低,餘光撇撇身旁人,一臉驚訝,想不到公子和縣主關系這麽差,不同房就罷了,怎麽說着說着還生氣了?
他們已經預料到夫人日後的日子了。
早起有些涼,風吹着打個哆嗦。
蘇意濃比旁人多穿了一件,她身體不好,自然要細細養着,可落在某人眼裏,就是太過嬌弱了。
“你先進宮,我随後到。”
“行。”
她二話不說上了馬車,反正她一個人先到,趙繁也不會說什麽。
到了宮裏趙繁忙完才來見她,蘇意濃茶喝了一壺了,肚子漲得難受,歇了好一會才好受些。
趙繁旁人送來一壺,一邊喝茶一邊道:“成親了感覺如何?”
“沒大的感覺,只是…”
她眯起眼,神色茫然,沉默須臾道:“好像去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趙繁笑她,什麽手足無措,還不就是因為陸長風嘛!
“因為陸長風。”
齒間的茶香讓他停頓,回味了片刻的茶香,接着道:“阿姐,他還沒發現嗎?”
說到這事蘇意濃來了精神,憂愁的臉上瞬間笑開了,“他挺笨的,現在都不知道。”
“那個時候要不是怕陸璋繼續查下去,我也不用假死脫身,現在搞成這樣。”
趙繁不贊同,反駁道:“阿姐不可能一輩子束縛在朝堂,總要嫁人的。”
她沒說話,端着茶若有所思。
“阿姐,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吧。”
這句話一直回蕩在她腦海,出了宮門還飄在她的腦海,揮散不去。
蘇意濃提着裙擺,又松開,微擡眼看見陸長風在門口等着。
她的步伐快了些,擰着眉問:“怎麽不進去?陛下等了你好久。”
陸長風背着手,一雙眸子狠狠地盯着她,仿佛想看出些什麽,少傾,他咬牙斂眸,平靜道:“來晚了。”
她掃了眼,覺得不對勁,是她的錯覺嗎?她覺得陸長風有事瞞着她,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可這會瞧他的神色又看不出什麽,太會裝了。
“沒事,我跟陛下說了,日後可別這樣。”
“回吧。”
語氣好冷淡,對她像陌生人一樣。
回到府內,陸長風徑直去了書房,而她也回了房內休息。
今日起得早,來回又坐了馬車,蘇意濃累的很,躺下就睡着了。
反觀書房內,簡直一個天一個地。陸長房不停的來回踱步,面色焦急不安,胸膛劇烈起伏,似乎是激動的。
“王奎。”
“公子何事?”
他勾勾手,附在他耳邊。
王奎大驚失色,凝重道:“公子,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別再糾結了,忘了吧。”
“好歹為夫人想想。”
陸長風頭疼的厲害,他也不想這樣,可今日他聽到的話,讓他不得不懷疑什麽。
世上怎會有那麽多巧合?可要是同一個人,那就說的清了。
陸長風在書房待了一天,到了晚上,他不由自主的去了蘇意濃那,可惜,她早睡了,沒見到人。
無奈,他只好返回書房。
等到次日他下朝,她又出門了,一來二回,兩人盡然兩日沒見面。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鬧別扭了呢。
蘇意濃從李老将軍那會回來,悄悄地走了後門,她不想旁人看見,怕說不清。
好在後門一向人少,所以并無人看見。可她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陸長風的眼線多,府中大多是他的人。她去哪,從哪回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去哪了?”
被抓包的蘇意濃有些慌張,随口道:“出去有事,順便走走。”
“身體不好,就別到處跑,用膳。”
她沒應聲,松了口氣。
陸長風時不時盯着她,心裏知道她去哪了,那個李老将軍是當初引薦蘇昭明的人,她去看望,她為什麽去看望?
陸長風心裏有數,再加上他讓王奎辦的事也辦好了,更确定了他的猜想。
“多吃點。”
給她夾了一塊烤乳豬,是她愛吃的,可他怎麽怪怪的?
“我自己來。”
安靜的用完膳,蘇意濃以為他要走了,誰知他忽然說一句:“我去綠衣那。”
她的呼吸一滞,面色白了些,假裝鎮定,“好啊,你去吧。”
就算要去也不用告訴她吧,是故意的。
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在乎陸長風睡書房,可她在意陸長風去小妾那。
想到他們同塌而眠,胸口就一陣難受,呼吸都不暢快了。
偏偏,還要拿出夫人的氣度,假裝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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