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沒有松手
沒有松手
莊夜闌被太醫帶走了,皇帝被人攔住了。
莊钰被人扶起來的時候,差點沒站穩,腿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等到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徐豐搖抱了起來,去往別的宮殿。
莊钰低垂着眼,在徐豐搖懷裏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
過了很久、很久,他問徐豐搖:“那個孩子會死嗎?”
徐豐搖的神情凝重,根本沒有心思回答莊钰的問題。
皇帝瘋了,那一劍下去,如果要了莊钰的命,那徐家也差不多到頭了。
莊钰是徐家的命,如果當初不是徐清生下了莊钰,徐清不可能當上皇後,縱然皇帝不喜歡徐清,徐清也是這麽多個皇子的生母裏,最尊貴的一個,也是最有資格當皇後的那個。
再加上那一年,恰好徐豐搖在邊疆立下了汗馬功勞,回朝後,皇帝封徐豐搖為大将軍。
從此以後,徐家扶搖直上。
一切還要依賴莊钰這個太子之位,否則不會這麽多人來投靠徐家,壯大徐家在朝中的勢力。
可如今,皇帝明顯對莊钰越來越不喜了。
誰也不知道皇帝是真瘋還是假瘋。
徐豐搖把莊钰抱回了一處宮殿,讓宮女打了溫水來。他半蹲下來,拿起莊钰的手,用帕子一點點将莊钰手上的血跡給擦幹淨了。
擦完以後,徐豐搖對莊钰說:“殿下這段時日,盡量不要離開這座宮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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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钰點了點頭。
但當夜,莊钰睡不着。
他找來一個宮女,向那個宮女詢問莊夜闌的情況。
宮女出去了,沒過多久,就回來告訴莊钰,說莊夜闌的情況很不好,傷得很重,皇帝那一劍似乎入了骨,一個小孩子根本承受不了,現下發着高燒,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莊钰聽後,跟宮女說自己要睡了。
等宮女退出去以後,莊钰就偷偷從宮殿的後窗翻了出去。
他本來不知道莊夜闌住在哪兒的,但跑在宮街上,看見一座宮殿門口來來往往都是太醫和宮女,便猜到了那就是莊夜闌住的地方。
莊钰來到宮殿門口,太醫看見他,大吃一驚。
“不必知會旁人,”莊钰的聲音很輕,還很冷靜,“我來看看便走。”
太醫便也沒有再說什麽。
更深露重,莊钰來到莊夜闌的床榻邊上,看見莊夜闌小小的身子趴在床榻上,背上纏着厚厚的紗布,還透出點點血跡。
莊夜闌正處于昏迷狀态。
莊钰慢慢在莊夜闌身邊坐了下來。
夜一寸寸變深,一寸寸變冷,莊夜闌因為疼痛而短暫地清醒了一瞬,睜開眼的時候,看見莊钰坐在自己的床榻邊上。
不知道是夢還是真實,穿一身月白色衣裳的太子,沒有束發,長發垂落肩頭。
莊夜闌眯起眼睛,看莊钰。
那張臉似稚嫩又似成熟,在眼前恍惚着,一時看見的是九歲的稚嫩臉龐,一時看見的又是十九歲的成熟面龐。
“皇兄……”莊夜闌喃喃了一句。
莊钰模糊的身影在眼前動了動。
他俯身下來,聲音很輕,“你叫我什麽?”
莊夜闌沒有說話了。
他好像只是夢呓了一句。
莊钰望着莊夜闌顫了顫的眼睫,以及又重新阖上的眼眸,心底思緒複雜極了。
如果莊夜闌一直這樣就好了。
一直跟着他,一直像現在這樣無助,一直也只聽他的話。
而不要像後來那樣背叛他。
過了兩天,莊钰才從某個宮女口中得知,皇帝那天之所以發了瘋,是因為太醫最後告訴皇帝,李妃死之前,有了身孕。
莊钰聽到宮女偷着講這件事情的時候,身子都顫了顫。
他不管不顧就去找了徐清。
皇後宮中,四下裏都很肅靜。
徐清在念佛。
莊钰跑到徐清身邊,問道:“母後,你是知道李妃有身孕了嗎?”
徐清閉着眼,道:“我不知道。”
莊钰望着徐清。
安靜了一會兒,他跪了下來,聲音又輕又急,“母後,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微微一頓,“再這樣下去,徐家……便要沒了。”
徐清睜開了眼。
莊钰道:“母後,您一直想為我籌謀,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這天下終究還是父皇的,您這樣惹得他不快,往後我也好,徐家也好,都讨不到好果子吃,您得為我想想,您如今能為我籌謀一時,卻不能為我籌謀一世,我這個太子之位,父皇說收回去便是能收回去的……”
“他不敢。”徐清轉過臉來,看着莊钰,聲線有些冰冷,“徐家手握大軍,你舅舅有功在身,他絕不敢換太子。”
莊钰道:“父皇不敢,是因為您和舅舅都在,可若是……若是你們都不在了呢?”
徐清的身子驟然也一震。
莊钰知道自己說這話其實很不好。
可他沒有辦法,只能硬着頭皮,把上輩子後來會發生的事情告訴徐清:“若是有一日,母後您先不在了,那父皇便可以另立皇後了,若是那個時候,又有人扯出徐家旁支的一些事情,意圖拉徐家下水,父皇一怒之下,将舅舅的官職撤了,徐家抄家,那個時候我該怎麽辦?”
徐清一動不動地盯着莊钰瞧。
莊钰的聲音很輕,“所以母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為我想想,也為徐家想想,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讓父皇息怒。”
徐清眼底的情緒從不可思議到震驚,又慢慢到疑惑,最後緩緩沉默下來。
安靜了很久,她終于啞聲問:“你想怎麽做?”
莊钰道:“我想自請去天福山的道觀去久住一段時間,理由便是去為國祈福,順便修養身心。畢竟父皇這個時候,最不想看見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徐清久久地看着莊钰。
她像是有些不認得莊钰了一般。
……
去天福山這件事情,到頭還需要皇帝。
第二日,莊钰就親自跪在皇帝的宮殿外,跪了一整日,差不多到半夜的時候,皇帝終于恩準了他去天福山的請求。
此時此刻,莊钰的心也稍微安定下來。
這也就說明,皇帝會暫時不追究徐家的問題了。
莊钰好歹用自己替徐家挽回一局,這次徐清做得這樣過分,極有可能給徐家帶來滅門之禍。
怕皇帝改換主意,莊钰收拾東西收拾得很快,又過了一日便麻溜地離開了皇宮,往天福山那邊去了。
到天福山的第一夜,莊钰宿在道觀中。
半夜冷得要命,莊钰起了身。
剛想出去看一眼,就聽見有一名守夜的道人大叫一聲,好像發現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一樣,叫聲還挺吓人。
莊钰推開道觀的門出去看。
只見深重的夜色下,風吹着樹影搖晃不停,頗有些恐怖的意味。
更恐怖的是,有一個小小的、怪異的身影,正一步步順着臺階爬上來。
莊钰也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可很快,月光透過雲層照下來,他看見了那個身影。
是莊夜闌。
莊夜闌背上的傷還沒好全,也不知道是怎麽從皇宮裏跑到天福山來的,他一步步順着天福山的石階爬了上來,最後一級臺階爬完,都渾身脫力似的,搖搖欲墜。
莊钰站在道觀門口,望着莊夜闌。
莊夜闌慢慢地、踉跄地走了過來。
來到莊钰面前,莊夜闌什麽都沒有說。
他只是抱住了莊钰,把臉埋進他懷裏,将汗水和疼出的淚水盡數蹭在莊钰的衣裳上,久久沒有松手。
莊钰恍惚住了。
他模模糊糊好像聽見莊夜闌說:“太子哥哥,你為什麽總是……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