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拼命尋找

拼命尋找

莊钰神情一凜。

他有那麽一瞬沒反應過來,腦海裏一片空白,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問那道士:“在何處,何時,怎麽被人擄走的,你一一說給我聽。”

那道士說:“我們同小皇子下山後,就在集市上采買,也沒有走遠,差不多一刻鐘之前,小皇子說想去不遠處的一家鋪子看看,那鋪子買的是首飾,我們就讓他去了,因為還沒買完東西,也沒有特別注意,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有人大喊了一聲,回頭一看,就看見一輛馬車上面下來一人,看上去是家仆打扮,但個子高且壯,一把将剛剛從首飾鋪子裏出來的小皇子抱了起來,捂住小皇子的嘴,直接把他抱上了馬車。”微微一頓,喘了一口氣,“他們動作太快了,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小皇子甚至一點兒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莊钰問:“馬車?你可還記得,馬車上有什麽特別的紋樣?還是只是一輛普通的馬車?”

道士怔了怔。

他回憶了一下,“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別的紋樣,只記得帷幔是紫色的。”

道士的話,大致印證了莊钰所想。

能用得上紫色帷幔的馬車,基本上都是達官貴人了。

莊夜闌之前沒有下山,一下山就被盯上,顯然這些人已經做足了準備,要把莊夜闌帶走。畢竟憑空多出來一個“皇子”,豈不是給各黨各派一個“挾天子”的好機會。

雖然莊夜闌和莊家毫無血緣,日後也不一定會成為皇帝,但這些黨派可以讓他成為。

他們只是需要一個争權奪利的傀儡。

莊夜闌在誰的手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人要帶走莊夜闌的目的,其實都只有一個。

扳倒徐家,除掉莊钰。

一想到這裏,莊钰就有些沉默了。

他避開了道士的目光,轉身回屋,把門也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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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钰在桌案前坐下,望着那深長的秋日日光,忍不住怔怔地想,自己為什麽要去救莊夜闌?

其實從莊钰把莊夜闌救回來開始,就已經把一個會永遠和自己站在對立面的人帶了回來。不管莊钰怎麽努力,就算莊夜闌不像上輩子那樣,再也沒有背叛之心,他也同樣會被太多人利用。

在這麽多的利益和權力面前,莊夜闌真的能守住本心嗎?哪怕這一世,他被莊钰好好教導,長成了一個和莊钰一樣的人。

可莊夜闌就是莊夜闌。

莊钰沒有辦法保證莊夜闌一定會向着他,如果不能保證,那莊夜闌就是遲早都會走上和莊钰的對立面。

那麽如今,莊钰這麽努力是為了什麽?為什麽要去救莊夜闌?不如提前讓莊夜闌被那些達官貴人同化,得到他們的教養後,以刀劍來向着莊钰。

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到了那個時候,莊钰不會像上輩子那樣難過。

如果一開始就确定了是敵人,莊钰是不會心軟,更不會心痛的。

就是因為一開始把莊夜闌當成是朋友,當成是親弟弟,所以被背叛的時候,要多痛有多痛。

現在莊夜闌終于被人帶走了。

不如就這樣吧。

莊钰坐在桌案前,想不明白,越想腦袋越亂,他幹脆低頭趴在桌子上,把臉埋了起來。

一閉上眼,就想起和莊夜闌一起待在道觀的這些日子。

想起莊夜闌每次跟着莊钰一起讀書的時候,都會故意念錯幾個字,讓莊钰來糾正他。

莊钰知道他是故意的,因為小孩子的心思太明顯,哪怕他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子。

又想起莊夜闌每次把茶水端過來,踮起腳放在桌案上的時候,都會趴在桌邊,一雙烏黑的眼睛望着莊钰,小聲道:“太子殿下,喝茶。”

前兩天,莊夜闌在外頭爬樹想掏鳥窩,結果鳥蛋沒有掏到,反而樹枝劃破了袖口,又是莊钰給他縫補起來的。那個時候,莊夜闌不敢吭聲,坐在莊钰身邊,看莊钰一針一線縫補,似乎很害怕挨罵,可莊钰沒有罵莊夜闌。

還有兩人同床共枕的這些時日。

莊钰總以為是自己照顧莊夜闌多一些,但其實,半夢半醒間,莊钰經常能夠感覺到,莊夜闌起來給他蓋被子,或者用小手摸一摸他的額頭,生怕他生病發燒。

安靜了很久,莊钰還是從臂彎裏擡起了頭來。

他起了身,推開門就跑了出去。

那道士還在門外,忍不住驚呼一聲:“太子殿下!”

但莊钰已經很快地往山下跑去了。

再賭一回,賭莊夜闌對他死心塌地,賭輸了,那也就把這條命搭進去了。

莊钰下了山,在喧鬧的集市裏四處望。

會被哪一家帶走呢?

朝中的達官顯貴有很多,但總的來說,可以分為徐氏集團和王氏集團。

徐氏當然指的就是徐家。但莊钰不認為徐清或者是徐豐搖,如今還有心思去管莊夜闌,因為如今徐家在宮中必定不好過,不然徐清第一件事肯定是把莊钰接回宮。

徐清沒動靜,那便是宮中有問題沒處理好。

所以,莊钰認為,應該是王氏的人,帶走了莊夜闌。

王氏……王瑾昌。

王瑾昌自然不會親自動手,必然是指使旁人。

那麽當務之急,是找到王瑾昌。

莊钰站在集市上,想了一想,轉頭就往王氏的宅邸跑去了。

達官顯貴在明安安家也是最近的事情,莊钰不清楚王氏住何處,但他跑到富貴人家居住的地方,一家一家找過去,沒多久就找到了王氏的宅邸。

莊钰來到王氏宅邸門口,用力地拍了拍門。

很快,有人将門打開,探了個頭。

是個老婦人,皺着眉問道:“你找誰?”

莊钰道:“我找王瑾昌。”

那老婦人神情大變,“放肆!你是何人,怎敢直呼……”

莊钰提高了音量,“我是太子殿下,我找王瑾昌,讓王瑾昌出來面見本王!”

老婦人的臉色再次變了一變。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小孩。

最後,老婦人把頭縮了回去,門也關上了。

莊钰在門口等了很久。

等到門終于再次打開,這次來開門的,是個還算年輕的男人。他将門打開後,微笑着對莊钰道:“讓太子殿下久等了,王大人請太子殿下進去。”

莊钰皺了皺眉。

他是要王瑾昌來面見他,不是讓自己去見王瑾昌。

不過管不了這麽多了,救人要緊,先把莊夜闌帶回來才是正事。

莊钰踏進了王氏的宅邸,跟着那個年輕男人繞過九曲回廊,總算是看見了一個抱着貓兒,立在回廊下,逗鳥的人。

王瑾昌似乎很喜歡養貓貓狗狗,宅邸裏還有鹦鹉。

他身姿挺拔,不似別的宦官,倒還有幾分姿色。

莊钰走到王瑾昌身邊。

王瑾昌不緊不慢地将鳥喂完,放下了懷裏的貓,才轉過身來,向莊钰行了個禮,單膝觸地,微笑道:“太子殿下不是在天福山上麽,怎麽突然到奴才的府邸來了?”

莊钰冷冷瞧着王瑾昌,“莊夜闌是你派人帶走的嗎?”

王瑾昌問道:“莊夜闌是誰?”

莊钰頓了一下,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他給莊夜闌的名字,還沒有旁人知曉。

安靜片刻,他說:“是我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我給他取名叫莊夜闌。”微微一頓,“今日他下山到集市上,卻被一夥人擄走。擄走他的人,駕着紫色帷幔的馬車,這種帷幔顏色,只有達官顯貴才能用,我猜是你在朝中的人帶走了莊夜闌。”

王瑾昌笑了,“太子殿下,無憑無據,可不能這樣污蔑奴才。”

莊钰知道王瑾昌必然會這樣說。

他想了想,道:“那我只能讓我舅舅來挨家挨戶地搜了。”

王瑾昌的臉色果然微微變了。

莊钰想,看來王瑾昌以前和徐豐搖關系應該挺好的,或者說,他們關系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為什麽一提到徐豐搖,王瑾昌每次都會變臉色。

說完那句話以後,莊钰轉身就走。

王瑾昌卻道:“太子殿下。”

莊钰停下了腳步。

王瑾昌慢慢地走到了莊钰的身邊,“這點兒小事,何必勞煩徐大将軍來搜查。殿下若是想查,奴才派人去查便是了。”

莊钰回過頭來,望着王瑾昌。

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當做是同意了。

王瑾昌擡了擡手,那個之前引莊钰過來的年輕男人便走到王瑾昌身邊,聽王瑾昌說了句什麽,點了點頭,便去辦了。

莊钰本來想離開,但想着要在這兒等消息,便也沒有走了。

王瑾昌給莊钰遞了一杯茶,莊钰警惕地沒有喝。

誰知,王瑾昌猜透了莊钰的心思,淡淡勾唇一笑,“太子殿下莫不是害怕奴才毒害殿下?奴才還沒有這個膽子。”頓了頓,“奴才要是這樣做了,徐大将軍會讓奴才死無全屍的。”

莊钰背着手站在那兒,擡頭望着王瑾昌。

片刻後,他問道:“你和我舅舅,當真是竹馬?自幼一起長大的那種嗎?”

王瑾昌的身影頓了頓。

他望着遠處碧藍澄澈的天,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不抵眼底,“是啊,我與徐大将軍,是一同長大的。”

“那你們,”莊钰問,“怎麽變成如今這樣的?”

王瑾昌道:“他背叛了我。”

莊钰一怔。

王瑾昌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比平時要低一些,似乎說的是實話。

莊钰轉過頭去望着王瑾昌,只見這個白面宦官的臉上,少見的沒有了笑容。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身影挺拔,“害我走到如今地步的人,是徐豐搖。我恨他,他當然也恨我,我們勢不兩立,不過往後究竟是誰高誰低,還說不準呢。”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出去找人的年輕男人回來了。

他對王瑾昌行了個禮,又對莊钰行了個禮,然後高聲道:“屬下已經派人找過了,每個宅邸都帶人搜查過,并沒有找到那位小皇子。”

不等莊钰開口,他又道:“不過,屬下去打聽了一回,他們都說,擄走小皇子的,多半是人牙子。而且有人看見那輛馬車一路出城,在快到洛山口的時候,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小孩,約莫就是小皇子。”頓了頓,看向莊钰,“不過,看見的人都說,那個小孩逃跑了沒幾步,就從洛山的山崖摔了下去。”

“什麽?”莊钰的臉色都變了。

年輕男人聳了聳肩,“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讓徐将軍親自來搜,每個府邸屬下都是派人尋過的。”

莊钰沒有聽這個男人再說話,轉頭就跑出了王氏的宅邸。

原來,剛才王瑾昌讓人去搜查,其實根本不是搜查。

他分明是讓人把莊夜闌帶走,再暗中處理掉!這些人如此狠毒,覺得自己沒法利用莊夜闌,就讓人把莊夜闌殺了。

可能這個時候,莊钰跑到洛山底下去找,會找到莊夜闌還沒有涼透的屍首。

什麽人牙子,那都是騙人的!

莊钰跑到了集市上,環顧四周,最後決定出城去找莊夜闌。他想出城,然而因為沒有出城文書,被官兵攔了下來,還被喝斥了一通。

莊钰轉頭就去了徐家的宅邸。

他想找徐豐搖,不想宅邸裏的人都說,徐豐搖去了幽州,不在明安了。

一時之間,莊钰沒有了任何可以尋找和依靠的人。

他若是此時去皇宮找人,只會給徐家添麻煩,讓皇帝認為他不好好在天福山上反省、祈福,還鬧出這樣的幺蛾子。

差不多傍晚時分,莊钰回到了天福山。

他走得很累,腳被磨破了皮,鞋底似乎也磨平了一層。

莊钰坐在道觀的門檻上,望着天邊的晚霞發呆。

莊夜闌就這樣死了?

還是說,這些人并沒有殺莊夜闌,只是知曉徐豐搖不在這邊,沒人能幫莊钰,才故意這樣說,其實莊夜闌還被藏在誰家的府邸裏?

現在,莊钰寧願相信莊夜闌還活着。

……

第二日,莊钰又下了山。

他跟在出城的隊伍裏,在別人盤查的時候,他趁着自己個子小,随便抓住了一個賣菜大叔的衣裳,把自己僞裝是大叔的兒子,沒想到果然就此混出了城。

出城以後,莊钰直奔洛山腳下。

洛山腳下雜草叢生,一派荒無人煙的景象。莊钰繞了一圈,沒有看見莊夜闌,又感覺一陣陣陰風吹着他的脊背,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莊钰強行讓自己冷靜,忍了忍,還是喊了出聲:“莊夜闌!”

他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之中,還帶回響。

莊钰總覺得這地方陰森得厲害。

他越來越害怕,一邊跑一邊喊:“莊夜闌!莊夜闌!莊夜闌!”

跑了沒幾步,莊钰突然聽見一個聲音。

很微弱,像是小貓一樣。

莊钰折返回去。

他彎腰鑽進樹叢中,向着聲音發出的地方。

只一瞬,莊钰就看見那地上趴着個人。

小小的身軀上全是血,不管是手臂還是腿上,全都被樹枝紮破了,似乎是自己拖着殘破的身體爬到這邊來的。

“莊夜闌!”

莊钰撲了過去,慢慢地把莊夜闌扶了起來,才發現莊夜闌渾身都是傷,更可怕的是,他的腳還被一個類似捕獸夾的東西給夾住了。

那個捕獸夾可能已經放了很久很久,看上去鐵都已經腐蝕了。

莊夜闌滿臉是血,剛才拼了命才發出那麽一點聲音。

莊钰抱着莊夜闌,眼淚都掉了下來。

他的眼淚掉在莊夜闌的臉上。

莊夜闌很費力地睜開眼,用沾滿鮮血的手,一點點地擦去莊钰臉上的眼淚,聲音沙啞道:“太子……哥哥……”

這一次,莊钰沒有再拒絕莊夜闌這樣喊他。

莊钰必須盡快帶莊夜闌出去,還得帶莊夜闌治病,不知道莊夜闌會不會因此廢掉一條腿。

但至少,人還活着。

莊钰想,如果他真的放棄了,如果他今天沒有過來,可能莊夜闌就真的死在這裏了。

他一把将莊夜闌抱起,就往山上走。

莊夜闌徹底昏死過去。

等莊钰找到最近的人家,把莊夜闌放下來以後,發現莊夜闌一只手還死死緊握着,好像裏面有什麽寶貝一樣。

莊钰把莊夜闌的手扒開。

莊夜闌滿是鮮血的掌心裏,攥着一條手鏈,手鏈上面鑲嵌着一顆雕刻的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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