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泰山府
13、泰山府
13.泰山府
敖嬰是目前顧然唯一知道與原主熟識且關系算得上好的人,關于過去重歡在永夜城當中的事情也只能夠問她。
其實最為清楚的人應該是重雲,但顧然沒有任何向重雲提起這件事情的打算,到現在為止,顧然在警惕着這個在原着之中被塑造得善良天真的正統女主角。
“殿下,您還記得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事情嗎?”顧然話鋒一轉,切入正題問道。
敖嬰似乎一瞬間有些疑惑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話來,但還是回憶道:“吾第一次見汝在永夜城外。”
敖嬰坐在顧然旁邊慢慢說起來從前這樁事情。敖嬰為東海之主家裏頭的老幺,在自家的地盤上從來都是想到哪裏就到哪裏去的。東海邊上從前在上古時期就有一棵參天巨木名為扶桑,有金烏栖居在樹上。
而巨木的背陰一面卻是一個永不見日光的地方,後有重氏仙人在那個不見日光的永夜之地建了一個城,直白的取名為永夜城。
金烏清晨飛離巨木,傍晚飛回,日日如此。那時敖嬰好奇巨木背後的永夜之地,便乘着金烏飛走的時候上岸,化人形便裝去城中游覽一番。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東海小殿下沒曾想自己才剛入那永夜城中便被一個年紀相仿城中女孩認出身份來了。
“那時汝一眼便看穿吾乃龍族之人。”敖嬰回憶道:“吾當時不知汝是何人,然後吾便與汝動手。”
“打鬥驚動了永夜城守兵,汝讓吾先行離去,只說改日再帶吾好好看看永夜城之中的風光。”
敖嬰口中描述的重歡與其他人所不屑的驕矜任性的模樣不大一樣。若如敖嬰所說,原主重歡倒不是特別糟糕的人。
“說來,直到今日吾都未曾有機會與汝真真正正較量一場。”
“為何這樣說?”顧然不解敖嬰為何這麽說,她們二人相識多年,照理來說,比試交手應該不勝其數了。
敖嬰沉吟了一會兒,開始描述起了自己在永夜城當中見到的重歡。在她描述之中,她所見到的重歡總是一副蒼白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右手的傷似乎一直不見好的樣子,總是有布條繞着手掌包紮着那裏。
聽着敖嬰的描述,顧然也忍不住張開右手,查看自己的掌心,平滑光潔的一雙手找不到任何曾經受過傷的痕跡。
但敖嬰卻是個完全不會說謊,也不屑于說謊的主兒。這只能說明重歡身上藏着的事情比她所想象的更加複雜。
“多謝殿下相告。”顧然道謝,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自己出來前答應過胥越早些回去的,她起身打算就此與敖嬰道別。
“今日時辰也不早了,我出來時與師父承諾過會早些回去的,殿下我們今日就此道別,改日好好與您讨教。”
“等等。”敖嬰這麽說着,手從懷裏拿出一樣物件輕輕朝着顧然這邊抛了了過來。
顧然接過一看是個白瓷的小瓶子,晃了晃,發覺裏面裝着什麽。
“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吾用不上,倒是汝如今這般魂脈羸弱的狀況還有些用處。”
敖嬰渾不在意道:“讓他們如此捉弄了這些年,取些東西也不是過分。”
說罷,敖嬰沒有任何再說的意思,躍上晴空,便化作巨大的蒼龍,一頭紮下雲海裏頭,再也看不到影蹤了。
顧然将敖嬰贈與自己的物件,放在胥越面前,本意想要問問他這是何物的,但還未等她她問,胥越倒是難得先開口了。
“東海那位小殿下贈與你的?”胥越只看了一眼就說道,見着顧然仍是一臉不解,才接着解釋道:“那是取自鳳君仙府處的醴泉水,想來能自由出入将這物取來并慷慨贈與你的,也只有那位小鳳後了。”
怪不得敖嬰臨別的時候這樣說了,原來是從敖嬰的那位婚約對象那兒取的。看來兩人輩分真的差得不少,連胥越話語之中也稱敖嬰做小鳳後。
“師父,這麽說來您認識那位鳳君?”話頭既然說起來了,顧然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打聽起來這件事。
“倒也稱不上熟識,不過百年間有過數面之緣,是位風姿翩然的仙君。”
連胥越都這麽說了,那麽就必然是位仙界當中了不得的人物了,這就更加讓人費解了。
雖說當年這位鳳君對于東海有恩,龍王為報恩起了這樁婚事的頭,但這門怎麽看也不大匹配的婚事,鳳君卻是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了這跟個還在吃奶的龍宮小殿下的婚事,且敖嬰這麽多年鬧騰着退了這麽次婚,他都沒有半點的動搖,這位仙界的大人物的想法也是讓人摸不清頭腦。
“師父,您說鳳君他老人家是怎麽個想法,其實這門婚事對他也不那麽合适,若是退了,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顧然是想不通了,她摸着桌子上的瓷瓶,稍稍輕晃幾下,她趴在矮幾上邊,手枕在下巴底下,側過腦袋打量坐在對面背光的師父胥越。
今天他老人家一身常服似乎并沒有外出的打算,一頭白發并沒有束起來,随意的披散在身後。
“有些事,不知道不代表沒有發生過,那便是理由,而這理由只需要自己知道,旁人無需得知。”
顧然看着胥越,不大聽得懂他此時說的這話,只能愣愣的睜着眼睛,由着胥越輕輕的将手放在她的發頂之上。
沒想到真的作為唯一的徒弟被胥越帶出來參加泰山府君的宴會了,直到如今跟着胥越踏足泰府裏地界,顧然對于事态的發展仍有些猝不及防。
進入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待在浮游臺上,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敖嬰帶她飛躍下來的紅葉古道,這一次才說得上正真意義上的出門,如今的顧然看什麽都新鮮。
泰山府前迎客坪,一群黑白二色羽翼,頭頂一點丹紅的仙鶴蹁跹降臨,一群道袍仙人騎在仙鶴身上,袍袖當風姿态悠然。
顧然看得移不開眼睛,心道這些乘坐騎而來的仙家真是夠氣派的,倒是胥越簡單,出門似乎也不大講究這些排場的東西。
實際說來,卧雲峰那兒能夠算得上是坐騎的也只有那只後山養着的大兔子了,其實他若是認真化作兇獸的真容,也是十分威風凜凜的,只是依着他那性子決計是不大樂意讓旁人當坐騎的。
禍鬥背上除了駝過正兒八經的主人子渡上仙,也就是當年胥越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讓子渡上仙抱到禍鬥那只大兔子的背上。
顧然回想起之前在碑林當中看到過的一個畫面,白發的孩童被胥子渡笑吟吟的抱到一只獠牙巨獸身上,露出一臉驚奇,還有身下不大高興的巨獸。
如今的胥越面上已經甚少有什麽情緒的變化,若不是那一頭标志性的雪白的頭發,和那條系在上面的紅色纓繩,顧然很難想象胥越有過那樣不谙世事的孩童時期。那時候禍鬥說胥越比他輩分小倒也不是完全胡說。
這麽想着時候胥越已經往前走了一大段距離了,顧然也只好收起腦子裏頭正想着的這些,大步追上前去。因為胥越突然停下腳步,顧然猝不及防的撞上後背。
顧然摸摸自己的額頭,從胥越後背探出頭看前面的來人,這人生得魁梧威風,與她素常在浮游臺上見慣的俊美飄逸的仙君們不大一樣,體型格外的雄壯,相貌也談不上多精致,甚至可以說是粗犷得很,但這刀砍斧削的眉眼之中自成一派凜然正氣。
“上仙多日未見赴宴,今日一見風采依然,我泰山府也多添幾分光彩。”那體貌魁梧的仙君一見胥越似乎面上有幾分意外之喜。
顧然心道,原來他便是今日這場仙宴的主人泰山府君,這體貌氣魄倒是不負泰山之名。
“府君客氣了。”胥越面上淡淡。
顧然瞧見泰山府君身後的兩個随侍的小童子向胥越行禮,也連忙站正照着他們的模樣給泰山府君見禮。
泰山府君此時也注意到胥越身後的顧然,笑道:“那時授印大典上頭隔得老遠,看不大真切,這便是上仙那日收下的高徒了吧。”
“小仙友看來是第一次來泰山府,無妨讓我門下的弟子帶着你去周圍到處看看,跟着我們這些老頭子也着實乏悶了些。”
這麽說着的時候,便有穿着泰山府徽記服制的女弟子過來,顧然望胥越那邊張望一眼,看見他微微點頭應允了,才轉身跟着那泰山府的女弟子走。
“師妹,這邊來,仙府的宴會雖尚未開始,此時正好倒還能看看下邊人族封禪的熱鬧。”
那位泰山府的女弟子名喚凝華,是泰山府君得意的門徒,長相十分端麗自有幾分雍容,若不是身上的仙府服制,卻讓人覺得是人間富養的閨秀。
一路這跟着她過來,顧然只覺這位凝華師姐為人極是和睦,一口一個師妹叫得很是親和。門派有別所以稱呼自然只能大抵根據年紀稱呼。
顧然跟着她一路上了泰山府的高處,山風迎面刮來,雖然浮游臺也在高處,但兩者終究十分不同,浮游臺在雲海之上,天地之間的界限很是模糊,常有幻覺不過是一處海上島嶼,如此而已。而如今踏足泰山府的高處卻能夠讓人清楚感受到高處讓人不寒而栗的的凜然。
凝華将顧然帶到伸展而出的一處石臺之上,顧然拂開被撩得有些淩亂的額發,迎着山風睜開眼睛,眼前壯觀的場景讓她有一瞬間的窒息。底下圓形的巨大祭壇,次列有序的延綿人群從千階九重的層層臺階拾級而上,祭壇四周有穿着莊重的白底玄色紋樣的祭師在吟唱着旋律悠遠,字詞深奧的祭歌。
泰山自古就是帝王封禪之地,祭壇之前有一堵巨大的石壁,那一堵大抵就是傳說之中的刻石,大小不一的歷代封禪的記錄,承天景命,以求太平盛世,四海升平。
“看,來了。”凝華秀眉微挑,眼睛看向不遠處。
随着祭師的歌詠,原本只是依稀可見的人群漸漸清晰起來,年輕的人間帝王穿着冠冕衮服在近臣的簇擁之下穩步而來,步步走得壯志昂然,而身後朱紫二色的文武重臣緊随其後,其間也有手持祭器的禮官,無數威風凜凜的羽林禁衛佩刀随性。
看着眼前帝王封禪的場景,顧然不由得想起了多日沒見的楚祈,那日從碑林當中方才得知他從前的那番曲折的身世,若是沒有那場國破的變故,沒有被蕭疏帶到浮游臺上走上仙途,楚祈想來會成為泰山府上其中一位意氣風發,篤定要勵精圖治的人間帝王。
“走吧,祭祀祝禱剩下的就沒什麽好看了。”凝華說着拉起了顧然。
顧然愣了愣還是點點頭跟着人家走了,凝華在泰山府不知道多少年了,這樣人間帝王的封禪也不知道看過多少遍,對于她而言大抵算不上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了吧。說到底,這些身處仙界的人,對于人世間的興衰變化,朝代更疊已經沒有多少感觸了,兩人走下來雲臺,祭歌的聲音只能聽到些渺茫的聲息。
凝華走在前面,因其在泰山府之中的地位不低,且性情十分好,泰山府門內弟子遠遠見到便打起了招呼。
“師姐...”眼前這個泰山府的男弟子十分的腼腆,打招呼時候甚至不大敢正眼看面前的師姐凝華。
凝華似乎也熟知自己這個師弟的性情,也不大計較,笑着問他道:“秦師弟,今日幾位上仙今日到蒿裏加印,你倒是可以稍稍輕歇一日了。”
“師父命我守着蒿裏山門,萬萬不能有半點輕慢,若是有了差池,那該如何是好?”聽着凝華這麽說,那被喚作秦師弟的男弟子更是連忙擺着手,惶恐的回答道。
“師父也是吃準了你這性子,門內這麽多人偏偏派了你去守着蒿裏。”凝華掩唇一笑,知道這人性情如此,也不強勸只道:“那你自便吧,我帶着浮游臺這位師妹再轉轉。”
道別之後,顧然便跟着凝華兩人繼續往前走,凝華口中的幾位上仙應也是包括胥越的吧,心中好奇胥越究竟去做什麽了,顧然忍不住開口問:“凝華師姐,您方才所言的我師父他們是加印是做什麽?”
“師妹可能有所不知,我門泰山府除了是人間帝王封禪加印之地,更是陰陽交變的人鬼分域,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蒿裏正是鬼蜮的一處入口。”
“鎮守此處地域,我師父泰山府君也有分陰陽,辯生死的職守。”凝華解釋道。“每次人間新帝平定亂世,登基封禪,身上庇佑金龍之氣,封禪吉日,正午陽極,正是加固蒿裏鬼蜮入口的好時候,師父便會邀着幾位仙君幫忙将其重新加縛咒印,以免陰陽交混,引起人間紛亂。”
“我原以為這些都是下了地府之後閻羅王殿的事情呢。”顧然有些驚訝,凝華現在所說倒有些在她的常識之外的。
“并不盡然,只在鬼蜮還未曾涉水過河,并沒在生死簿之上定案的生靈,實際上不能稱之為死。其次,泰山府對于徘徊蒿裏的魂靈的去向管制并不像地府那麽嚴苛,換言之若是能夠給出相應的代價,等價交換的話,徘徊其中只要未曾渡河去到地府的地盤還有可挽回的餘地。”
凝華笑道:“在東瀛一處小國有人曾以秘術以壽元交換之法換回未曾涉河的魂靈,于人間凡衆皆驚為起死回生。還記得百年前胥越上仙也曾來泰山府這托師父他老人家為他尋一縷亡魂。”
顧然心中一凜,百年前的事情,胥越他所要尋的一縷亡魂莫不是胥子渡,其實也沒有什麽出奇的,畢竟對于胥越而言,他的這個師父意義非比尋常,即使只要有一絲希望可以挽留其生息,他必然是會奮不顧身的。
“結果呢?”
凝華輕輕搖了搖頭,而後道:“師父費了數年的功夫都沒有任何所獲。我原本以為修習仙道之人,大多看淡世間生死,沒想此中大成的上仙猶有這般執着的,甚至執意自己入鬼蜮尋了數次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