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寒冬(3)

第43章 寒冬(3)

雲溯和褚與昭離開後沒多久,另一輛懸車就降落在了莊園正門處。

來人軍服筆挺,劍眉星目,正是雲頤。他正要去地面軍軍部,稍微饒了點路,來到莊園看望生病的繼父。

其實喻黎安生病的事他早就知道,但在雲溯知曉之前,他還不能“知道”。直到昨天雲溯将喻黎安的病情告知幾個兄弟姐妹,雲頤這才過來探病。

正在庭院裏晾曬衣物的莫裏看到雲頤的身影出現在了莊園的石子小路上,立刻便放下手裏的活兒小跑過去,一雙漂亮的淺栗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高貴的親王,眼底滿是傾慕。

“殿下……”莫裏不由自主地喊出聲,尾音帶着一點激動的顫抖,然後他才想起來要和雲頤說,“陛下和皇夫殿下剛剛才走。”

雲頤連一聲“知道了”都吝啬于說,只淡淡道:“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是。”莫裏失落地垂下頭,又轉身回去了。

現在庭院裏沒有其他人在,所以他才大着膽子主動和雲頤說話。他其實知道,他是不該這樣做的,可能會惹殿下生氣。

但莫裏情窦初開,難免情不自禁。

雲頤扶了扶軍帽,帽檐下一雙深邃的眼睛冷漠地注視着莫裏的背影。

短暫的幾秒鐘後,他重新邁步,去找房間裏的喻黎安。

喻黎安大清早的就咳醒了,勉強吃下了早飯、服了藥,正坐在卧房的陽臺上看星際郵報。雲溯和褚與昭大婚在即,各種媒體上關于兩人的新聞絡繹不絕。喻黎安無聊時會看看,用來打發時間。

自從雲苒離世後,他總覺得心如止水,除了還挂念着幾個孩子,就沒什麽好在意的了,只是一味地在莊園裏消磨時光,等待有朝一日死亡降臨,與雲苒天上團聚。

這次生病,不知為何,喻黎安心中總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但這畢竟只是沒由來的感覺,因此昨天他也沒和兩個孩子提起。

雲溯已經夠忙了,他不想再給雲溯增添更多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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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老管家的聲音隔着門響起,“雲頤殿下來看望您了。”

“雲頤?”喻黎安有些受寵若驚。雲頤不是他的親生孩子,即便這個長子成熟又懂事,這些年喻黎安對待他依舊是小心翼翼,生怕讓雲頤覺得他偏心自己的幾個孩子。

雲頤能來看望他,他已是很開心了。

“快進來吧。”喻黎安連忙道。

莊園略顯老舊的木門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雲頤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一如既往的拘謹,進門後先朝喻黎安略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父親”。

喻黎安平民出身,并不那麽講究所謂的皇室禮節,從前也和雲頤說過好幾次,讓他不用這麽講規矩,但是雲頤依舊如此。喻黎安便覺得,大概在雲頤的心裏自己始終不是真正的家人。

不過好在,雲頤對幾個弟弟妹妹都是不錯的,尤其是對雲溯。

雲溯是omega,天生體質弱一些,從小就畏寒。喻黎安還記得在雲溯還年幼的某個冬天,他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出門玩的時候,看到雲頤悄悄地把雲溯的雙手捂在自己的棉服裏,幫雲溯取暖。

那時喻黎安便覺得,若是兄弟倆能一直像這樣互相扶持着走下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最近在軍部怎麽樣?”

明明是雲頤來探望他,喻黎安反倒忍不住先關心起雲頤來了。

雲頤道:“有些忙,不過還算顧得過來。”

雲頤目前在地面軍供職,每年到了年末,哪怕是向來清閑的地面軍也會忙碌起來,因為這會兒正是和宇宙軍争奪軍費預算的時候。

兩人又聊了幾句,大多是互相關心。

喻黎安說着說着,情緒又有些低落,交代雲頤道:“……要是将來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顧好雲溯。我怕他又像雲苒那時那樣,沖動之下做些傻事。”

“您怎麽說這樣的話。”雲頤擰起眉,“又不是多麽嚴重的病,您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喻黎安失笑:“可能是年紀大了吧,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總覺得沒多久活頭了。”

雲頤便又溫聲安慰了他幾句。

雲頤是上班路上順道來的,不能久留,見了喻黎安一面,便要走了。

喻黎安連忙喊住他,說:“雲頤,還有一件事。”

雲頤回過身來:“您請講。”

“我之前聽雲溯說,你不是很喜歡褚與昭。”喻黎安勸道,“你也別總是嫌棄他不成熟不懂事了,人都是會成長的。我看他現在對雲溯很好。”

“你若是一直不肯接納褚與昭,雲溯心裏恐怕也不好受。”

“……嗯。”雲頤沒有反駁,只說,“明白了。”

-

一周後,在財政部的主持下,諾因政府展開了一年一度的年度預算會議。在諾因政府每年舉辦的大大小小無數次會議中,年度預算會議最是劍拔弩張,其腥風血雨程度僅次于每個月的議會辯論。

之所以會如此,主要是因為宇宙軍和地面軍之間積年累月的矛盾。

宇宙軍近年來愈發壯大,無論是開發戰鬥用機甲還是提高士兵待遇,都需要不少錢。而地面軍不甘被邊緣化,也在積極争取軍費。然而每年財政部劃給軍部的預算就那麽多,一塊小蛋糕兩個軍部互相争,無論怎麽劃分都會招致雙方的不滿,大吵一場是必然的。

晏嘉身為首相,需要身兼第一財政大臣,也出席了這次預算會議。但他平常太過忙碌,財政的事情基本是全權交給第二財政大臣來做的。這位第二財政大臣名叫言伊,是年初內閣重組時另一個大黨派推上來的代表,來自下議院,從政之前是一位資本家,背靠諾因的老牌大財團,背景雄厚。

褚與昭坐在地面軍總司令的身邊,目光掃視過會議廳,默不作聲地一個個認人。

他是情報司的,和財務啊軍費預算啊之類的事情八杆子打不着,本不該出現在這裏,是總司令為了給地面軍撐場子才被專門帶來的。

雖然褚與昭覺得自己大概也起不到什麽作用,一是因為他對這些确實不懂,二是因為他本來就身在曹營心在漢。

要是宇宙軍的一把手此時說要帶他走,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跟着跑的!

宇宙軍的代表們還沒來,晏嘉和言伊出來露了個面之後就回到辦公室繼續籌備去了。此時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十分鐘,褚與昭小聲地問身邊的地面軍總司令許非:“老大,待會兒需要我幹啥不?”

“不用不用,殿下坐着就好!”許非神情嚴肅地說,“殿下只是坐在這裏,就足夠震攝宇宙軍那群嚣張的家夥了。”

“還有啊殿下,您太客氣了,其實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與昭聽了他的話,忍不住在心裏琢磨:我真有那麽厲害嗎?

會議即将開始時,宇宙軍的代表終于姍姍來遲。和以往的預算會議不同的是,這次宇宙軍派來的不是總司令,而是副司令。

許非瞪着桌對面的男人,滿臉震驚:“褚衛……怎麽是你?!”

褚衛冷笑道:“我們老大就是知道你肯定得帶褚與昭來,所以這次才讓我來。”

褚與昭:“……”服了!

褚與昭扪心自問自己啥也沒做,但是卻莫名地進入到漩渦的中心。

褚衛和許非也是老冤家了,兩人一見面就開始鬥嘴,毫無軍部高層的尊嚴。與會的其他部門的負責人似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要麽裝作沒聽到,要麽就熟練地露出了嫌棄的眼神。負責主持會議的財政部的人倒是都什麽反應,只有晏嘉稍微勸了幾句。

褚與昭心裏嘀咕,以前覺得自家老爸在宇宙軍當個副司令還挺威風的,現在看來應該是遭嫌棄才對。

褚與昭越想越覺得丢人,腦袋越來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裏。

“……咳。”站上演講臺的言伊稍微清了下嗓子,等會議廳裏徹底安靜下來後才宣布,“那麽現在開始明年的預算會議。”

明年的預算案是財政部在會議前就內部讨論好的,拿到預算會議上宣布後,各部門如果對此有意見,就當場進行再讨論,直至最終确定。財政部專精此道,每年的預算分配都是相對科學的,所以一般有意見的部門很少——就十幾個政府部門而言的話。軍部向來是都會有意見的,而且年年有,年年都要吵,導致財政部的人一見這群暴脾氣的武夫就頭疼。

會議直到宣布軍費預算前,都十分順利。

“……明年的軍費預算給到了兩萬億諾因元。其中、”言伊手中的文件翻過一頁,“宇宙軍軍部為一萬六千億,占比80%,地面軍軍部為四千億,占比20%。”

此言一出,別說是地面軍的許非,就連褚衛和晏嘉也驚了。

從兩軍力量失衡以來,雖然年年公布預算時都是宇宙軍更高,但軍費占比從未到過8:2這麽誇張的程度,這顯然是太懸殊了。

晏嘉不由地看了一眼演講臺上的言伊。這個戴着厚重眼鏡、看上去有幾分幹瘦的男人,是明日黨的新代言人。但言伊也并非第一次在政府擔任要職了,他原本就是財政部出身,應該很熟悉財政部的工作才對。

每年的政府預算分配,雖然大略上是根據各部門的發展情況和需求來分配,但是也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端水”,以免加劇各部門之間的矛盾。

往年兩軍的軍費預算分配占比,差距最大的一年也沒有超過7:3,一般都是6.5:3.5左右,言伊不可能不知道。晏嘉也是放心他的能力和判斷力,才沒有特別過問預算分配情況。沒想到言伊居然敢把兩軍的軍費占比拉到8:2,

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另有目的?

結果就是,許非沒有等到商讨的環節,直接當場發難了。

“言伊閣下。”許非臉色很沉,顯然心情不佳,“您确定這是經過財政部內部商讨後的結果嗎?”

言伊擡了擡眼皮:“是。”

“現在不是全面戰争時期,需要地面軍出動的場合不多,我們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往年哪怕只拿軍費的30%,我們最後也認了。”平常總是大大咧咧的許非,此刻臉上是少有的嚴肅神情,“但20%是不是太過分了。軍費少了這麽多,就只能降低軍官和士兵的薪水了。這樣一來,軍中恐怕會有不小的怨言。”

言伊道:“我理解您的難處,但是宇宙軍在明年內就要實現戰鬥機甲的普遍通用,在科研經費上的需求更大。戰鬥機甲的開發事關諾因的軍事實力的提升,陛下對此也很關注,許司令應該也知道的。”

褚與昭聽得眼皮一跳,心想,這家夥怎麽還搬出雲溯來擋槍了。

就算雲溯重視機甲開發,也沒說過要克扣地面軍的軍費啊,這不是把許非的怒氣往雲溯身上引嗎?

不行。褚與昭心想,他回去必然得跟雲溯告狀。

言伊和許非兩人争執不下。褚與昭偷摸往自家父親那邊看了一眼,褚衛的臉色也不是很好,顯然也沒想到言伊打算給宇宙軍撥這麽多。但言伊言辭間處處為宇宙軍說話,弄得褚衛很不好開口。

褚衛注意到兒子投來的眼神,父子倆對視了一眼。

雖然兩人每次同時在家都鬧得雞飛狗跳,但不妨礙他們父子間的默契。

會議結束後,褚衛和褚與昭在中央政府大樓外找了個僻靜角落碰面。

褚與昭開口就說:“我感覺那個財政大臣故意挑事兒呢。”

“你也覺得?”褚衛唉聲嘆氣,“我們雖然每年都跟地面軍吵,但是也沒那麽不知足。按照往年的軍費比例也完全夠用了。”

“我看剛才許非的臉都黑透了,這不得恨死我們啊。”

但是即便褚衛覺得不太對勁,也沒辦法開口說我們宇宙軍不需要那麽多軍費,一旦他這麽說了就是幾邊得罪——自家的士兵們和財政部的人,都會覺得他不識好歹,許非那個死腦子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和言伊故意在這裏唱紅白臉。

褚衛都快要愁死了。

褚與昭想了想,說:“反正這件事我要和雲溯說的,說不定他會出面調停。”

褚與昭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有點東西啊。”

褚與昭還沒反應過來:“啥?”

“還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了。”褚衛揶揄他,“很得寵是吧!”

褚與昭尴尬地咳了幾聲,說:“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啊。”

“等等等等,我還有個東西要給你。”褚衛喊住他,從衣兜裏掏出個東西來塞到褚與昭手裏。

褚與昭低頭一看,是一串鑰匙。

“這是啥?”

“你不是一直想要私人飛船嗎?”褚衛拍拍兒子的肩膀,“給你搞了一艘,就當你結婚禮物了。”

私人飛船價格不菲,雖然只是一艘小型的,但至少得去了褚衛好幾年的薪水。

“親爹!!!”褚與昭激動得給了褚衛一個大熊抱。

褚衛嫌棄地把人從身上扒拉下去。

“飛船就停在臨港的5號飛行場,你想用随時可以用。”

-

褚與昭傍晚一回去,就把預算會議上的事跟雲溯說了。

雲溯聽了也皺眉:“8:2?”顯然也是覺得這個比例過分了。

許非說得沒錯,如果真的按照這個預算來,地面軍必然軍心動搖。雲溯作為軍部的最高領導者,不得不出面解決這件事。

除此之外,還得單獨找言伊談話。他需要知道,言伊之所以搞這麽一出,到底是言伊自己的主意,還是明日黨的主意。

明日黨是諾因政壇的三大黨派之一,根基深厚。明日黨的“明日”指的是“alpha的明日”,顧名思義,這個政黨所代表的就是alpha群體的利益。

結合最近alpha和beta之間的性別矛盾,還有A協的諸多動作,雲溯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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