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寒冬(6)
第46章 寒冬(6)
“陛下!”江勉瞄到門外的人影,飛快地爬起來告狀,很冤屈地控訴道,“褚與昭打我!我可沒招惹他!”
雲頤帶着涼意的眼神投過去,江勉很慫地閉嘴了。
褚與昭沒說話,他沒什麽好辯解的,人确實是被他踹倒的。
雖然是江勉自己活該。
雲溯看了看褚與昭,手杖輕敲地面,淡淡開口:“過來。”
雲頤溫聲勸他:“你先消消氣,雖然人是有些不穩重,但做錯歸做錯,這畢竟是在外面。”
意思是要雲溯給褚與昭留點面子。
褚與昭聽明白了,忍不住多看了雲頤幾眼。這人一會兒一句的,似乎像是在為他說話,但是感覺怪怪的。
雲頤也在地面軍,他是地面軍裝備部的一把手。雖然同樣是不處于軍隊核心的部門,但雲頤的軍齡已經快要十年了,又是正統皇族,軍銜比褚與昭這個剛從軍校畢業半年的新人軍官要高太多。
褚與昭偶爾會和雲溯一起去見雲頤,在軍部也時不時會和雲頤碰見。雲頤說話很客氣,言語之間還會關心關心她,但褚與昭卻始終很難對雲溯的這位大哥産生親近感。相比之下,雲灼這小子雖然任性又煩人,但直來直去的,更好懂一些。
“我知道。”雲溯回複完雲頤,又偏回臉看向褚與昭,“走吧,換個地方。”
“麻煩大哥處理一下這個人。”雲溯冷淡地瞧了眼江勉,“褚與昭是我的人,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
褚與昭頓時雙眼一亮。原本還有點不情願,現在立刻就跟到雲溯身後去了。
雲溯還是向着他的,就很開心。
所謂的“換個地方”,指的是雲溯的懸車上。軍部內很多房間都有監控,雲溯并不喜歡待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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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溯把褚與昭帶回車上,門一關,便只剩他們兩個人。外面有警衛守着,十分安全。
褚與昭屁股剛挨到座椅,便被雲溯捉住了下巴。他的omega眉尾挑起,說:“還嬉皮笑臉的?”
褚與昭眨巴眼:“我沒有啊!”實則眼底的歡欣都快要溢出來了。
為了這麽一點小事情都能傻樂成這樣,雲溯反而不知道該說這人什麽才好了。
“……不準笑了,嚴肅一點。”雲溯用力捏他的臉,捏得褚與昭的臉頰肉都擠在一起,看上去有點滑稽。
這點力道對褚與昭而言毫無殺傷力,連威脅都算不上,至多只能算是調情。但褚與昭還是乖乖點頭,含糊不清地說:“窩不宵呢。”
雲溯這才松手。褚與昭趁機湊上去抱住他,撒嬌似的蹭來蹭去:“我已經知道錯啦——”
雲溯按住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反問:“真的?”
褚與昭眼巴巴地望着他:“真的!”
雲溯看着褚與昭這無師自通的撒嬌眼神,心想,這小子好像有點心眼。
只要他态度一軟,褚與昭立刻就會趁機讨好他,以此逃脫他的斥責。
他之前是怎麽會覺得褚與昭單純的呢?
還是不能對褚與昭太縱容了。雲溯仔細一回想,他似乎沒有哪次真的嚴厲斥責過褚與昭。
雲溯把人從身上撥開,故意嘆氣嘆得很重:“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他擡手抓住褚與昭的領帶,骨骼分明的右手指節繃緊。
“今天是我和大哥看到了,我說教你幾句這件事也就結束了。但如果讓別的什麽人看到你踹人,或者不慎被拍了視頻流傳到網上,就算是別人先開口招惹你的,就算你再有理由,網民也是不會聽的。很多人并不在乎事情的內情,他們只是需要一個發洩惡意的出口,一個可以随意攻擊的活靶子。這就是現實。”
“皇室成員的身份不僅僅意味着權勢和地位,還意味着,你要寬容,你要時常原諒,不能随便和人計較,不能讓皇室蒙上一丁點污點。”雲溯望着褚與昭的眼睛,“或許你還不是很習慣這一切,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到這一點。”
褚與昭聽了,心裏五味雜陳。
其實自從婚訊公布以來,各種辱罵也好捕風捉影的猜測也好,他都已經承受過許多了。就算心裏不好受,他也都能忍。只有江勉這種直接舞到他面前來了,他才會真的生氣。
只情緒爆發過這麽一次,還恰巧被雲溯看到、還被雲溯說教,褚與昭心裏委屈得很,但是這點委屈卻是無法說出口的。
因為褚與昭明白,這些其實都是雲溯對自己的要求。
從第一次聽到雲溯說起自己無法和其他人一樣去學校裏讀書的事時,褚與昭就隐隐約約感覺到了,雲溯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并且責任感也很強的人。褚與昭明明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遺憾,可雲溯卻只是單純地陳述着事實,沒有說出一句抱怨。
若把雲溯作為君主看待,當然會覺得,這樣的人做了君主是諾因子民的福氣。但若只把雲溯當然也一個普通人看待,褚與昭便會覺得心疼。
褚與昭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回去之前,褚與昭終于想起來要問雲溯:“怎麽今天忽然來地面軍了啊?”
早上雲溯出門之前他還黏了一會兒對方,但是雲溯完全沒和他提今天要來地面軍軍部。
“臨時決定來視察。”
懸車內的溫度調節器開得有些高了,雲溯随手一調,又把襯衫的袖子向上拉了一小截,露出細瘦的手腕來。
“順便來見一下許非,我想和他談談。”
褚與昭想起跟在雲溯身後的雲頤,猜測道:“該不會是你大哥蹿騰你來的吧?”
“現在也是你大哥了。”雲溯糾正完,瞅他一眼,“是大哥建議我來一趟的。”
褚與昭追問:“那你又是怎麽想到跑來情報司的?”
“來都來了,過來看看你不是很正常嗎?”雲溯道,“怎麽?”
然後就正巧在門外看見他踹江勉?
褚與昭搖搖頭:“沒有,我就随便問問。”他雖然說話直白,但是也明白沒有根據的事不能随便亂說。他只是覺得雲頤有點怪,但又說不出哪裏怪。
褚與昭回到辦公室時,江勉已經不見了蹤影。雲溯說要雲頤處理他,不知道雲頤是要怎麽處理。
江勉的叔叔在軍部裏還算有些地位,他踹也挨了,想來至多不過是口頭警告。
褚與昭問回來的同事:“江勉去哪兒了?”
“被雲頤殿下帶走了。”同事很莫名,“我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殿下說要把他調到其他部門去。江勉這才沒來多久就又要調,好奇怪啊。”
“往哪裏調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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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費預算的事,最後還是由雲溯親自出面調解。
兩軍之間積怨已深,但雲溯不可能放棄任何一方。地面軍即便眼下沒有大用,也絕對不能裁撤或是虧待——這些都是為了以防萬一。
萬一真有那麽一天,宇宙軍被外來侵略者擊破,諾因就需要靠地面軍來守護。宇宙軍的空中防線和地面軍的地面防線,共同構成了護衛帝星的盾。
因為雲溯發話了,原來的預算草案被打回財政部重新讨論,財政部正在加班加點地重做軍費預算的部分,這些必須要在年終前完成。
雲溯把言伊叫來辦公室,和他談話。
內閣是由晏嘉組建的,各個大臣直接對晏嘉這位首相負責,而晏嘉對皇帝負責。平常中央政府出了什麽問題,雲溯都是直接找晏嘉,跟大臣們的交流不多。
言伊新升任財務大臣,還是頭一次單獨和雲溯見面,但是卻絲毫不緊張,還是平常那副慢條斯理完全不着急的模樣。
不熟悉言伊的人會以為他總是在犯困,實際上言伊不僅沒在犯困,而且頭腦非常清醒。
言伊是個高瘦的alpha,完美符合人們對于“竹竿子”這個詞的想象。褚與昭在一米八中游,已經算是很高了,但言伊比褚與昭還要高小半個頭。
雲溯過去曾在議會大廈裏見過他幾次,記得這個出挑的身高,可以說對言伊有點印象,但不多。關于言伊這個人的事,雲溯都是聽晏嘉說的。
雲溯坐在辦公室裏喝茶,擡眼看了看牆壁上挂着的舊式時鐘。指針停在九點三十分,辦公室的房門準時被人敲響。
白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言伊來了。”
雲溯擡聲道:“進來吧。”
白複開了門,讓言伊進來,又重新關上門,繼續守在外面。
之前雲溯差點被潘霄襲擊的事,讓白複很自責。自那以後但凡雲溯和皇室成員以外的alpha見面,他都要在附近守着,以防萬一。
辦公室內,雲溯坐在桌前打量着一言不發的言伊:“我聽晏嘉說,你在財政部已經很久了。”
言伊垂着頭,說:“是。”
“既然是財政部的老人,應該也知道財政部歷來的做法。”雲溯的右手擱在辦公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地輕敲桌面,“你肯定知道我為什麽找你來吧。”
他刻意地制造出一點聲音,是為了給言伊一點精神上的壓力,讓對方能更有緊張感。
“我知道。”言伊的表情看不出變化,“我之所以如此,就是為了改變財政部一直以來的做法。歷來那樣做,并不代表那一定就是最好的做法。”
“哦?”雲溯擡眉,“看來你是激進派?”
言伊并未否認,冷靜地陳述着自己的觀點:“地面軍一直以來都太松懈了,我認為是時候給他們一些懲戒,好讓他們繃緊神經。”
言伊所說的懲戒,指的自然就是軍費上的縮減。他認為這比任何批評和懲罰都更有效。
“宇宙軍這些年一直承擔着更多的任務,也為諾因培養出了不少有用之才,現在也在開發戰鬥機甲上頗有所成。相較之下,地面軍拿不出任何東西,而且軍紀松懈,不少軍官仗着自己的權勢和人脈,往地面軍裏塞一些吃空饷的關系戶。陛下,您對他們寬仁太過了。”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指責我對軍隊的監督不力,這沒有問題。”雲溯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的臉,目光微沉,“但是你貿然變更以往的做法之前,是否應該先和你的上司打個招呼呢?”
雲溯沒有被言伊的話帶着跑,他看出來,對方試圖把話題集中在地面軍的過失上。但問題的重點并不在于此。
地面軍再平庸、再沒有成就,也是一支擁有近五千萬士兵的武裝軍隊。輕易激怒士兵們,不是明智之舉。
“盡管晏嘉平常的注意力不在財政部上,但你作為他的下屬,理應向他彙報。”雲溯的聲音愈發冰涼,“你是忘了?還是說……”
“你就是故意不跟晏嘉說的?”
言伊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忽然又被人敲響,驅散了逐漸凝固的空氣。
白複的聲音隔着門傳來:“陛下,明日黨的段峻岩閣下來了。”
段峻岩,是明日黨的黨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