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pisode 2. 邂逅
Episode 2. 邂逅
Episode 2. 邂逅 Encounter
它越是想長到高處和光明處，它的根越是力求紮入土裏，紮到幽暗的最深處，——深入到惡裏去。
——弗裏德裏希·威廉·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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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維亞看着面前幾個半大的少年，幾不可察地了抽嘴角。
還以為卡爾海因茨的兒子們都是青年人的年紀，沒想到卻還是青春期都沒到的少年，她難不成以後要當托兒所老師？
“你……”
“怎麽了？希望反悔賭約？也不是不行。”卡爾溫和地看着她。
西維亞看着男人一臉無懈可擊的笑容下明晃晃地藏着明知故問的表情，話在嘴邊說不出口。
呵……她就知道事情不只是當家教那麽簡單……
算了，已經答應過的事，完成便是。
況且孩子們看起來正是學習的年紀，已經具有了一定的基礎知識，想必教起來也不會太麻煩。
西維亞靜靜地瞟了男人一眼，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将一雙冷眸投向了對面幾個神色各異的孩子，用沉默表示接受。
“那麽我來介紹一下……”
西維亞記性很好，只一次就把六個孩子的名字和臉對應了起來。她點點頭，淡淡地說道：“了解了，那麽，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家庭教師了。”
“我叫西維亞，今後負責教授拉丁語和劍術。”
西維亞對逆卷家這些年的事略有耳聞，知道這幾個孩子出自不同的母親，因為平時缺失了父親的教導，所以很難管教。這幾年被趕走的家庭教師也有數個。當然，換家教在貴族中并不算什麽，可能是老師學識不足，也許是主家有什麽意見，總歸是比較常見的。這些教師在離職時往往能拿到三年的薪水作為補償金，可見貴族們對老師這一職業的重視和尊敬。
盡管魔界的貴族并不十分在乎家庭醫生和教師的背景，不少出身平民的人才在通過了入學考試之後，也可以通過獎學金進入學校。但因為貧民窟中沒有像樣的正規學校，所以大多得以升學深造的平民都是出自中産階層。
有聲望的大貴族有機會還會請地位相當或是略低的貴族擔當自己孩子的家庭教師，卡爾海因茨和西維亞就是例子。
因此，魔界歷史上有不少老師和學生一同在政廷任職的情況，當然，他們往往也是處于同一派系的人。
好在孩子們看起來雖然對她有所不滿，但還是規規矩矩地按時上課了。教室在逆卷家古堡側宅內的低層，由一間會客室改裝而成，方便西維亞下樓上課。西維亞從偌大的圖書室找了一本适合初學者的拉丁語書，便坐在了柔軟寬大的天鵝絨沙發上，六個孩子圍坐在她身旁。
”拉丁語誕生在公元前，後來經過發展和演化，逐漸分化為法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羅馬尼亞語等，同時對英語也産生了一定的影響。“西維亞娓娓道來，”拉丁語是一種極為古老的語言，隸屬于印歐語系，目前很少有人将其作為日常口語使用。“
”嘁，那我們為什麽要學？“紅頭發的男孩子抱着雙臂說道。
西維亞偏頭，一雙不安分的晃動着的腿映入了她的眼簾。視線上移，她看了看男孩，好脾氣地說道：”绫人，拉丁語雖然逐漸消亡，但是在許多文獻古籍中仍有使用。而且，許多醫學和植物學的專業術語也是由拉丁文寫的。再者，中世紀許多哲學和科學著作也是拉丁文。作為一名貴族，多掌握一門有用的語言是很有必要的。“
绫人聽完沒說話，只是坐在沙發上往上移了移自己，似乎是聽進去了。
”老師，很抱歉打斷您，我之前已經自學過一部分拉丁語了，我能申請免修前面的課程嗎？“坐在沙發最左邊的戴眼鏡的黑發小少年說道。
”哦，是嘛？“西維亞打量了一下他，敏銳地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書，”是憐司對吧。你拿的那本是奧古斯丁的《忏悔錄》嗎？“
”是的，老師，我最近在讀這本書。目前讀到了第四卷，作者談論亞裏斯多德的《範疇論》這部分。“
西維亞心裏微微吃驚，她聽聞憐司說自學過一部分，還以為只是掌握了入門的知識，諸如讀過《高盧戰記》之類的，沒想到居然已經到了能夠讀懂經典作品的地步。拉丁語許多名詞很長，語法複雜，對于許多成人都是十分棘手。思及此，她不由得多看了男孩幾眼。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時和我讨論——當然，在那之前，你可以先找英文譯本對照着思考一下。“西維亞微微一笑，”以後拉丁語課你不必出席，你的時間應該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老師，我也學過拉丁語，我能和憐司一樣嗎？”西維亞右手邊的逆卷修出聲問道。
男孩一頭微卷的金發，蔚藍的瞳色如同海洋一般澄澈，此時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仰頭望着她，眼神明亮。
“可以。”西維亞對聽話的孩子很有好感，摸了摸他的頭，誇獎道，“你們很優秀。”
沒記錯的話，這兩個孩子都是一母所出——是叫貝阿朵莉斯嗎？看來這位母親把孩子教導得很好。西維亞心想。有機會或許可以認識一下。
活了這麽多年，見識過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聰明的孩子她接觸得卻不多，此時不由得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女性産生了些許興趣。
“憐司，修，你們可以下課了，不要忘記下午的劍術課。”西維亞敲了敲手中的書說道。
兩個男孩禮貌地行禮後，一前一後離開——憐司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在前面，修慢了一步，跟在後面。
兩兄弟關系不好麽？西維亞眯了眯眼。
算了，繼續上課吧。這些事情本來就應該由父母親教育，她只是個普通的家庭教師罷了。
“老師，你也覺得他們倆很優秀嗎~”
嗯？
西維亞低頭，發現一個棕色頭發，碧色眸子的男孩在擡頭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中滿是狐貍般的可愛和狡黠。
“作為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他們的學習進度很超前。”西維亞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優雅地交疊雙腿，“怎麽了，禮人？”
禮人露出一個笑容，答道：”之前也有老師這麽說哦，說憐司是他教書生涯裏見過的最優秀的學生。“
”你也希望像他一樣嗎？“西維亞問道。
禮人搖搖頭說道：”不，我們不管怎樣都好，畢竟修才是繼承人。“
哦，是了，修是家裏的長子，是家族未來的第一繼承人。
”泰迪說，我們三個中，绫人是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左手邊的逆卷奏人冷不丁插話。
”泰迪是誰？“西維亞發問，”聽着像英文名，是奏人的朋友嗎？“
紫發男孩點點頭，抱緊了懷裏的玩具熊，示意道：”是的，這就是泰迪。“
西維亞：……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喜歡給自己創造一個幻想朋友嗎？早在上課前，她就用魔力探查過，那個泰迪熊只是一個普通的玩具，沒有任何生氣。
對了，還有一個一直沒說過話的白發男孩，昴。她倒是曾經見過那孩子的母親，還算有點交集。那位有着一頭純白無暇的長發，清麗動人，只是眉眼間總是流露出些許似有若無的哀愁，柔弱得如同一株迎風飄舞的菟絲子。
想當初克裏斯塔被叫做”魔族的白玫瑰“，雖然并不經常出席各種宴會，但其美貌仍然廣為人知。沒想到如今卻嫁給了卡爾，之後便精神衰弱，閉門不出，不再露面，當時有幸目睹過其芳容的男人無不扼腕嘆息。
眼前的男孩遺傳了父親和母親的美貌，一雙赤眸如同紅寶石般透亮，跟憐司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西維亞講了快兩個小時，大概介紹了一下拉丁語的歷史，又教了幾個入門性的詞組和句子。感覺差不多了，于是坐起來合上了書，說道：“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了，以後每周一到五，記得來聽課。”
”诶，周末我們可以休息嗎，老師？“禮人睜大眼睛問道。
”當然可以。“西維亞掃了一眼，發現绫人也微張着嘴盯着她，”禮拜六日是法定假日。“
奏人低下了頭，低聲說道：“之前母親要求我們周末也必須學習。”
科迪莉亞要求這麽嚴格的嗎？
西維亞站起來說道：”周末你們可以玩耍，我也需要休息，平時把學習任務完成就可以了。“
幾個孩子點了點頭。
很好，很聽話。西維亞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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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卧室的路上西維亞意外碰到了貝阿朵莉斯。對方發色和修很是相像，身穿一套奢華的暗紅色禮服裙，儀态端莊，看到她之後微微點頭行禮，問候道：“日安，西維亞小姐。”
“您好，夫人。”
“我的兒子們給你添麻煩了，今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哪裏。”西維亞看着她，這着實是一位美人，即使穿着傳統的禮裙也依然無法掩蓋其中麗質。盡管對方的禮儀無可挑剔，但她還是感受到了對方對她不動聲色的打量。
西維亞突然感覺有些頭痛，一些零散的印象在她腦海中閃過，她似乎在支離破碎的畫面中，看到了一個女人倒在血泊中的臉。她看清了她的臉，但一瞬間卻像是被抽離了一部分記憶一樣，再也記不起分毫。
“您身體不适嗎？”看見西維亞面色有變，貝阿朵莉斯關切地問道。
“不，只是有些精神不佳罷了……還有些事需要我去辦，我先告辭了。”
“期待再見面，西維亞小姐。”
兩人在走廊告別，西維亞嘆了口氣，在回去的路上邊走邊思索。最近症狀越來越頻繁了，之前是夢中會預見到一些未來的片段，現在甚至連白天都會偶爾出現這種症狀。
預知夢麽？
從她有記憶起，就會時常發生。也正是因為這個能力，她能夠在魔界如魚得水。
夢中的那個女人，會是誰呢？不過不重要，她之後會記起來的。
不過說起來，她之前在社交場并未聽說過貝阿朵莉斯這個名字，想必對方應該不是出自什麽大家族。不過目前看來對方沒什麽惡意，保持着該有的禮儀，應該沒什麽問題。
今天第一天就碰到了卡爾的二夫人，看來之後避免不了和另外兩位夫人打照面。
克裏斯塔還好，不過科迪莉亞……
她最後一次見到她還是幾十年前。身為魔王之女，她有着堪比神明的姿色。她是出了名的美豔動人，但也是令不少貴族男士聞風喪膽的蛇蠍美人——當然，其手段相比鹫族的源美樹還是差了一些。如果說科迪莉亞是恣意張揚的鳶尾，那源美樹就是神秘莫測的黑色大麗花，相比之下，西維亞還是更喜歡前者。
畢竟當年鹫族在魔王跟前紅極一時，利用結界和幻術為其效忠犬馬之勞，甚至還暗地裏給她使過絆子，只是近些年随着蛇族興起才逐漸隐退衰落。
她不由得想起了源修治。
那個男人當年口口聲聲說愛她，但還是一邊獻着殷勤，一邊聽從魔王的命令與她對峙。
她記得對方說過，會把家主之位讓給自己的妹妹，然後全心全意地追求她。當時她聽了只是置之一笑。
貴族間的情愛，又有幾分真情實感呢？
她沒興趣嘗試。
當年她在魔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許多危急情況下幫助魔界化險為夷。也許是因為鋒芒畢露，所以經常被各方勢力暗中打壓。經由賭局失利的事件，她意識到了局勢的微妙之處，原是自己不加掩飾的才能引來了魔王的忌憚。
為防止惹火上身，她向王座上的男人承諾，在其在位期間，自己若是一日不和魔王簽訂契約，便絕不再踏足政界一步。
多疑孤傲的王思索片刻，最終撫掌感嘆，與少女達成了妥協。
自此她便從上流社會隐退，不再出席貴族間的社交活動。她回到了遠在森林中的私人莊園，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雖說她遠在世外，不問政事，但難免還是會從仆人們的嘴中有所聽聞。與她不同，卡爾海因茨在那之後順風順水，頗得魔王青睐。在迎娶了魔王之女科迪莉亞之後，更是在魔界聲名鵲起，毫無懸念地成為了血族新任的王。
西維亞對此聳肩一笑，表示理解。畢竟她和卡爾都是魔王的利刃，能握在手中的才好控制，對此給予相應的甜頭也是理所應當的。
至于對方曾經的示愛，她也當成了逢場作戲，她覺得對那個男人來說，或許地位和權力更重要。
而這次對方請她來當老師，她姑且認為是他希望借助她的力量培養自己的下一代繼承人。
呼……是因為自己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能力嗎？
雖然兩人認識多年，但她并不清楚卡爾海因茨的想法。
真是個讓人捉摸不清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