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馬

竹馬

江年來到海洋館後,目的明确地奔向水母區域。

透過玻璃,她看見了許多種類的水母,有拖曳着一襲白裙,優雅如同精靈般的赤月水母,亦有歪着腦袋的倒立水母。

最終,江年被單獨一個內嵌于牆壁中,直徑只有幾米大小的圓形玻璃缸吸引了注意。

這裏面只有幾只拇指大小的水母,稍不注意,很難找到。

它的外形呈鐘型,內裏有一點紅色,狀如燈塔,周圍的觸手像是炸毛的流蘇穗。

江年正仔細觀察他們時,猝不及防地撞入一汪深邃眼眸。

江年一愣,沒料到對面會突然出現一個人。

男人從牆壁另一端走出,向江年問道:“你很喜歡燈塔水母嗎?”

江年掃了一眼,通過他的衣服,猜測是早上電梯門口遇到的那個男人。

這次江年看到了他的全臉,按道理來說,一個男人有一雙桃花眼通常會顯得女氣,但他沒有,那雙桃花眼反而為他帶來一種雌雄莫辨的美。

雖然男人是個帥哥,但是一上來我們很熟的樣子讓江年感到不适。

江年裝作沒聽見,去看旁邊關于燈塔水母的介紹板。

男人看到江年不搭理自己,眉眼瞬間耷拉下來,有些失落。

男人旋即反應過來,現在在江年還沒認出他來時,貿然上前有些冒昧,随後開始介紹自己:“你好,我叫蘇晤顏。”

蘇晤顏的眼底浮現一抹希冀,期待江年聽到名字後能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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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年直接忽視了他,從他身邊掠過,跑去看其他水母了。

蘇晤顏看見江年毫無反應,有點傷心,小聲呢喃道:“果然是不記得我了。”

距離有點遠,所以江年沒有聽清他的嘀咕聲。

江年看了一會覺得有點膩了,打算離開海洋館,去看看紅酒。

江年站在馬路邊等車時,發現蘇晤顏也跟着出來了。

這個路口只能去兩個地方,一個是星月商城,另一個則是游樂場。

蘇晤顏猜測江年要去星月商城,開口道:“你要去星月商城嗎?我也要去,不如我們一起吧。”

江年蹙眉,一個陌生人一直跟着你,真的讓人非常非常的讨厭和不安。

恰巧此時車來了,江年拉開車門,面無表情地對着跟在身後的蘇晤顏說:“不是,我要去游樂場玩蹦極。”

江年上車後,讓師傅快開車,蘇晤顏被遙遙甩在後面,直至徹底看不見。

江年長籲一口氣。

師傅聽到江年要去游樂場,開始和江年聊起了天:“小姑娘是要去游樂場嗎,我聽說那個游樂場……”

江年打斷道:“不是,麻煩師傅送我去星月商城。”

師傅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江年會臨時變卦,過了一會才回神應道:“哦哦,好的。”

星月商城很快就到了。

江年下車後,在星月商城逛了一圈,最後将目光鎖定最貴的moonlight酒莊。

店門外擺放着兩桌的紅酒,白色桌布上的是特價處理的臨期紅酒,紅色桌布上的是新品推薦。

江年随手拿起一瓶紅色桌布上的紅酒,細細打量。

門口導購員看到江年的一身裝扮就明白是個大客戶,立馬上前笑臉相迎:“你好,女士,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江年玩似的掂了掂手裏的紅酒,問道:“能幫我推薦一下紅酒嗎?”

“當然可以!”導購員拿起手旁的新品就開始介紹。

江年聽了一大段加工廢話,勉強從中提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心中對這瓶酒有了大概。

眼瞧着導購員還沒說完,為了自己的耳朵好,江年直接出聲打斷:“麻煩直接給我包起來。”

江年掃視一圈後問:“還有什麽推薦的嗎?”

導購員見狀,臉都要笑開了花,态度愈加恭敬,連忙說:“有有,請跟我來。”

江年被導購員領進店內,店內的裝潢非常精美。

江年坐在店裏為顧客準備的休息區裏,耳邊是導購員的介紹聲。

導購員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她介紹完手裏的後又接着從櫃臺上拿了幾瓶紅酒繼續介紹。

突然,店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導購員見被打擾,有些不高興,跑到門口想看看怎麽回事。

見狀,江年也跟過去湊熱鬧。

店外已經聚集了幾圈人群,被人群包圍的是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女人癱倒在地,另一個中年女人抓着着那個女人的手臂使勁往人群外拖。

中年女人邊拖邊罵道:“你個小三,敢勾引我老公,看我不打死你。”

年輕女人面露驚慌,不知所措,嘴裏不停地喊着:“我不是,我不是小三。”

人群議論紛紛。

“看着挺年輕漂亮的一小姑娘居然做小三。”

“呸,臭小三。”

年輕女人試圖向人群求救,但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年輕女人瘋狂掙紮,趁中年女人一個不注意,猛地掙脫中年女人的手,瘋狂往外跑。

中年女人見年輕女人跑了,立馬追過去。

可是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實在太密集,年輕女人最終被攔在moonlight酒莊店門口放着紅酒的白色擺臺邊,身後的中年女人已經近在眼前。

年輕女人慌亂間抓住了一瓶白色擺臺上的紅酒,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又匆忙松手了。

中年女人追上後,直接上前扯着年輕女人的頭發,對着她就是幾個耳光下去。

中年女人邊打邊罵:“我讓你跑,讓你跑。”

幾個耳光下去,年輕女人的兩頰高高腫起,可見中年女人力度之大。

之後,中年女人不解氣的又朝年輕女人踹了幾腳。

年輕女人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向人群苦苦哀求,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但周圍的人如同冷漠的看客,只是靜靜地站在邊上看着這場鬧劇,時不時還點評一下。

眼看着又要被中年女人拖走,年輕女人不斷掙紮,但都徒勞無功。

江年發現中年女人目标明确的,目标明确地朝着一個方向走。

江年順着看過去,發現那個方向停着一輛白色的面包車,車窗緊閉,只能透過微微打開一點口子的車門,勉強看清裏面有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坐在車門口內,眼睛緊緊盯着這邊的情況。

江年立馬發現了不對勁,一個箭步沖上前,抓住了年輕女人的空餘的手臂,避免年輕女人被繼續拖走。

中年女人看到有人阻攔,心下慌亂。

但四處張望後發現只有江年一個人後,又很快放下心來,先聲奪人說道:“你攔着我幹什麽?看着人模人樣,不會也是個小三吧。”

人群很快被煽動,也開始對江年指指點點。

“這姑娘看着穿的挺貴氣的,沒想到也是個小三。”

“切,肯定是被包養的呗。”

“說不定她天天跟六十多歲的老頭睡呢。”

江年聽後眉眼一挑,直接拿起旁邊的紅酒往旁邊的桌角一砸。

剎那間,酒瓶迸裂,酒液四濺,瓶底全是尖銳的玻璃碎片。

江年這一舉措,一下子就把中年女人和竊竊私語的人群給鎮住了。

江年把瓶底對着中年女人的手臂就要砸下去。

中年女人立馬害怕地松手,像是生怕江年這個瘋子沖過來,還不放心地往後退了幾步。

江年趁此順勢把地上的年輕女人扶了起來,将她拉至身後。

躲在面包車上的男人見情況不妙,急忙從下車過來幫忙。

男人上來就要抓江年,江年把酒瓶拼命往下砸,恰巧劃到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手臂瞬間出現一道血痕,還在往外流血。

男人一下子就被激怒了,趁江年不備,直接從江年的手裏奪過酒瓶。

男女力量的懸殊在此刻展現出來。

見酒瓶被奪,江年還想再砸一個酒瓶,但男人可不會讓她得逞。

男人上前,高高舉起的手臂就要落下,他勢必要給江年一個教訓。

江年見跑不掉,便死死護着身後的年輕女人。

突然,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在半空中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是蘇晤顏。

蘇晤顏氣喘籲籲,額頭冒着汗珠,衣服有些淩亂,一看就是匆忙趕過來的。

蘇晤顏以保護的姿态站在江年身前,似是一個英勇的騎士,站在前方,守護着他的公主。

江年無意間瞥見蘇晤顏微微敞開的領口下,藏匿着一朵桃花似的紅色圖案。

似乎是胎記。

它像是一個按鈕,瞬間打開了江年塵封已久的記憶匣子。

“這位先生,動手打人可不太好吧。”

蘇晤顏神色冰冷,眼底滿是怒意。

男人面露不屑,“你算什麽雞毛,敢管老…子…疼疼…”

蘇晤顏驟然收緊手掌,男人疼的面色扭曲,直喊疼。

見此,男人連忙向蘇晤顏求饒。

“老板!老板!”

不遠處,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朝着蘇晤顏喊道。

眼鏡男費力地穿過人群,來到蘇晤顏跟前,身後還跟着幾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

蘇晤顏對着眼鏡男開門見山地問:“周助理,報警了沒。”

“報了。”周助理回答到,随後又補充道:“警察應該馬上到了。”

中年男人聽後面色大變,掙紮着想跑。

可蘇晤顏怎麽可能放他跑,還吩咐那幾個黑衣人把中年女人也抓住,別讓她跑了。

蘇晤顏看向被控制住的兩人,吩咐道:“周助理,看好這兩個人販子,等會直接交給警察。”

人群在聽到這兩人是人販子後,又開始了新的一輪謾罵。

蘇晤顏把這邊交給周助理後,就馬上過來察看江年的情況。

蘇晤顏神色焦急:“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啊?”

蘇晤顏抓着江年的肩膀,把她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确定沒事後,高高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蘇晤顏劫後餘生般感嘆道:“太好了,你沒事。”

“咳咳。”身後的周助理假意咳嗽了一聲。

蘇晤顏這才如夢初醒的收回自己的手,兩頰瞬間染上一層紅暈。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周助理提起手中裝着藥的袋子,“我買了點藥,先給那位女士塗點吧。”

江年餘光中看見蘇晤顏害羞的不敢看她的樣子,心下覺得好笑。

“我來吧。”江年接過藥。

江年從店裏拿了把椅子,讓年輕女人坐着休息,然後給她塗藥。

冰涼的藥膏塗在臉上,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間好多了。

“謝謝。”年輕女人不停地朝江年道謝,如果不是江年救她,她現在早被拐走了。

“沒事沒事,我看你這傷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啊?”江年不放心的問道。

“不用不用。”年輕女人急忙說道:“這點傷我塗點藥就好了。”

看年輕女人堅持,江年只好作罷。

江年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問出心底的疑惑:“你為什麽要放向那瓶紅酒?明明可以用它來為自己争取逃跑的機會的……”

“因為我賠不起。”

年輕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語氣平淡的講述着她的家庭情況。

就仿佛這些不是積壓在她身上的苦難,而是一個輕飄飄的,随口編造的故事。

“我是打零工的,每個月最多也就兩千多點的工資,我家裏還有一個癱瘓的媽媽照顧,電費,水費,房租等所有開銷都要用我那微薄的工資。”

“如果我砸了那瓶酒,就算被救出來了,可是我也負擔不起獲救的代價,還會給別人添麻煩。”

她忽然笑了一下,說:“我賤命一條,不值得。”

江年一下子就愣住了,什麽話也沒說,因為在這一刻,所有的安慰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警察很快到了,江年過去看了一下情況,回來就發現年輕女人不見了。

椅子上只有幾張皺巴巴的紙幣。

江年拿起那幾張紙幣,有兩百塊錢,這應該是年輕女人翻遍了全身上下才湊出來的錢。

江年注意到旁邊桌上的紅酒似乎就是年輕女人之前抓起又放下的那瓶。

因為只有這瓶上面貼着大大的特價标簽,所以很好認出。

江年看了眼價格,只要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對于有的人來說或許只是一瓶口感劣質的酒,而對有的人來說卻是一筆巨款。

“網上針對遇到拐賣時應該怎麽獲救這一問題,提出了許多建議。可這些建議本就是誕生于各種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是對某種固定場景的分析,一旦場景發生改變,這些建議的效力就會慢慢變小。”

“就像有人建議砸毀路人的貴重物品,引導路人報警,從而獲救。但沒人想過那些生活窮苦的人是否負擔得起這些代價。”

“但終會有人掙脫繭房,揮動翅膀飛向天空,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注意到曾經忽視的地方,然後填補上這些漏洞。”

“所以別不開心了。”

蘇晤顏來到江年身旁,試圖用這些話來安慰她。

江年其實都明白,但是心裏還是會覺得難受。

蘇晤顏看起來就是不會安慰人的樣子,但看到他這麽努力的安慰自己後,江年原本低落的心情開始有所好轉。

蘇晤顏一直悄悄關注着江年的情緒,見江年不再難過,悄悄松了口氣。

江年轉頭看向蘇晤顏,帶有試探性的沖蘇晤顏喊了句。

“顏顏。”

聽到熟悉又有點羞恥的稱呼,蘇晤顏下意識地應了,等反應過來後,原本才消散的紅暈,又出現在臉上。

江年看到蘇晤顏一臉羞赧,有些驚奇,又喊了一句:“顏顏。”

“我在。”蘇晤顏紅着臉說道。

外婆還在時,江年經常跑去外婆家玩,而蘇晤顏就是她幼時在外婆家的玩伴。

小時候的蘇晤顏長的跟洋娃娃一樣,因此江年經常讓蘇晤顏陪自己玩。

只不過後來外婆不在了,江年也就和蘇晤顏斷了聯系。

一陣微風吹過,江年的幾縷發絲随風揚起。

街道上的人大多結伴同行,江年突然覺得這場旅行有點孤單。

江年忽然問道:“你現在談戀愛了嗎?”

雖然不知道江年為什麽問這個,但蘇晤顏還是老實回答道:“沒有談戀愛,一直都沒有。”

“那——”江年突然湊近,開玩笑似的說:“你有沒有興趣和我談個戀愛。”

蘇晤顏猛地蹲下身來。

江年吓了一跳,也跟着蹲下身,伸出手戳了戳快要縮成蝦米的蘇晤顏,“喂喂,倒是回個話啊。”

“嗯…嗯。”

“你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答應的。”

期盼了這麽久的事情突然降臨在他的身上,怎麽可能不答應。

“但是等我緩緩,我現在感覺暈暈的。”蘇晤顏因為捂着臉,聲音悶悶的,耳朵紅的要滴血似的。

江年笑的眉眼彎彎:“你真的好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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