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53.
曾經的謝輕鶴回來了。
不是過去的謝公子,也不是和王小姐聯姻時候的那個羽翼未豐的男人。謝先生現在就仿佛回到了過去的那兩年半,在無盡的能力與诠釋裏找回的聲音。用一種詭異的話來描述,他回到了陳思在的那段時間,回到了有人傾其所有愛他的日子。
他瘦了不少,但是格外精神。他經常帶着大區經理親自跑項目到淩晨,比過去還要更加拼命地灌酒。人家說,這是謝總要把耽誤的、消沉的那半年給補回來。
王其志倒是有點不放心,可是和謝輕鶴私下裏總是碰不到面。他竟然詭異地覺得對方有點不敢見他…就像……就像那時候他姐一樣。不過後來聽到很多同事都說謝總那些年沒搞過辦公室戀情,他就覺得算了,我還是不要這麽自作多情了。
事情的突然轉變是在一次應酬。
對方的老總女兒很喜歡謝輕鶴,甚至主動過來談好了點數。按照常理來講謝總是不會接受這種層面的示好,可是那天他破天荒的突然來了一句:“啊,我就值這麽點嗎?”
把在場的幾個人都說愣了。
這語氣一點都不像平時的謝輕鶴,但是卻好像給這個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多了些世俗的氣息。那個姑娘哈哈大笑主動攀上他的肩膀:“謝總你想要多少。”
謝輕鶴的眼神沒有聚焦,語氣輕松:“你給多少我要多少。”
男人俊美的臉配上那磁性的聲音讓她忍不住紅了臉,心想這個大魔王終于會利用色相談判了。真的好帥,給多少她都願意。
她給了服務生一個眼神,
對方心領神會地将其他人送了出去。
54.
謝輕鶴喝的很多,所以被推到後面的休息室的時候也沒什麽反應。女孩心裏的想法逐漸變得大膽起來,她覺得,哪怕醉成爛泥對方硬不起來,她也得飽一下眼福。
她還沒來得及動手,王其志破門而入:“總裁你咋不接電話?”
她尖叫一聲。
王其志也明白了,連忙猛地退了出去,一邊退一邊說:“嗷嗷,打擾了打擾了。”
門被這麽一開一合,悶響讓人心中猛地顫了顫。謝輕鶴似乎睜開了眼睛,在看到王其志的一瞬間瞳孔緊縮了一下,幾乎是趔趄着翻身從床上掉下來追了出去。他的襯衫被人解開了一半,露出了裏面精壯的胸膛。
“我和她沒什麽的!”他幾乎是破音地解釋。
王其志一臉莫名其妙:“靠,你和我解釋幹什麽。”
可是謝輕鶴卻像是陷入了某種夢魇,醉到一邊走一邊摔,但執着地盯着王其志。連眼睛裏都續上了淚水:“你要相信我!”
“哥,你想睡誰都行,你說這些我害怕。。。”王其志背靠着牆。
他不知道,謝輕鶴此刻被自己腦海裏的聲音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此刻,無論是哪一部分的他都在面臨着世界的崩塌。謝輕鶴想和愛人的弟弟解釋,他沒有出軌,他只是喝醉了。他想和過去的陳思解釋,他喝酒的時候其實沒有碰過任何人,以後也不會。可是他還有一個更加恐怖的自己,一個連他都沒有發覺的自己,拼命地想沖破所有理智的界限,沖破正常人與病人的隔閡,沖出來告訴他的弟弟,他沒有依靠色相去換取利益。
或者說,他早就發現了,可是放肆地縱容着那個古怪的自己。
他想說的話太多,完全阻礙了他的聲帶,只能不停地發出絕望的嗚咽。
“我沒有。我沒有。”
王其志的離開徹底激怒了他,謝輕鶴陷入了自己的困境中。在王其志踏入電梯的一瞬間,他聽到了那個老總女兒歇斯底裏的尖叫。
“天啊他在幹什麽!”
55.
“病人有很嚴重的抑郁和早期精神疾病的征兆,我們已經開藥了。”
夜班醫生還有無數臺急救手術要做,匆匆交代。
“最近傷口不要碰水,不要刺激,但是要想完全恢複功能還需要看運氣吧。”
王其志帶着幾個助理和司機點頭,每個人在醫生走後都是一臉的麻木和不敢置信。有人是因為老板的精神狀态,還有的就是被他瘋狂的自殘舉動吓到了。
“嗯…謝家會絕後嗎?”
“絕你個頭啊!不是說還有可能恢複嗎……”
“最不濟還有人工授精啊。”
其中王其志作為目睹現場的第一個人,整個人都有點恍恍惚惚。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聰明的人,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姐姐在利用男人們幹什麽,也看到了母親的困境、父親的糟糕。他在作出那個持刀向生父的行為時,無比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他在和懦弱的自己告別,在替母親多年的委屈複仇,在替異父異母的姐姐阻止想要第二次傷害她的兇手。他知道承擔自己的責任,也知道社會對于他的不容。
但是他珍惜每一個還對他保留的機會。
所以他珍惜劉太太、珍惜謝輕鶴、珍惜……他姐姐。
在今夜的這場鬧劇裏,他反反複複聽到一句話:
“陳思,對不起。”
他靠在牆上吸了一口煙,感受尼古丁過肺後給血液帶來的混沌感。陳思,謝輕鶴。他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名字,臉色晦暗不明。
56.
“如果你出來後見我的第一句話是問你那個姐,那你不如不要來。”
已經白發漸生的女人站在門口,沒有邀請她分別多年的兒子進入這間她自己的房間。她的兒子長得像她的丈夫,而他又殺了她的丈夫,就像一場噩夢的循環。
王其志将水果和牛奶放在樓道的角落,他看着曾經抛下他離開父親的母親。她似乎已經沒有當年那種決絕的戾氣,歲月讓皺紋都仿佛被浸潤,平和了太多。
作為成人的他理解母親的難處,敬佩于她的堅決,可是在內心深處的那個小孩子,一輩子都會為此感到傷痛。
所以他一時之間也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攥着手機。
樓道內的灰塵有些大,他用圍巾沾了礦泉水幫她清理,女人就環抱着胸看着他的動作,許久才開口:“你是我生的,你會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她媽媽又是什麽人?”
王其志的動作猛地停下,僵硬着脊背仿佛在無聲地對抗。他知道他母親是什麽意思,是在佐證他的猜想,是在告訴他,他被騙的好辛苦。
所有人都跟他說陳思過的很好,可是他明明知道她的性格,知道她有一個怎麽樣恐怖的生身母親。可他還是視若不見,将所有的怪異細節視作自己和社會的脫節。他究竟是強迫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陳思給他換來的美好人生,還是他無法承受真正的真相。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女人冷漠地關上了門。
王其志苦笑一聲。
“媽,我本來沒想打擾你。但是我不巧看見你去祭拜她……”
“如果你真的那麽恨過去,為什麽又要可憐我們。”
高大的男人走出狹小的樓道鑽進車裏,猛地捶打了一下方向盤。巨大的聲音将外面路過的人吓了一跳,不幹不淨地罵了一嗓子。
他,陳思,他媽媽,謝輕鶴,每一個人都是被過去困住的蟲子。美好的記憶是蛛網上的麻醉劑,痛苦的記憶是勒進皮肉裏的綁帶,血痕溢出,越掙紮就越麻木,越麻木卻越清醒。
他給謝輕鶴的心理醫生打去電話,幾乎是怒吼着說:
“他到底隐瞞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