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肝膽
肝膽
——我們的一生,只不過在尋找一個夢,為了一場別離,不顧一切相遇。
瀚霄回來當晚,小铮也偷偷潛入總部,她輕車熟路就找到黃震的睡房,貓在窗下,舔破窗紙向裏看。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半躺半坐,手裏拿着一個信封,他将它拆開,抽出信紙草草看了一眼,便向房門口道:“好,你先下去吧。”有人應:“是,總舵主。”随後退出屋去關上門。黃震便低下頭去全神貫注的閱讀那封信,除了他略顯吃力的粗重呼吸聲之外,屋內再也沒有絲毫響動。
小铮知道自己已經找對了人,強行壓抑住激動萬分的心情,她側耳細聽,剛才那個送信人的腳步聲已經遠去,附近再也沒有人走動說話,她緊握一柄鋒利小巧的短劍,一咬牙挺起身,猛然一縱,沖破窗戶闖入屋內。
等小铮在屋內站穩腳步之後,才無比驚訝的發現,原來在窗戶旁邊剛才看不到的角落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影,他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站起身來。小铮略微一慌,來不及多想,向後一甩臂就發了一支袖箭,她既沒轉身也不回頭,搶步直奔躺在床上的男人,舉劍就刺。
瀚霄原本不是故意藏身,他只是在等黃震讀信,而後有要事商議,他心底也是煩惱重重。瀚霄一見有人闖入,立刻彈起身,全力以赴準備保護大哥,見那人左手一扭,他本能的在自己身前一劃拉,已将袖箭接在手中,他低頭仔細一看,頓時又驚又怒,再一擡頭,刺客就要行兇,他飛步上前抓住她後背的衣服就往後拉,她的劍并沒有碰到黃震。
小铮也沒有想到自己發箭射擊之人居然還能活着,她吃了一驚,轉身與瀚霄打在一處,只圖快快一劍刺死他了事。屋內地方不大,瀚霄擔心混戰之中傷及大哥,他也察覺刺客來此目的明确,更是兇殘冷酷,不擇手段,他被那幾式直逼要害的絕招惹得怒火中燒,找個機會抓住小铮持劍的右手,一用力将她扔出窗外,自己也随即跳出,趁她剛站穩身子便飛起一腳把她手中的兵器踢飛,兩個人又赤手空拳的打了起來。
此刻院外已有喊叫聲和腳步聲趕來,瀚霄連忙将刺客逼到屋牆腳下,然後便伸腿只攻她的下盤,小铮見到火把和人影已經闖入此院,萬般無奈,一縱身上了房,随手向院門口發了四枝袖箭。瀚霄也随着小铮躍上房頂,聽身後傳來自家兄弟的慘叫,他更是惱火,一巴掌拍到她的胸口,小铮又羞又氣,根本忘了自己背後還背着單刀,舉手就要扇他的耳光。瀚霄卻連連後退躲閃,只讓她碰不到自己,眼見着已經退到屋頂邊緣,他突然沖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小铮的領子,另一只手撕去她的面紗,認認真真的看了她一眼。小铮連忙扭過臉去,只聽耳旁有人低聲說:“你走得越遠越好,再也別回來了!”然後小铮便被人扔下屋頂,她最後依然不忘擡手發了五顆飛石。
等小铮站穩腳步才發覺,自己已經落到總部宅院之外,而那個男人也返身跳下屋頂,消失在院中。她呆立了一會,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了,今日再闖進去毫無用處。她很快平心靜氣,潛行蹑蹤離開此地。她以前只知道黃震是一個根本不會任何武功的讀書人,便認為只要自己找對機會,刺殺他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她也知道會中必然不乏高手,只是萬萬沒有料到今夜恰好有人跟他在同一間房內而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她想只是運氣不好罷了,至少自己還活着,還可以繼續自己的目标,就讓黃震多活幾日,留着到最後一個再回來收拾他,如果自己還能活到那一天的話。小铮又想不知那出手阻攔我的是什麽人,可惜并沒看清他的容顏,他阻我複仇,便同樣也是我的仇人,日後設法查明他的身份,一樣要他以命還債。
瀚霄沒想到小铮墜落之中還要發暗器傷人,等他聽到聲響,慌忙閃身躲避,眉心處還是挨了一擊,好在只是圓滑的小黑石罷了,力道也不是很重,他無奈的揉着疼痛的額頭,轉身返回後院。
瀚霄剛一落地,一群弟兄便将他圍住,七嘴八舌的問:“三哥,那個刺客怎麽樣了?”他搖了搖頭:“刺客身法很快,已經逃走了。大哥沒事吧?”有人低聲答道:“大哥沒事。”但是一群火把照向院當中,瀚霄低頭一看,地下并排躺着四個弟兄,他慌忙蹲下身一一探視,都已經氣絕身亡,每人身上插着一支袖箭,有人中在心口,有人中在哽嗓,有人只是中在肩頭手臂,卻無一不是在中箭瞬間就當即斃命。瀚霄拔出一支箭聞了一聞便說:“有毒。”将另三枝箭以及自己先前接下的那一枝一一檢視,發現甚至在被他踢落的短劍劍刃上,都蘸過見血封喉的劇毒。瀚霄将這些兇器收攏在一處,看着死去的四個弟兄,心中充滿驚愕和憤怒,還有心痛。他只交待了一句:“你們保護好黃大哥。”便沖回自己房間,取了寶劍,翻牆出院,追尋那位刺客的蹤跡。
小铮獨自一個人走在常益城的街頭,她很累,但是內心很平靜,就像冬天的湖水表面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殼,她的頭腦很清醒,紋絲不亂的盤算着下一步的行動。她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少個人,反正他們都是無名鼠輩,舉手之勞,不足挂齒。她有一個很明确的目的,但是到目前為止,連個開頭都算不上,接下去要殺的三個人才值得費心思量,不對,現在已經變成四個了,也許那第四個人倒是比較麻煩。她最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便是行動的先後順序,她嚴格按照從容易到困難的順序來采取行動,這樣,萬一自己在哪一步驟失敗了,喪命了,至少可以離自己的目标更近一些。其實她心裏倒覺得自己必定活不到達到目标的那一天,所以她也根本沒有想過萬一目标真的實現了,自己又将何去何從。她的心裏在拼命忘卻自己為什麽會定下這個目标,她的腦海中只知道自己要殺這些人,仿佛自從她一降生下來,就注定要去殺死這些人,然後自己也就死掉,除此之外,她的生命中再也沒有其它經歷,再也不曾認識過其他的人……她只是覺得身體有一些累,但是還不夠累,不足以累到一倒在床上就不做任何噩夢一覺睡到天亮的地步,所以她漫無目的的在城裏散步,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只求快快耗盡體力,然後回去睡覺。
忽然,前面有一堆人擋住了她的去路,還傳來吵吵嚷嚷的哭鬧聲,小铮用力搖了搖頭,清醒一些,便要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原來是一夥官差攔住了一組娶親的隊伍,說他們走的路線不對,違反了高大人最新頒布的什麽道路法令,一定要将新娘子擡回府衙審問。門簾已經被撕下來,一位紅衣裙紅蓋頭的女子蜷縮在角落裏,一個老婦人死死扒在轎門口,幾個官差還在厮打拉扯老婦人,另有兩個男人已經掀開兩側的窗簾伸手去抱新娘。那些轎夫和吹打手站得遠遠的,而圍觀的百姓指手畫腳,戳戳點點,卻沒有一個人肯仗義執言。
一股怒火從小铮心底驟然騰起,她伸手就要去摸藏在裙下的單刀,卻感覺衣袖被人扯住了,她擺臂想要甩脫,發覺那人雖然力量不大,用意卻很明确,她正要回頭去看是什麽人阻攔她出手,只聽有人在耳邊輕聲說:“跟我來。”她便被那個人拉着,擠出人群,七拐八彎,鑽入一條僻靜的小巷。小铮用力掙脫開來,那個人也停住腳步轉回身看着她,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看上去并非兇惡歹人,卻也不像什麽謙謙君子。
“你拉我去哪兒?”
“帶你去我家。”
“為什麽?”
“因為有些話不方便站在大街上說。”
小铮眼珠一轉:“好!你在這裏等着我,我先去救了那個新娘再回來找你!”她轉身就要走,卻被那個男人一把拉住。
“別去!你救不了她。”見小铮滿眼怒火,惡狠狠的盯着自己,他又說:“就算你再殺幾個官兵也無濟于事,現在常益城到處都是官府的走狗,這些老百姓不過是刀案上的魚肉而已,你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救得了一個救不了十個、一百個,這已經是被高老爺抓去‘審訊’的第四個新娘了。很快常益城就沒有人家敢娶妻嫁女了。”
小铮怒不可遏,沖着他大喊:“你還是不是男人?如果今天是你的未婚妻被人當街侮辱,你管不管?”
那個人毫無愧色,只是說:“如果你現在就現身出手暴露身份,引起官府注意,那麽,你就沒有辦法繼續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了。”
小铮一愣:“你知道我想做什麽事?”
“到我家去說吧。”
小铮便懵懵懂懂的跟着那個人穿街過巷,最後來到一條幹淨體面的小街,走進一套整潔安靜的小院,他仔仔細細的從裏面鎖好院門,才帶着小铮來到自己的房間,請她坐下。
一進屋內,那個男人立刻變了一副嘴臉,他滿含嘲笑的說:“你的膽子可真不小。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就敢獨自一個人乖乖的跟着我走。”
小铮不耐煩的問:“好吧,你是誰?”
“在下敝姓陳,草字瀚霄。”
“不認識!”
“那麽,你一定就是小铮?”小铮聽了大吃一驚,忽然記起第一次與靜姝見面的情景,當時她也是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那一天,林大哥是那樣快樂……小铮心疼得咬緊嘴唇,泛起淚光,瀚霄見了不明所以,只好繼續說:“我有東西要還給你。”說着,轉身從出床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五枝袖箭和一柄短劍,擺在面前的桌子上。
小铮霎時清醒過來:“哦,原來你就是……”
“沒錯,前晚就是我阻撓了你的複仇大計。”瀚霄不慌不忙的盯着她。
“你到底看清了我的相貌,可是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小铮只覺得困惑,完全沒有驚恐。
瀚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單薄的衣袖之下,他感覺到的不是少女應有的溫暖柔軟的肌膚,而是冰冷堅硬的金屬,他的指尖輕輕一撥弄,便将整副梅花袖箭的箭筒卸了下來,再在她腰間随意一拍,又将箭囊摘走了。小铮更為驚訝,因為箭筒和箭囊都是用極為精巧的鎖扣佩在身上,絕不會在打鬥中無意失落,更難以被對手輕易奪走,只有主人才能夠很方便的取戴。小铮呆呆的看着瀚霄随手一抹就把箭筒中的袖箭全部退出,又将箭囊展平鋪開。瀚霄看見,三十六枝袖箭一枝也不少,每一枝上面都蘸着劇毒,他擡起頭看着小铮,既憤恨,又痛心,小铮也毫無懼色的回瞪着他。
瀚霄很痛苦的說:“那天,我一接到你的袖箭,就知道你是什麽人,我明白你去總會有什麽目的。我還知道你以前都做過些什麽,也猜得到你以後有什麽計劃。”小铮滿懷疑慮的聽他繼續說:“常益城裏被砍頭的那些官兵,別的人都搞不懂為什麽,但是我知道,他們都有一個共同之處——”瀚霄一字一頓的說:“——他們都跟夢華的死有關!”
一聽見那個自己拼命躲避很久不去想的名字,小铮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怨恨的盯着瀚霄,她恨他提到這個名字,遠比她恨他阻攔自己刺殺黃震更要深切千百倍。瀚霄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看着桌上的東西,憤怒的說:“當初,我親手打造了這副袖箭,因為有一個讓我一見如故的朋友說,他想送給他最疼愛的妹妹一份她一直夢寐以求的禮物。我怎麽也料想不到,有一天,它們會被用來偷襲我自己,還害死了與我情同手足的弟兄!”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利劍,毫不留情。
“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一個老頭,我以為鐵匠都是老頭……”小铮很快清醒過來,擦幹淚水,她走到桌前,利落的将那些袖箭一一歸入箭筒和箭囊,重新佩在身上,将短劍也收好,瀚霄看着她,沒有阻攔。小铮氣定神閑的說:“袖箭很好用,你的手藝不錯,你沒去開鐵匠鋪真是浪費人才了。不過這些東西我現在還不能還給你,我留着還有用。”
瀚霄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夢……是送給你的,我沒有資格要回來。不過,把你的毒藥留下來,別再用那麽狠毒的手段去害人了。”
“哼!你算老幾?你有什麽資格要我的毒藥?”小铮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瀚霄強壓怒火,仍舊耐心的說:“你到底想怎麽樣才肯把毒藥交出來?我可以給你補償。”
小铮頓時火冒三丈,眼中又噙滿淚水,大叫道:“你能給我什麽補償!你知道不知道這是我用什麽樣的代價才換到手的!”
瀚霄一愣,雖然他不知道這種毒藥的名字,也不知道它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但是他完全能夠猜想得到能制造出這種毒藥的人會是些什麽樣的人,他們會索要什麽樣的報酬。看着小铮頗為嬌美卻略顯稚氣的臉龐,他十分心疼,卻更感到憤怒,板着臉厲聲斥責:“你們林家世代書香門第,拜的是孔孟先賢,走的是陽關正道,你師父也是堂堂正正一代俠客,你一個女孩子家,小小年紀,從哪裏學來這一套卑鄙下流的手段!你屢施暗器就算了,為什麽還要用這種見血致命,無法可解的毒藥?你要殺人就殺,為什麽對死人也要斬首侮辱不留全屍?你想為夢華報仇,不去找債主,為什麽要拿那些不相關的人撒氣?”
小铮又痛又惱,只顧着大喊:“他們不是不相幹的人!他們個個都該死!”
“不錯!有的捆過他,有的押過他,有的打過他,有的只是把那根柱子釘在城門口而已!他們都是最低級的差役兵卒而已,只是奉命行事,他們根本一點決定權利都沒有,更無法選擇自己要處死什麽人。就因為這個,他們就該遭受滅頂之災嗎?”瀚霄的語氣十分沉痛。
小铮壓根聽不進去:“我不是來聽你教訓我的!”說罷轉身就走。
瀚霄連忙在她身後喊:“林姑娘,請你等一等!”
小铮驚呆了,慢慢轉過身,一直走到瀚霄面前,盯着他問:“誰告訴你我姓林?”
瀚霄也很意外:“夢華說你是他的……”
“妹妹,對嗎?我只是他們家收養的孤兒,我和林大哥之間,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小铮吼着說完這句話,便仿佛耗盡了全身的精力,頹然坐了下去,滿眼哀怨和茫然。
瀚霄驚訝之餘頭腦中立刻轉悟過來,起先,他以為只是林家的親人為兄長複仇而已,現在他才明白,也許實情遠沒有這麽簡單。他默然無語的看着小铮,先前心中那些責怨和憤恨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女孩的同情和憐憫。過了很久,他才想起應該關心一些更切實際的問題,便平靜的問:“你已經将夢華……”
小铮沒有力氣再哭鬧,也平靜的說:“我讓林老爺悄悄安葬,只說外出訪親途中暴病而卒,還告訴他們不要搬家,林家世代住在文賢村,已經有近百年了,突然遷居,反而會引起懷疑。”
瀚霄點了點頭:“不錯,眼下官府這邊張榜懸賞也沒有什麽頭緒。看來現在的百姓還是各安己命,少管閑事的比較多,既不在乎貪官污吏,也不留意叛黨反賊。反正官府可以把罪名統統都安在星火會的頭上,你可是給我們惹了不小的麻煩,我們沒去找你尋仇問罪就不錯了,你居然還跑到總會去行刺我們總舵主!”
“林大哥有妻有女,在家過得好好的,要不是跟你們這群妖魔鬼怪混在一起,怎麽會無端的跑去暗殺狗官,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這夥妖言惑衆的惡棍!你用不着得意太早,我也不會放過你!”小铮罵得有氣無力。
瀚霄笑着搖了搖頭,此刻也不想和她多做争辯,再惹她發火,只是關切的問:“你現在住在哪裏?”
“你要幹嘛?”小铮警覺的看着他。
“我要想害你,早就動手了,也不會留你到現在。你這麽聰明,不會看不出來前晚我是成心要放你走吧?”瀚霄忽然想起小铮随手便殺死了四個弟兄,又是一陣痛心。
小铮卻滿不在乎的說:“你也不傻,難道你就沒看出來我也故意饒了你一條小命嗎?我用五顆飛石,兩顆送給你左手,兩顆送給你右手,還有一顆打到你左眉內側。我為什麽不直接打你眼珠?我為什麽不索性用毒箭随便射你哪裏?”瀚霄一驚,他的确沒有想到,他以為只是小铮腕力欠佳或是自己經驗豐富。小铮站起身:“咱倆已經兩不相欠了。如果以前你以為我是林家的親人而對我網開一面,現在你已經知道我不是了,你要是不攔着我,我可就要走了。日後我還會找你和黃震報仇,到那時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說着,她昂首挺胸,邁着大步就往門外走,瀚霄急忙伸手攔擋,小铮一抖腕拔出短劍,冷冷的監視着他。
瀚霄知道劍上有毒,也不敢輕舉妄動,後退一步,好言相勸:“你住在哪裏?你現在很危險,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個可靠的住處?”
“不必了!你的好意我也不會領情!連一個落難新娘都不敢相救的男人,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瀚霄忍下一口氣:“我現在會放你走,但是也不會乖乖的把自己和黃大哥的性命交給你宰割!還有,你知道不知道粟翀是什麽人?如果能夠早探聽到來的是他,我們也不會貿然派夢華獨自一個人前去行刺……”
小铮一聽就火了:“你還敢說林大哥的死跟你們毫無關系!”
瀚霄低下頭去,心裏很痛苦,還是耐心的囑咐小铮:“粟翀十八歲就奪得全天下的武狀元,從此一直為皇帝看家護院,保镖伴駕,他的二品官是靠一件一件出生入死的汗馬功勞換來的,他飽讀詩書,文武全才,絕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莽漢。如果只憑單打獨鬥,我也沒有把握一定……”
“你就很了不起嗎?”小铮十分輕蔑的冷笑一聲。
瀚霄毫無介懷的擡眼端詳小铮:“那你又知不知道他好好的不在皇宮當他的看家狗,跑到常益來幹什麽?新得寵的高娘娘年輕貌美,自然不能安于老邁無能的皇帝,可惜粟翀空有潘安宋玉之顏,卻極為不解風情,高娘娘一惱,就誣陷他許多壞話,叫皇帝‘發配’他來常益,再讓自己的兄長,就是姓高那個狗官尋找機會多給他吃一些苦頭。你嘛……”瀚霄不懷好意的品評着小铮的臉蛋。
“你給我住口!”小铮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就當場殺了他,握着短劍的手顫抖了半天,還是決定先留着他,這個人可不能讓他死得那麽便宜,她強忍着怒火,再次轉過身。
“小铮,你等一等……”
“你到底有完沒完!”
瀚霄面色黯淡,嚴肅的說:“我真的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請你幫我……”說着,從胸前掏出一封信:“這是……”想了想,還是說不下去了。
小铮一把奪過來,只見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端端正正的寫着:“愛妻靜姝親啓”。她心底頓時又翻開了鍋,目瞪口呆的盯着瀚霄。
瀚霄不敢擡頭看她,低聲說:“這是夢華出發前交給我的,他說萬一……要我設法将這封信轉交給……”
“你是說,林大哥他明知道自己有去無回,也要不顧惜他懷孕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前去送死!”小铮不敢置信的說。
“不是的!如果這個世上有誰最愛惜自己的生命,最舍不得離開人間,那個人一定就是夢華。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跟我講他的妻子,他的女兒,我以前從沒見過哪個男人對自己的家人懷有那麽深的感情。”
“那他為什麽還要丢下她們不管,自己一個人先走!”
“小铮,你還小,你不明白,這個世上有一些事情必須要有一些人去做……”
“你有妻子,有兒女嗎?”
“現在還沒有……”
“你愛過什麽人,或者有什麽人愛過你嗎?”
“……沒有。”
“如果你死了,會有人為你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嗎?”
“恐怕……也沒有……”
“那你為什麽還活得好好的!還站在這裏用那些腐爛不堪的大道理教訓我!你為什麽不去行刺?你為什麽不去替林大哥送死!”如果目光和語氣也有形狀,瀚霄已經被小铮戳成千瘡百孔的篩子了,她的話句句直刺他心底的瘡痛,他低着頭,軟弱無力的辯白:“小铮,你們先看完這封信……”
“我會把這封信帶給靜姝,但是我要先替她給她丈夫報仇!”小铮惡狠狠的盯着瀚霄,好像随時都要撲上去咬他:“你給我聽好了,林大哥死了,這個世上所有還活着的人都欠他一條命!”說罷,她轉身就跑,等瀚霄追出房門,她早已翻牆出院,無影無蹤,只剩他一個人痛悔不堪的站在原地,心裏又多了一份對小铮安危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