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雀奴

番外-雀奴

我是天子的長子,亦是天子不看好的長子。

我們這一輩起名從鳳意,天子為他最鐘愛的兒子,選了重明這個好名字。

舜托重明而生,天子的意味不言而喻。

季重明生在江寧,大楚天下的發源,傳言他降生時霞光滿天,更有欽天監言他是命中紫微帝王星。我那時聽不懂欽天監的意思,但我明白重明兩個字的含義。可天不遂人願,敬孝賢皇後因為季重明的出生薨逝了。天子将季重明棄置在江寧二十年,及冠後才接他回京。

從前我覺得,血親如何能忍受千裏之距,天子作為必是不喜季重明。可後來我才明白,敬孝賢皇後是天子最愛的女人,季重明是天子最看重的兒子。而我和我的母親,大約是一場無處發洩的欲望而生的産物。

我恨季重明,亦恨天子。

後來我随軍前往封地燕,在燕地,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既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平白而生的恨。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注定要我推翻季重明的統治。而季重明,恰好證實了我的想法。被他排擠打壓的功親貴族我都一一拉攏,暗中宣揚他設立密探永春宮的殘暴。百姓都沒見過天子,但在我的推波助瀾下,他們覺得季重明一定是一個如同商纣、夏桀一樣蠻力橫生、性情殘暴的人。

我到燕地的第二年,我的父親就駕崩了。禮部選了光作為他的谥號,我覺得這很不妥當,父親一生無所作為,擔不起這個字。季重明登基了,我借口推脫軍務繁忙,沒有進京朝拜,因為我怕看見季重明時,會壓制不住我滔天的恨意。

季重明雷厲風行,第一年時,我這裏跑來了許多不滿的功親前來哭訴。父親光宗只有我們兩個兒子,他們都寄希望在我的身上。天将降大任于我,這都是我應得的。我挑唆沈國公季重明逼死他女婿祝歸舟,但這件事不了了之,沈國公原本對祝歸舟也不甚上心,更主要的是季重明罔顧情誼第一批便抄了沈國公的家。我生怕季重明發現其中端倪,畏手畏腳躲了幾月,結果他根本沒有發現。這令我更加得意起來,我只有一支軍隊可依靠,所以我只能反複派人假扮山匪,打劫民舍,再趁機養兵剿匪。如此一來,兵源和錢財都足夠,我就差一場東風了。

第二年,燕地來了一個書生,指名說要見我。他頭發亂的像一團枯草,身上衣裳早就破破爛爛,幾處凍瘡化膿。見了我,顧不上這些,在遠處遙遙一拜。他說,他姓薛,是陝西承宣布政使司總督家的小公子。因貪污獲罪,抄家問斬。我問他,為何只有你一個人活着。

薛小公子一笑,扯的嘴角血口重新裂開,“有人替我死了。我必須要報仇。”

我瞧他白淨模樣瘦骨翩翩,心生一計,對他說:“我賜你一名,名喚扶山,今後你潛心問道,到時候自有你的用處。”

扶山果然争氣,被我送進京城不出三月,京中便有傳聞說季重明頗好長生之術。

帝王最忌醉心仙術,于是流言四起,我釜底抽薪。

季重明登基的第三年重陽日,我摔杯為號,策反京郊大營,不聽令者斬首。夜深露重,重陽家宴,我重新回到朱紅宮牆的紫禁城。季重明就在太和殿等着我,禦前禁衛早就被我拿下,只能說季重明一意孤行,淪落至此并不為過。

蟄伏五年,只等今日。今後還是離不開功親,不過能推翻季重明,我心甘情願。季重明很平靜,平靜到我以為這是一場空城計,旋即讓弓箭手準備。我準備至今,自然不會當半途而廢的司馬懿。

“阿兄,別來無恙。”

季重明淡淡開口,我竟怔在原地,命令咬在嘴邊竟不能下達。許是深宮霧氣太重,迷失了我身上玄甲的血腥氣。

“季重明,你我二人,來生不要做兄弟了。”

季重明倒笑了,“不做兄弟,阿兄替我掃平功親。”我如鲠在喉,只好下令數箭齊發,紮進季重明身後的金屏裏,紮進季重明赤紅奪目的龍袍裏。季重明身上滲出的血,遠沒有朱紅衣袂奪目。

我看見季重明掙紮着從袖中掏出什麽,旁人以為是暗器,急忙補射幾箭在他手上。等到季重明不動時,我湊上前一看,季重明手裏握着一根女式的發簪。他握得很緊,我廢了很大力才掰開他的手,想來想去,只能別扭地別在他的頭上。

若他在我眼前行及冠禮,替他插簪的人應該是我。季重明在江寧,誰替他成禮呢?

季重明死後,我的一生果然順遂起來。為季重明殉節的皇後,我亦為她追封。那些季重明生前的忠仆,我也輕輕放過。我不知道是出于收買人心的考慮,還是顧及這季重明那句阿兄。可千算萬算,竟然還有一個敢來刺殺我。蚍蜉撼樹,不過也幸虧我命大,那一刀沒有紮進要害,不然我九泉之下見了季重明,反倒不好意思開口。

我老了,年紀大了,總是能想起許多往事,幾個兒子也都有了孩子。我自當盡力做好一個父親,卻格外偏愛我的小孫女。

小孫女若明,是個極乖巧的孩子,總喜歡給我講故事,我總在下午靠在禦花園的長椅上,聽若明給我講一下午的故事。我忽然想到,若是季重明有一個女兒,他定是動辄打罵,與孩子争風吃醋的人。若明見我笑了,爬到我身上扯我的胡須說:“皇爺爺不聽明兒講呢。”

我伸手摸摸若明的頭,“你去過江寧沒有,那有海市,會賣海裏來的大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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