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梁惑（番外）

梁惑（番外）

我從小便不喜歡哭，也不愛笑，大人都說我是個怪孩子。

我想他們評價的對，因為我從師傅口中得知親人們被斬首時，也不曾掉過一滴淚，我的确是個怪胎吧。

但是慢慢的長大後，我也會開始用笑僞裝起自己，就像我的面具一般，這讓我很有安全感。

我如果對一個人笑，那肯定不是真的笑。

在我二十八歲的最後，我遇到了師傅說的那個奇女子，如果能夠得到她相助，也許能助我完成複仇大業，我起初是這麽想的。

這種小女孩，都喜歡愛笑的人吧！就像我平時所僞裝出的一面，雖然虛假，可是人人都喜歡這樣子，不是嗎？

我開始盡量讓自己溫文爾雅起來，我的臉上面對着她始終帶着笑。

她應該會喜歡這樣的我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大婚當日，她豁出性命也要為皇上擋劍時，看着她揚起蓋頭下的臉，師傅說這是個奇女子果然不假，連我的先機都被她洞悉了，我們明明只差最後一步拜堂了，卻陰差陽錯的錯過。

她要與我解除婚約時，我的确是有些慌了，難道是我這副樣子遭到了她的嫌棄嗎？轉眼我就知道了，看到她露出的女兒家的一面，她是對我有些動心的，于是我笑的更溫和了。

去霧秋山的途中，我見她孤身一人，便故意裝作與別人在親熱的樣子，讓她剛好看到這場景，大概能讓她吃一些小小的醋，從而更加喜歡我吧。

我預料的一點也沒錯，她真的喜歡上我了，我為自己的聰明而感到沾沾自喜，世人果然都喜歡虛僞的面孔，我只要一直保持這樣就好了。

霧秋山看到她與衆不同的一面時，我當時十分震驚，但是一細想，師傅說的奇女子，會使點妖術也是正常，哪怕她是妖怪，只要能夠助我完成大業，那又有何不可？我在看着她沉沉睡去後，卻忍不住幫了她一次，大抵是不想看到她被皇上責罰吧。卻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臉雖然不是十分好看，但睡着的模樣卻甚是動人。我忍不住呆呆地看了一個下午，甚至摘了片葉子給她扇風，反正她将來要為我所用，現在獻獻殷勤又有何妨呢？盡管她不知道。

在以為葉如眉殺了她時，我承認我的心裏是當時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大概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卻又毀于一旦。

但是幸好，她還在。她果然是妖怪，我看到了憑空有血跡滴落，心中了然，便又開始在她面前做出那一副，與世無争，一心一意幫她維護她的樣子，甚至引她到那處，當着她的面摘下了面具。我想，她應該不會介意，且就讓她看看真實的我。

我雖然看不到她，卻依稀能感覺到她溫熱的氣息，鋪灑在我的面孔，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小妖怪，我心裏想。

後來見她現身時，我忍不住一起帶走了她，甚至故意抱着她，她卻沒有絲毫抵觸，我想着她便是真的動情了。她還真是個愛吃醋的小家夥，一直在介意當初的事，那一招果然用的很對，女人的致命弱點，通常能讓她一直無法忘懷，她在這時卻突然開口問我，我是不是喜歡她。

本想虛僞的回答喜歡，卻又改變了主意。也許還是，再裝模作樣一番吧。告訴她，我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果然看到了她驚慌失措還強裝鎮定的可愛樣子。

其實她是妖怪還是仙女，她有沒有殺了暮家小姐，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我在乎的，不過是她能夠幫我做的事而已。我告訴自己，你已經牢牢的将她抓住了手中，接下來該是她回饋的時候了。她卻出乎意料的，劈頭蓋臉将我罵了一頓，那樣子着實可愛，她突然間卻又主動送上了自己的唇，我承認我沒法抗拒，她的味道還不錯，不是那麽讓人讨厭，如果以後能經常和她這樣也不錯。

接着，她卻給我喂了不知道什麽東西，我不信她會害我，可吞入腹中後，我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我。

我好像變得很傻，我好像很喜歡她，對着她笑的時候是真實的，吃她的醋也是發自內心的，甚至居然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了她，着實是太蠢了。

在知道，她有可能遇到危險之時，我的一顆心全亂了，我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她不是會法術嗎？她可以自己逃走的。拼命地安慰了自己，但是最後卻還是為了那僅存的一點希望，我把自己置于了險地，我也不明白為什麽。

果然是她，看到她憤怒地盯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是她了，她以為我不知道，我忍不住起了些壞心思，卻沒想到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她楚楚可憐的眼神，她香甜的味道，無論哪一樣，都想讓我把她狼吞虎咽吞入腹中，恨不得把她融進我的血液，讓她再也不能逃離。

可是在看到她流淚的那一刻，我的心又軟了下來。我輕輕的吻着她的淚，我知道她是在怨我，把她當成了別人。我忍不住開始安慰她，對她說着最動人的情話，我自己簡直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能對一個人如此溫柔。這時候我想起來了，她給我喂的東西，大概就是讓我的心智迷亂，整顆心全放在她身上，一心一意的愛上她吧。可我卻不能怪她，也不忍怪她。

為了她，我接二連三的做出了自己不敢想的蠢事，可是是她，我甘之如饴。

最後見她的時候，她羞紅着臉親了我一口，尋常的女子可做不出這舉動，這卻是她第二次主動。我瞧着她害羞的樣子，想着也許跟她就這麽過一生也不錯，至少她很可愛，還很喜歡我。

在我藥性發作，精疲力竭時，另一個姑娘救了我，那是個很好的姑娘，寧願犧牲自己的清白救我。可是我怎能對不起她，我一心只有她，我知道，若是我碰了其他姑娘，她那般愛吃醋的小性子，大概是永生都不會再看我一眼。我滿腦子只想着她的臉，只記得她的聲音，我忍不住一直喚着她的名字，終于是昏了過去。也好，昏死過去就不必再受如此折磨了。

那個姑娘卻告訴我，她要與別人成親了，我不信，我知她是又被那風清淺抓在了手裏，我知她定在盼着我去救她，可是我已武功盡失，成了個廢人。我忽然想起來了他要的是什麽，盡管我不願背叛別人，可是一想到如果要失去她，我寧願做這個小人。

我從來也不曾想過，她會徹底的離開我，那最後一面成了永別，她竟是那般剛烈的性子，為什麽不等我去救她？為什麽要抛下我？

風清淺給她草草立的墳中，找不到她的屍體，我在想，也許她的法術又回來了，是施的脫竅之術呢？也許她就在不遠處，像從前那般，匿了身形偷偷的跟着我，看着我，但是我當我再也感覺不到她的任何氣息時，我才明白，他竟是連她的屍體都不願放過。那一刻我的心如千瘡百孔，疼得要昏了過去，我原來有這麽愛她，我竟從不知道。

我在霧秋山為她立了個墳，就在她第一次見到我的那個地方，棺材裏面放着那個瓷瓶，那是我唯一給過她的東西，想來也是遺憾，最後卻只有這個能拿來當做紀念。我想着她的容顏，不知不覺中刻下了愛妻這兩個字，想來她看到也會很開心，我已經将她當做了真正的妻子。

整個天越國定要為她陪葬，我開始部署起來，我一定要讓風清淺後悔他對她的所作所為。

可是沒想到在這時，我卻因為一場大雨清醒了過來，我跟她的曾經，在也被封存了記憶裏。我想着我們之間的回憶，感覺好像做了一場夢，夢醒來了，我也成了夢外的人。

我在回憶中看着那麽瘋狂的我，和她在一起變得不像我的那個我，大概是被惡鬼附了身吧。一切過去了就好，我大概也不會再想她，不會再撕心裂肺的痛。

可是為什麽，在我想對着其他人，若無其事的笑時，挂上虛僞的笑時，我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會笑了。

每當我想笑時，我的腦海中又浮現了和她有關的記憶，為什麽要一直纏繞着我？你當初到底對我做了什麽？為什麽連死了都還不肯放過我？我這麽怨恨地想着，我開始恨她。

可是随着時間的加深，我發現她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閉上眼想到的都是她的音容笑貌。我大概只能在夢中見到她，閉上眼想到她時，那時候才能像是活着一般。

我開始懷念起來，懷念起和她有關的一切，開始嫉妒起和她在一起時，能夠無所顧忌，毫無負擔的，一心愛她的那個我。

這個時候我終于明白了，倘若不是她當初給我喂的那粒藥，我想我只會更愛她。

太醫說我已經沒有幾天可活了，我知道是之前落下的病根複發，不過我已別無所求，死了倒好，這樣我就可以去見她了。也許在黃泉路上，我還能對着她笑一笑，還能再看一看她的臉，也許她還在等着我呢？

那一天我看到了與她極其相似的背影，我終于是忍不住失魂地沖了上去，長得和她很像，但卻不是她。她眼中的冷漠疏離，絕對不是她，她從來不會對我露出這副表情。我的心痛得難以自已，原來我已為她瘋魔。

在看到她離開時，微微顫抖的身子，我仿佛想到了什麽，拼命地追了上去。人大抵都是會變的，就算她變了，只要還是她，那又有何不可呢？

我抱着希望四處尋找，終于被我找到了她。她認出了我，我懷着滿心歡喜走向她，我以為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她哭着說我不是他，我握着她的手撫上了我的臉，卻被她一把甩開。原來她喜歡的，是那個對她掏心掏肺，把一切全部都給她的傻子，她懷念的始終只有他。可是我現在已經是一無所有，她說我不會笑，我也想笑一笑給她看，可是為什麽？笑着笑着就想哭了呢。

我不甘心，我想把她牢牢捆在我身邊，再也不要讓她離開，她是喜歡我的，就算我不是那個傻子，只要我會笑之後，她便會慢慢重新喜歡我的吧，肯定會的。

她如今已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不再是曾經那個小女孩，我提着燈籠望向那個位置，她果然在那裏，她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場景。這個燈籠，她應該會喜歡的吧，也算是我第一次送她的禮物，我突然發現自己輕輕地笑了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是這麽想着的。

可是原來在我昏倒的那一刻，全身上下的無力感向我襲來，我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之時，才明白，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呀，我終于等到了她，可是再也不能陪着她，再也不能抱着她，再也無法看着她為我吃醋了。

但是我真的好想再見她一面，好想再仔細看看她，瞧着她的臉，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誇她其實很好看，比我心中的任何女子都要美得多。我沒有來得及好好誇誇她，這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朝朝，我的朝朝，我好像又見到了她。

她哭着撲向我的懷裏，為什麽要哭？我不想看她哭，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幫她擦眼淚了……

朝朝，若有來生，我一定從頭開始便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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