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竹

青竹

睜開眼,看到雕花的床頂,再一次産生厭世的情緒——活着真是一種無聊的狀态。

瞥了眼不遠處那個不知道被我瞄過多少眼的卧榻,那是青竹睡覺的地方,他又沒在。

閉上眼,我決定找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繼續睡覺。對于平胸來說,趴着睡真的是一種很舒服的姿勢——這是我最近這幾年悟出來的真理。

我大概是睡得太久還有點迷糊,翻身的動作有點不受控制,當整個臉部砸在枕頭上的時候,生理性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我的鼻子…好酸!

“吱——”

左側臉貼在枕頭上,淚眼朦胧地看着推門而入的青翠身影。

“怎麽哭了?”

見到我的樣子,青竹有些無奈地過來抱起我。

我知道,他其實挺心疼我的。

“磕到鼻子了?”

我坐在青竹懷裏,抽抽鼻子,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真是夠笨的。”

青竹掏出絲絹,小心地揉着我的鼻子。我感覺到鼻頭熱熱的,估計紅了。

“你說說你啊,都這麽大了什麽也不懂,還老是跟我添麻煩...”

“我很乖的,我一直在睡覺!”有些不甘地打斷青竹,然後繼續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青竹很顯然對我打斷他的行為很不滿,怒氣沖沖地說:“還好意思說,睡個覺你都能整出點事兒來!”說着看了看我的枕頭,繼續說道,“趕明給你換個軟點的枕頭。我看這屋裏的所有東西都得換成軟的...”

青竹就是這樣,有些小唠叨,嗯,真的只是小唠叨而已。而且真的對我很好,再而且,青竹長得很好看。

作為一個活了三輩子都沒上過學的人,我承認自己是沒什麽文化的,所以我對人的長相只會用“難看”和“好看”以及疊加上“很”“非常”之類的詞來描述。

青竹從剛進我們陌府時的小丫鬟長成了現在的…大丫鬟。我也從當年的八歲長到了現在該出嫁了的十六歲。說是該出嫁了,不過還真沒誰給我操心這事兒。

話說當年我剛出生的時候,沒哭,反而笑得很轟動。

其實我當時雖然不想哭,卻也沒想笑的。可是當我看到晚我幾分鐘出來的那個小家夥在那個我應該稱之為娘的女人懷裏哭得撕心裂肺、五官都皺在一起的樣子時,我就突然笑了個天翻地覆,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于是,那個女人被我吓暈了。

還好我老爹定力夠強,沒把懷裏的我扔了。

理所當然,我被在場的人當成了怪物。所以從我出生起,生下我的那個女人從不肯多看我一眼。在她死前,我也幾乎沒能接近比我晚出生幾分鐘的那個小家夥。

我老爹是很怕那個女人的,從來都是一切都聽她的。不過我看得出,我爹還是很愛我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我三歲那年,那個女人剛剛死掉就立刻把我從那個小破屋解救出來,讓我當上了堂堂正正的陌家大小姐!

有了我出生時的那麽一出,我老爹給我和我那同胞的弟弟分別起名為陌笑和陌泣。雖然覺得這名字起得有省事兒的嫌疑,我卻暗自替陌泣欣慰——還好老爹沒給他起陌哭這麽難聽的名字。

接下來的幾年,我心滿意足地看着陌府上下後悔當初不長眼對我下錯了定論:我才不是怪物,我只是個傻子而已。

而當年那個被我笑的小家夥,成了我們陌府的寶貝。

所以說,雖然在這個世界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過顯然老爹沒打算讓我嫁人。

在我八歲那年,伺候我的那個已經二十歲的大齡丫鬟小翠嫁人後,老爹只能重新給我招個丫鬟。

青竹就是在那個時候進了陌府的。

當時管家帶了十個小丫鬟到我的小院裏,正在吃糕點的我急忙吞下手裏的糕點,湊到管家身邊拽着他的袖子做賊似的在衆人面前悄悄問:“老張,這是要幹嘛?”

管家把袖子從我手裏扯出來,回道:“小姐,老爺說讓您自己挑。還有,老奴姓劉,不姓張。”

“挑什麽?”

“您的丫鬟啊。”

我仰着頭向他傳達我眼中的疑惑:“我不是有小翠了嘛?”

管家有些不耐煩地說:“小姐您忘了,小翠嫁人了。”

“嫁人了?”腦袋一歪,我認真問他,“嫁人是什麽?”

管家很明顯想嘆氣,但是他忍住了:“小姐,您還是趕緊選個丫鬟吧,其他的咱有空再說。”

當時我在心裏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你變聰明了老劉,沒那麽容易被我忽悠到別的話題上了。

我繞着十個小丫鬟轉了一圈,然後随手胡亂一指:“那誰!”

話音未落,一個小丫鬟上前一步,撲通就給我跪下了:“奴婢青竹,見過大小姐!”

我眨了眨眼:大哥,我剛剛指的好像不是你吧?

掃了一眼沒上前的九個明顯松了一口氣的小丫鬟們,我覺得大概是這個叫青竹的小丫鬟是被她們欺負着來伺候我這個傻子的吧。既然這人這麽好欺負,那就他吧。

要是我知道在未來的幾年青竹有多欺負我,我是絕對不會選他的!可惜我不知道,所以從八歲到現在,我還是忍受着青竹的欺壓。

青竹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我在他懷裏蹭了蹭,并且再一次意識到我的胸真的和青竹一樣平這個悲哀的事實。重活兩世,我的胸一次比一次小,麻蛋,下輩子不會直接變成個男的吧?

屁股上突然重重挨了一下,一股淚霧立刻蒙上我的雙眼——我不是想要哭的,眼淚這個東西,真的只是疼痛下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

咬着嘴唇,透過淚霧瞅着青竹,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我青竹這次真的火氣不小。

“剛剛跟你說的話一句都沒聽到是吧!”

垂頭,縮脖,讨好地蹭蹭青竹的脖子——這一套動作早就被我做的娴熟無比了,這是應對青竹生氣最有效的方式。

果然,看我那麽可憐,青竹的臉色緩了幾分。

“我再說一遍。”

我擡頭很認真地看着他,眨眨眼表示我真的很認真在聽。

“笑笑,我要離開陌家了。”

青竹摩挲着我的頭發,說了這麽一句。

我再次眨眨眼。

青竹對我的反應很不滿意,皺着眉問:“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麽?”

我使勁兒點了點頭,一臉肯定地說道:“青竹你要嫁人了!”

下一刻,我很滿意地看到青竹的面部表情變得糾結再糾結...

裝作很詫異地看着青竹糾結的表情,我一臉疑惑地問:“青竹,你怎麽了?”

青竹額角的青筋似乎一突一突的:“誰跟你說我要嫁人了。”這句話說得有點咬牙切齒,我有點懷疑他會不會咬我一口。

我再次搬出我的無辜表情:“小翠不就是嫁人才離開的嗎?”

這句話讓青竹的火氣一下子消散了,他把我抱得緊了些,下巴抵在我的腦袋上說道:“我不是要嫁人,不過,我要離開陌府了。我不在,你要乖乖的,不要光睡覺,記得吃飯...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回來看你的。”

我的腦袋窩在青竹懷裏,認真聽着他心髒的跳動。那種聲音挺好聽的。

沉默...

接着沉默...

還是沉默...

最後,我很不給面子地睡着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青竹已經不在了,不在陌府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也沒有人在意——反正他的賣身契已經到期了。所以,我的老爹,他在頭疼要給我找個新丫鬟了。而我的枕頭,也已經被換成了軟軟的。我看了看那個卧榻,恐怕以後,那上面都不會再有青竹的身影了。

八年前,“青竹”這個人以小丫鬟的形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在陌府,出現在我身邊。現在,“青竹”該消失了,他該去完成自己的人生了。

青竹應該聽到我睡着前對他說的那句話了吧?

我說,好啊,我等你來看我啊。

青竹走後,我繼續發揚我大睡特睡的精神,愣是在床上賴了三天,都沒吃飯。不過老爹他們也都奉行不着急、不擔心、不打擾的“三不原則”——大家都習慣了。

三天後的早上,陽光明媚啊。

伸了個懶腰,我很難得地決定出去走走。

剛打開門,一個白色的身影就朝我撲了過來,一個熊抱把我圈在懷裏。

“你怎麽又睡了那麽久啊!害我擔心!”

我有些艱難地掰着他的胳膊:“放開…”

很好看的白衣少年放開我,看着我大喘氣。

這小子就是當年讓我變成衆人眼中怪物的罪魁禍首,我的同胞弟弟陌泣。

現在的陌泣,已經比我高了整整一頭,我悲哀地發現,同樣的年齡下,除了胸,我的身高也比前兩世縮水了…

陌泣在我面前總像個小孩子,雖然十六歲這個年齡似乎的确還算是個孩子,可我總是奇怪地感覺陌泣并不像別人一樣把我當傻子——他把我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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