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重回故地
重回故地
當年，越邦在得知泥石流發生的第一時間就乘坐私人飛機趕往了山間別墅，也因此，他幾乎是和救援人員同時到達，直接目擊了那過于慘痛的現場。
面目全非的妻子、遍體鱗傷的兒子……那血腥的場面至今還讓越邦時不時做噩夢，即便是看了八年的心理醫生也未能完全從那段陰影中走出來。越邦都如此，他不敢想象親眼見到母親為保護自己而死的越郗會怎樣，也因此，他一直在慶幸越郗的失憶。
還有那個電話，盡管越邦為了越郗暴露行蹤的電話而一直在心中責怪他，甚至對他的态度都冷淡了很多，但他終究還是愛兒子的，他不想讓越郗想起來，并陷入永無止境的愧疚。
可是……可是，越郗他為什麽如此倔強，一定要重回故地，一定要去尋找那段回憶？
“你現在已經和阮總在一起了，你再去尋找初戀的記憶，不怕他生氣嗎？”
越邦啞聲問道，他近乎悲哀地發現自己只能找出這樣的借口。
“我已經和安棠說好了，他能夠理解我，不會生氣的。”越郗想到阮安棠，眉眼間就流露了些許溫柔笑意，“只有放下過去才能更好地迎接未來，無論這次我能不能拾回記憶，我都不會再為過去而苦惱了。”
即便屬下和朋友說了多少次越郗和阮安棠感情很好，越邦都對此抱以質疑，但在這一刻，看到越郗想起阮安棠時滿是愛意的目光，那目光就像當年自己注視郗婉婉時一樣。
越邦的心突然就定了下來。
也許真的是他着相了。
越邦松開手，靜靜地看越郗在轉讓協議上簽完了字，他看着自家兒子喜上眉梢的神色，突然問道：“賭約完成了，東西你也拿到手了，打算什麽時候回家？”
越郗面露遲疑，越邦皺起眉頭：“怎麽，你還真打算去給阮家當贅婿不成功！”
越郗懶得和越邦解釋自己的心路歷程，估計說了也說不通，于是他拿着協議和合同轉身就溜：“父親再見，有時間了我再來看您。”
越邦：“……”這個臭小子！
在離開越家老宅之後，越郗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完全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他非常想把自己的所有快樂都分享給最喜歡的人，于是他打開手機，撥通阮安棠的電話，告知了他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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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棠，我拿到地契了！我終于成功了！”
正在公司批文件的阮安棠手指一緊，幹巴巴道：“是、是嗎？恭喜阿郗，這一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越郗笑着應道：“是啊，不過幸虧有你在身邊，這一年也沒有多辛苦，反而十分幸福。”
阮安棠：“我也是，有阿郗在身邊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越郗彎起唇角：“我打算最近就去那裏看看，能找回記憶最好，找不回也算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阮安棠怔住，他沉默良久，低聲道：“抱歉阿郗，我、我最近工作很忙，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越郗顯然沒想到阮安棠竟然會拒絕自己，臉上的笑意凝固住了。他頓了頓，試探性地問道：“工作很忙的話，要不然我再等等，等你忙完再一起去？”
他是真的很想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去渴望已久的未知之地。
手機那端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聲音再次響起時，流露出的滿是疲憊和愧疚，阮安棠啞着聲音道：“抱歉阿郗，我……我不想和你一起去那裏。”
越郗一怔：“為什麽？”
早在賭約期限快要到來時，阮安棠便在越珏的耳提面命下答應了對方不要和越郗一起去那棟山間別墅的要求。
畢竟越郗在那棟山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阮安棠一起度過的，本來光是重溫故地就夠令人擔憂了，要是旁邊再加上“糖糖”這個刺激源，越郗想起來的可能不就更大了？
人的大腦和記憶向來是神秘的，越珏和阮安棠都不能保證什麽，便只能在醫生的幫助下盡量避免踩雷，減少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但這種理由，阮安棠肯定不能說，所以他只好說着半真半假的話，愧疚的聲音裏都帶了些哭腔：
“那是你尋找初戀記憶的地方，我去不合适……說不定去了之後你還要顧慮我的心情……阿郗，我在家裏等你回來，好嗎？”
明明他都答應了再也不會對越郗說謊了，為什麽現實一定要再三把他逼到這種兩難的境地？
越郗這才意識到他要求“新歡”和自己重溫“舊愛”之地是件很過分的事情，之前因為阮安棠一直表現的對糖糖不甚在意，談起戀愛來從未對這件事患得患失，越郗便覺得他明白自己早已放下初戀。
在此之前，越郗也對阮安棠說過不止一次，他重溫故地更多地是想要彌補缺失和遺憾。阮安棠總是笑着說明白，狐貍眼中滿滿都是信賴，越郗便安下心，只把那片山林當作是心願之地，想要和心上人一起分享。
但現在看來，阮安棠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很會掩藏自己，甚至連醋意也掩飾得很好而已。
想到這裏，越郗覺得心裏又酸又軟，他連忙向阮安棠道歉，并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會很快回來，為了緩解氣氛，他甚至還半開玩笑道：
“或許也沒有那麽快。我可以順便考察一下，那裏适不适合被重新規劃，建個度假區什麽的。”
“阿郗，你別道歉啊，這又不是你的錯，是我太任性了。”
阮安棠連忙道，他只覺得自己的良心正在被尖銳的刀鋒一片片地割掉，他擦擦快要落淚的眼眶，努力用着熱情開朗的聲音撒嬌：
“嗯！那阿郗你一定要快些回來哦，等你回來，我給你一個驚喜~”
阮安棠看着已經在抽屜中裝了三個月的求婚戒指，有些期待越郗看到時的反應，他其實知道越郗一直有賭約結束後就向自己正式求婚的打算，但阮安棠已經收到過八年前那枚未能送出的戒指（蛋糕）了，便想着這次由自己主動。
越郗要是發現自己搶在他面前求了婚，一定會很驚訝吧。
想到這裏，阮安棠生疼的心髒總算恢複了些平靜，越郗的這次出行他們之間最後的一個坎兒，他們一定能順利度過去，迎接新的未來。
阮安棠笑着強調道：“那可是一個超棒的驚喜！”
“好啊。”
越郗彎眸，決定晚上回家先給寶貝老婆一晚上的“驚喜”。
越郗向來是一個行動力極強的人，在拿到地契的第一天他就聯系了那邊的守衛人員，第三天便坐飛機前往了心心念念多年之地。
他甚至為此在直播間請了三天假，因為越郗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努力回憶或者整理心情，讓粉絲們哀嚎一片。
越郗當然不是一個人去的，那畢竟是曾經爆發過泥石流的危險之地，夏天還是泥石流的高發季節，雖然近百年來那裏只有一次災害記載，但還是會令人擔心。
越珏本來想陪他一起去，但是越郗覺得老婆都不來，哥哥陪什麽陪？便果斷拒絕了對方，不過在哥哥的強烈要求下，他還是帶了五六個保镖一起出行。
先坐飛機，再坐上早就準備好的轎車。
其實對于到那裏的路線，越郗已經很熟悉了，高中時代的他在每個周末都會進行一趟這樣的短暫旅程，在山腳的村落外尋找和糖糖有關的消息，等糖糖來找自己，只是從未能真正進過山而已。
這還是越郗第一次進山，在山腳處，他讓保镖暫時停車，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這是座矮山，山上遍布郁郁蔥蔥的森林，平平無奇到随處可見的地步，唯一的好處是在山的不遠處有片湖，在山峰處能夠看到日照湖光的風景，有種純粹樸實的美麗。
越郗的記憶裏已經沒有湖光美景了，但他從前時常會去湖泊那裏轉悠，因為日記裏寫自己總是喜歡抱着糖糖在山峰處一起賞湖，那是被桎梏在山間的他為數不多的游樂。
……為什麽，在想到這件事時，腦海中浮現的糖糖，又是阮安棠的模樣呢？
越郗原本的好心情再次被這種自我嫌惡所打破，他苦笑着搖搖頭，決定在今天與過去做好最後的道別。
在慘劇爆發後，越邦派人直接封鎖了這片地方，沒有動這裏的一草一木。因此，雖然這座山不高，但路極為難走，即便是八年過後的如今，也能見到泥石流留下的災難痕跡。
別墅位于較高的山腰，靠近山頂的地方，是棟兩層的建築，雖然不大，但很溫馨。只可惜在泥石流的沖刷和歲月的洗禮之下，建築已經被毀了大半，牆壁上布滿了綠色植被，斷壁殘垣處盛開着頑韌的花草。
越郗站在別墅前方，怔怔地看着這個心心念念許久的“夢想之地”，他無數次地想象過如今的自己會有着怎樣的想法，會抱以怎樣的心情，但真正面對時，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卻是波瀾不驚，卻是安和平靜。
心髒依舊奏響着有力的鼓動，卻無比平緩，唯一反常的，是此時沉重的雙腿，是略微顫抖的手，到了這一刻，越郗反而有些無法邁進。
“越郗先生？”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越郗被保镖的聲音拉回了神志，他看着保镖略帶詫異的神色，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我進去，你們在這裏等我就行。”
保镖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可是越珏先生說要我們一直跟着您。”
越郗不喜歡為難打工人，便答應讓他們跟進去，但必須要在玄關處等，保镖們面面相觑之後只能同意。
這棟別墅已經破舊到大門成了擺設，保镖本想踹開卻被阻止，越郗輕輕推動門扉，大門便在一陣吱呀作響之後向內砸在了地上，濺起了無數塵土。
越郗走進別墅，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上形成一個鮮明的腳印，他環視四周，近乎貪婪地想把目之所及刻為再也不能忘記的畫面，他試圖将其與腦海中影影綽綽的回憶相對比，卻遺憾地發現什麽都沒想起。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失憶哪裏是這麽好治愈的？
越郗慢慢地走着，堪稱是細致入微地觀察別墅的每一個房間，每一處地方。
他在客廳裏看到了很多手工制品，大多都是郗婉婉做的，沒事時，她總喜歡做這些來打發時間。越郗很珍惜地把還算完好裝了起來，打算等回去後送給父親，而他自己則留下了更加殘破的那些。
別墅中看似荒蕪破敗，但細心觀察，便能發現很多溫馨的生活氣息，越郗最後來到了一層的廚房，有些意外地發現島臺中間放了個早已腐敗的半成品蛋糕，大部分都被一些小動物給吃掉了，也因此，蛋糕中間的紅色盒子露了出來。
越郗莫名心間一跳。
發生意外的那天，母親在做蛋糕嗎？他環視四周，發現地上掉落着自己八年前使用過的手機，屏幕滿是碎裂的痕跡，當然也開不了機，但越郗還是把它擦幹淨裝在兜裏，試圖看看之後能不能恢複數據。
越郗到底是個解謎地圖能一次通過的游戲大神，從廚房留下的痕跡中，他很輕易地便推理出事發時自己正和母親一起做蛋糕，卻被人強行擄走的結論。可是無論他還是母親都偏愛辣口，對蛋糕沒什麽興趣，更別說是這麽大的蛋糕。
那為什麽會做呢？越郗滿臉複雜地用着早就戴好手套的手拿出了藏在蛋糕中心的紅色盒子，打開之後，裏面裝的是一枚簡單的金屬圓環——果然是一枚戒指。
在這樣偏僻的山間能找到什麽？光是這一枚簡單的金屬圓環，都不知道花了當年的越郗多少打磨的力氣。
越郗緊緊地攥着手中的紅色盒子，用力到手背處都冒出了青筋，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日記最後寫的要給糖糖的驚喜是什麽，也更加感受到了那時的自己對糖糖的感情之深。
若不是深入骨髓的愛，一個尚未成年的高中生，怎麽可能會說服母親做出求婚的舉動？
原本沉穩的心跳加快速度和響度，在這一刻，原本踏入別墅時夢幻虛無的心情終于被眼前現實引發的痛慨所代替。越郗前所未有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失去了，錯過了，若不是還有阮安棠的身影在心中支撐，已然眼眶發熱的他甚至不知自己會做出何種舉動。
抱歉糖糖，我們有緣無分……如今的我，只能祝你也能尋找到自己的幸福。
越郗果斷地将紅色盒子放回到餐桌上。
下章就是大家等待已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