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雙手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蒼藍色的天，像是你的眼睛。
立香擡頭仰望着天空的色，不期許間想到了這樣一句話，露出一個淺淡卻真實的笑意，是啊…那像是你的眼睛。
今天是個好天氣，好到可以令立香稍稍丢下心中的煩悶。
不得不說，這幾天委實是不太順利。立香自醒來便一直沒有放棄過聯系迦勒底，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拆開試着重裝一遍，敲一敲，砸一砸，跑到晴明公宅邸靈力或者說..魔力最濃厚的地方，以此期待讓終端能夠重新運轉。
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無論立香做了怎樣的努力，迦勒底的終端完完全全無動于衷，連一絲聲響都沒有。
論那些年經常掉鏈子的辣雞終端，吃棗藥丸: ）
“——嗞嗞..”
哎…？剛剛終端好像是震了一下？有反應了！！？
垂死夢中驚坐起，立香瞬間興奮起來，啪嗒啪嗒使勁戳着終端。可惜的是…如同剛剛的所有都是錯覺一樣，終端一動不動，跟死了似的，所有音信盡沉大海。
“——窸”
距離少女不遠處的樹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貓蹭過樹葉的聲音那般細小，卻也足以引起立香的警惕。
她将終端重新收回口袋中，看着對方露出的衣角與破綻百出的隐藏。
眼中帶着無所畏懼與堅定，少女目光無畏地落于發出聲音的角落。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走出來。”
Advertisement
“哎呀..這麽點聲音都能有這麽大反映..”背着草帽的青蛙妖怪從青瓷罐子中鑽了出來，被罐子駝着走到立香跟前。
老者看着她莞爾一笑，轉而發起似是非是的刁難，“萬一是風吹的呢？”
“人生即是一場豪賭，這不是老爺子經常挂在嘴邊的話麽？”立香推了推臉上帶着的墨鏡，烏色的鏡片将她漂亮的金色眼睛打上了一層陰影。
青蛙瓷罐吸了口旱煙，将煙槍在青瓷罐子的邊緣處磕了磕，然後便學着少女的樣子推了推墨鏡腿。
煙霧缭繞中，他的神情漸漸模糊而遙遠，“哎呀呀..這可真是，後生可畏啊。”
“——噗”少女很給面子的笑了笑，她拍拍手，“多謝老爺子誇獎。”
“不過，閑話就到此為止吧。”少女俯身看着青蛙瓷罐，身高的優勢給對方帶上了一層陰影與壓抑。
金色的瞳孔隔着一層鏡片與對方相望，那鏡片阻隔了她的瞳色與情緒。
“貨，帶了麽？”
“哈哈..”青蛙妖怪慈祥的笑笑，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鄰家爺爺笑看着玩耍的孫輩，慈愛不過昙花一現，他的目光倏然變得銳利起來。
“你這是在懷疑某的妖品？”似是帶着老練的殺氣，他仰起頭，目光炯炯的看着少女，“開玩笑之前，還是多為自己考慮為好。”
“豈敢豈敢，老爺子的人品，晚輩自然是相信的..所以…”少女撚了撚指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何？”
“……”
兩人的目光長久地在空中焦距對視，企圖壓下對方一籌。
氣氛開始陷入膠着，半晌，青蛙瓷罐嘆了口氣，放棄了與少女之間的對峙。
“罷了。”青蛙瓷罐突然擺了擺手，似是蒼老了十歲，“先小人，後君子。”
他疲憊的搖頭，感慨萬千，“現如今，果不其然，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諾，你小子要的消息，全在這張紙上了。”青蛙妖怪自瓷罐中取出一張信筏遞給咕噠子。
咕噠子略略一笑，一邊說着‘這多不好意思啊..’此類的話，一邊毫不含糊的接過紙張。
少女展開紙張，粗略的掃了眼信筏上的內容，匆匆點頭。
“确實是我要的東西。”立香滿意的笑笑，将信紙收了起來，“如此一來，剛剛真是多有得罪，在這裏先給老爺子賠個不是。”
“嗯…咳..”青蛙瓷罐伸出爪子，撚了撚肥肥的指頭，擠眉弄眼的看着立香。
“自然是少不了老爺子的..”少女拿出一塊藍熒熒的石頭，像是純度極高的水晶，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又飽含有一些尋常人所無法看到的能量。
“——阿瑩姐姐…大助爺爺和蜜柑姐姐在做什麽呀？”
就在藍石頭即将遞到青蛙瓷罐手上的那一刻，他們頭頂上的樹冠中冒出了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
山兔睜着那雙丹朱色的眼睛，歪頭看着立香手中的藍色石頭，樣子看上去懵懂而可愛。
而忙完手裏事情找到立香的瑩草此時心情顯然不怎麽美妙了，她帶着甜美的微笑，手裏舉着和她自己差不多高的蒲公英，步履緩緩地接近了青蛙瓷罐。
呱大助看着瑩草背後散發的黑氣，整個妖都開始哆嗦了，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一樣，飛快的把搭在量子結晶上的手抽了回來。
“喔…這，這不是阿瑩麽？”呱大助将目光縮回來，使勁的盯着身下的青瓷罐子，仿佛能把那瓷罐子看出朵花來。
瑩草從呆愣的立香手中拿過藍色的結晶物質，放在手心裏颠了颠，笑容愈加的溫柔起來。
“您剛剛在幹什麽呢？”
“沒..沒什麽啊..”青蛙瓷罐臉上的墨鏡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收了起來，此時他身子扭來扭去的，像是被火烹炸着似的，幾乎一刻都蹲不住，目光閃躲，只想着趕緊開溜。
“——邦”
瑩草手中的蒲公英擦着青蛙瓷罐的腳掌砸了下去，發出金石交錯的輕鳴，在這聲脆響之後迎來的便是酒色頭發的小姑娘徹徹底底的爆發。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拿立香大人的東西！！”
瑩草無視了對方哆哆嗦嗦一點一點遠離蒲公英的腳掌，狠狠瞪了他一眼，“上次您拿走了立香大人的那個叫做‘墨鏡’的東西，立香大人找了好半天，回來之後給姑姑看見了，什麽後果你忘了？”
“還是說嫌被姑姑抄着帚神滿庭院裏追着攆不夠丢人？”瑩草看着他，滿滿的恨鐵不成鋼。
“可..可是後來小丫頭不是把墨鏡送給我了嗎..”青蛙瓷罐心虛的搓了搓手。
“那能一樣嗎！？”瑩草氣沖沖的看着青蛙瓷罐，甚至想再來一記蒲公英。
一只白皙的手掌突然橫在她的眼前，趁着瑩草愣住的當下，将那塊結晶再次拿了回來，塞在青蛙瓷罐的手中。
“嘛…确實不一樣，這是算是等價交換喔，提前就說好了。”立香微微一笑，伸手揉亂了瑩草的頭發。
“欸…欸？？”瑩草的臉頰嘭的一下就紅了，她躲到了蒲公英後面，“唔啊..對，對不起…”
嗚..為什麽不先問問再發脾氣..丢死人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像是那些山賊頭頭會面的感覺…
“因為帥啊！”青蛙瓷罐好不含糊的迅速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竟然說出來了啊。”瑩草攥緊了手中的蒲公英杆，糾結的看着立香，“可是..青蛙爺爺就先不說了，畢竟他不靠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整天跟個老小孩似的..為什麽立香大人會配合啊！！”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崩潰的喊了出來了。
“嘛..”少女心虛的移開了視線，開始盯着上方高遠的天空。
說起來..青蛙老爺子這個樣好像是被我帶歪的…？
立香開始默默反省自己這些天的行為，然後東一句西一句的開始講給瑩草聽。
前幾天，寮裏的山兔在傍黑天的時候出去了..說是要找朋友賽跑，不太放心偷偷跟了上去，出門沒一會就開始被一些亂七八糟的小妖怪追着跑..
然後..讓我随手都打了一頓，一瘸一拐的走掉了..咳..然後我就拿出墨鏡戴上說..說…
“說什麽？”山兔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樹上爬了下來，好奇的看着柑橘色頭發的少女。
“..我有故人叼似卿，如今墳頭綠草盈。勞資擱外面怼魔神柱的時候，你們這些個還不知道打哪混呢！”立香昂着頭，伸手推了推墨鏡。整個人看起來肆意又潇灑，确實是帥極了。
……
空氣突然安靜。
山兔傻傻的看着少女，過了好一會才問她，“為什麽我沒有看到..反而大助爺爺看到了？”
“就你？”青蛙瓷罐瞅了山兔一眼，搖搖頭發出了啧啧的嫌棄聲，“你那個坐不住的破脾氣，早都從羅生門跑山陰山陽去了！”
“所以..你們這樣就是為了帥？”瑩草看起來被打擊的不清。
“對啊。”
“欸..我其實一開始是為了配合青蛙老爺子來着…感覺有點羞恥..”立香不好意思的揪着衣角，最後閉上眼睛完全破罐子破摔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過了一會..感覺莫名帶感啊！”
“真的是超級帥好嗎！”少女對着青蛙瓷器比了一個大拇指。
兩人互相擊了個掌，好像是在慶祝此次的順利會師和達成一致的目标。
瑩草死魚眼的看着這倆鬧騰的氣氛，完全破壞了一開始樹立的嬌羞軟妹的形象。
“走吧山兔，我的清醒常讓我覺得和他們格格不入。”
白擔心了，兩個戲精，天天演戲：）
“別走啊..”青蛙瓷罐伸手攔住了想要轉身離去的瑩草，“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心情會好很多嗎”
“姑獲也是，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她确實是比前一段日子活潑不少。以前那副樣子啊..暮氣沉沉的，坐在那裏說不動就是一整天。爺爺我也是好久沒有被追着攆了，太久了…”
“…”瑩草沉默了，突然擡頭，鄭重的看着名為藤丸立香的少女。
那雙楓糖色的眼睛與少女頭發的夕色交織融合，那形成了更加明亮的顏色，取代了之前總是驅逐不掉的淡淡陰霾。
“喜歡..”
“啊？”
“沒什麽。”
瑩草看着少女傻乎乎的樣子開心的笑了起來，春/色幾許？那雙眼睛是比春天盛開的花還要更加…更加明媚的春光。
瑩草聽見自己用比之前歡快不少的音調說…
“能遇到立香大人..真的是太好了。”
大家能變得開心起來…真的是..太好了…
“我也是喲。”立香走上前去淺淺的給了瑩草一個擁抱，“能遇到瑩草，我很高興..非常高興…”
瑩草将腦袋擱在少女的頸側..立香大人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就像陽光曬過一樣的溫暖。
“立香大人..會一直留下來的吧？”
“算了吧..”一直沒有開口的青蛙瓷罐突兀的打斷了瑩草的話，“這個丫頭，留不住的。”
瑩草生氣的瞪着他，“青蛙爺爺！”
“再大聲也沒用，你看看立香這丫頭，她這種性子，只有貴族家小姐才會這樣吧..沒有吃過苦，所以也沒有任何陰霾。”青蛙瓷罐煩躁的吸了口煙，敲了敲瑩草的額頭“阿瑩你要注意觀察細節啊..這丫頭的手，一個繭子都沒有，這不是一雙用來幹活的手…她家裏啊，定會來尋她的。”
貴族？毫無陰霾？立香在心中略帶苦意的嗤笑着。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啊…
瑩草靜默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幅絕世的畫，片刻後，她低落的斂起楓色的眼。
那個樣子…像是秋後萱草上覆蓋的一層脆弱的霜花，單薄而冰涼。
酒色頭發的女孩露出一個帶着澀意的笑，“但..但是，一定有別的辦法吧..”
“...”半晌，青蛙瓷罐嚴肅而鄭重的看着少女，“晴明大人..定然不會反對收你為徒，你擁有的，是相當純淨的靈力。”
“這種純淨，除了晴明大人以外，你是我看過的第二個。”
“啊！”瑩草露出一絲希翼，“前一段時間陰陽寮的一些人不是要晴明大人收徒嗎？”
與其按照他們的意思收些別有用心的家夥…立香大人明顯是最好的選擇吧？
“承蒙厚愛，感激不盡。”少女搖搖頭，“雖然是這樣說，但是我的确是…不能留下。”
瑩草聞言後吃驚極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過顯然有人要比她更加吃驚。
“為什麽！？”呱大助氣的都想把煙槍丢了，“這可不是跟之前玩笑一樣的問問，這次可是認真的。”
那雙黑色的蛙眼浸染滄桑，“安倍晴明的弟子這個身份..絕非簡單之事。”
“而且學習陰陽術，體內靈力得以熟練掌握有緩解衰老的作用…女孩子啊，最害怕的事情不是老去嗎？”似是想到了什麽，或許是哪個漂亮的姑娘？這讓青蛙瓷罐的表情變得柔軟起來。
人世間最難留住的是為何物？
對鏡的紅顏，盛極的花。
她們美好而短暫，哪個女孩子不曾希望過..永遠停留在..最美的年歲？
倘若立香當真是平安京的貴族少女，約是會在深思熟慮之後..就這麽答應下來了吧？
所以說，為什麽要有但是呢…
立香輕描淡寫的看了兩人一眼，那雙眼睛，像極了西墜的金色，怆然而遲緩。
少女向着他們伸出了雙手，她攤開白皙的手掌。正如青蛙瓷罐所說的…真的是，沒有一個繭子，也沒有任何的粗糙。
“這是我的手喔，如何..很好看吧？”
她自問自答一樣，再沒有關心對方的反應，“好看，這不是當然的嗎？”
少女的聲音倨傲而彷徨，宛如迦勒底外那摻雜了細雪的風。
千山凋敝，萬裏無人。
她如是說道:
——“這是一雙..捧起奇跡，随着奇跡沉淪的手。”
天光雲影，不語遲暮。
“我是…不會老的，直到死的那一刻，我也一直都會是…如今這個模樣。”
溫暖的絮風如同綢緞，伴随着簌簌落下的花，吹過少女的臉頰。
她露出一個比落花更加柔軟的笑容，金色的火舔舐着少女的瞳孔，那雙眼睛，美的讓人羨慕。
那個笑容短暫得，像是昙花。
“就算死了，我也會以另一種方式，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所以..這并不是需要成為陰陽師才能做到的事啊…”
名為藤丸立香的少女，她曾不止一次的擁抱奇跡。
像是為了迦勒底，為了人理而生的女孩，理所當然的被“世界”所關懷。
那是愛嗎？那是愛。
那不是愛嗎？那不是愛。
捧起數量絕不單一的“奇跡”，這是有代價的。比如不會老？受了傷好的比較快？
真是便利呀…當然，這都是有代價的。
世界所喜歡的女孩子，死了之後也不會永遠平靜的沉睡下去。
不能轉世，也不能作為鬼停留在世間。
她會升到英靈座，與法則…永遠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嘛，輕松一點啦。”少女傻笑着撓撓頭發，“總之我是不可以一直留下來的。”
反正過後，你們一定會忘記這一切，所以，不需要煩惱呀。
那是少女心中，比荒蕪還要更加刻骨的感嘆。
“你..到底是誰？”青蛙瓷罐的神色變得犀利不少。
少女再一次的重複着從醒來就說過的話，“我是藤丸立香。”
是與人理一直息息相關的人。
就在這個氣氛到達頂點的時刻，瑩草感覺自己的蒲公英往下沉了沉，她低頭看到平時一直在打掃院子的小紙人式神揪着蒲公英的杆子往下拉。
凝重的氣氛瞬間消散。
瑩草蹲下身子，看了眼紙人式神，擡頭，“立香大人，有人找您。”
“欸？”少女愣愣，随即反應過來，一定是迦勒底的英靈過來了。
立香露出一個笑容，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溫柔的光。
“啊，我知道了”她飛快的跑向庭院門口。
“——她家裏人找來了吧？”青蛙瓷罐看着少女的背影，給煙槍續上了新的煙草。
“嗯…雖然并不是很相信立香大人的話..但是即使不是真實的，能讓她流出那樣笑容的親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也一定是..非常溫柔的人吧？”
彼時瑩草神色清澈，希翼着名為藤丸立香的少女，能和家人一直溫暖而幸福的呆在一起。
當然，如果能回來看看，那就再好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立香和青蛙瓷罐像兩個黑道大佬一樣碰頭。
兩個戲精的日常hhhhh
猜猜過來的第一個英靈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