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打了王夫人，賈母猶不解氣，怒道：“滾，全都給我滾！”

王夫人被打得莫名其妙，又擔心寶玉，又滿心委屈，也出了榮慶堂。

見房裏只剩下傻傻愣愣的寶玉和自己身邊的丫頭，賈母才頹然的跌坐在軟椅上。

她是最疼寶玉，連帶疼寶玉的爹娘。那句幾個子女裏面最疼賈敏的話，賈母自己也知道當不得真。但是賈敏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被兒媳婦的奴才害死了，賈母再偏愛王氏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現在寶玉又這個樣子，賈母心煩意亂，一顆心糾結着又心疼寶玉，又覺得愧對女兒。

而且自己之前罵賈琏夫妻那些話，是自己說重了。這等情景下，換誰也接不回黛玉。就是不知道林家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查起來周瑞。

賈母有一萬分的揪心，和十二分的疑惑，她只覺得很累很累。

賈琏和鳳姐回了自己住的小跨院，鳳姐将所有下人打發出去，連平兒都不讓進，才小聲問賈琏：“被老太太打的腿疼不疼？這一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被鳳姐提醒，賈琏才察覺到腿确然有些疼，換了家常衣裳，撩起褲腿來看，果然有一道淤青。

賈母養尊處優，又有了年紀，能有幾分力氣？能打出這道淤青，果然是下了狠手，賈琏哼了一聲道：“原來在老太太眼裏，我不過是個跑腿的，沒辦好事，竟和那下人一樣打得罵得。我知道你素日得老太太喜歡，二太太又是你嫡親姑媽，我不攔着你和她們好，但是以後要拉着我給二房跑腿，卻是不能了。”

鳳姐見了賈琏腿上的淤青也心疼，這哪裏是打的腿？打的是賈琏的臉呢。

瞧出來賈琏真的被賈母傷了心，自己何嘗不傷，于是鳳姐道：“你當我是什麽人？今日這事我都瞧在眼裏，難道二爺灰心我就不灰心麽？不說別的，我也疼二爺遭的罪，風塵仆仆回來，水都沒來得及喝，話都沒回便被打罵，我都替二爺冤枉。我也瞧明白了，日後也懶得去奉承了，我素日操再多的心，關鍵時刻在老太太眼裏還不如鴛鴦呢。”

王熙鳳一邊服侍賈琏換了衣裳，一邊拿出傷藥來替賈琏擦，又說了這樣一番話，賈琏覺得鳳姐還沒糊塗到無可救藥，語氣也軟了：“鳳兒，這南下一趟我是瞧明白了，二太太那邊就是一只吃人的猛虎。我是打定了主意遠了他們，你可想好将來如何？”

鳳姐見賈琏說得慎重，眨了眨眼睛，問：“我的爺，你南下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怎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賈琏這才小聲将南下的事跟鳳姐說了，鳳姐只聽得驚心動魄。聽到賈敏之死竟然有這樣的真相，鳳姐臉上神色變幻了幾息。她自己作風強勢，若是換做自己是林如海，一定不會讓賈琏活着回來。想到這裏，鳳姐不禁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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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少年夫妻，雖然偶有拌嘴，感情還是好的。于是鳳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賈琏幾遍：“林如海沒有為難你吧？”連姑父也不叫了。

賈琏搖搖頭：“姑父病重，這件事都是林妹妹處理的。要我說，林妹妹真是個寬厚人，出了這樣的事，林妹妹反而寬慰了我一番，說她不會遷怒我，但是讓我遠着二太太，別受了連累。怎麽我往常老聽府裏的下人說林妹妹小性兒動辄愛惱人？也不知道是誰胡亂傳的，林妹妹這個人，殺伐決斷，審周瑞時候那股氣勢我瞧着都怕，但是絕不是什麽小性的人。”

鳳姐其他地方是相信賈琏的，唯獨賈琏對黛玉這誇贊顯得言過其實了。鳳姐管着榮國府的下人，知道是誰傳的黛玉的壞話，也知道黛玉受了抹黑，但是殺伐決斷那些，鳳姐是不相信的。只是她現在也不争這些了：“所以你回來先見了老爺，老爺便收起了名帖。”

略頓一下，鳳姐又正色道：“我也是王家的女兒，二爺會不會因此嫌了我？”

先前鳳姐關心自己，賈琏心中也熨帖，握了鳳姐的手：“鳳兒，你雖出身王家，岳父岳母卻早已仙逝。以二太太的狠心，你便是她親侄女，真關鍵時候未必會待你多好，說不定真惹出事來，她也把錯漏往你頭上一推，讓你背鍋。與其如此，我們不如別再摻和主院兒的事。咱們夫妻一體，越發應該不分彼此。”

鳳姐的親生父親是王子勝，乃是王子騰和王夫人的嫡親兄長，只是英年早逝，留下一女，早早嫁給了賈琏。

鳳姐眼珠轉了幾轉，若是以前，她聽不得別人說王家不好，必是要争強好勝的。但是今日賈母那些一口一個琏二奶奶的話，真的叫人傷心，于是鳳姐了灰了心，道：“好。說到底，二爺才是我的依靠。”

這邊夫妻倆有商有量越發明白，那邊王夫人卻徹底亂了方寸。

王家女兒不讀書，王夫人也是管家之後識得些字，自己看了周瑞那番口供，只看懂個大概，已是心驚肉跳。又傳了識字的心腹小厮來将口供讀了，王夫人心亂如麻。

周瑞夫妻是她的左臂右膀，辦事也利落得力，但是王夫人自己也沒想到周瑞膽大包天，借自己的名義假傳聖旨，威脅賈敏的陪房，幹出這樣的事。她和賈敏是不大對付，但是賈敏嫁了這麽遠，王夫人也沒想着要她的命。但是賈敏的死到底和周瑞有幹系，老太太罵那句自己害了寶玉，似乎也沒錯。

一想到寶玉，王夫人又肝腸寸斷了。

方才賈母發怒，攆了一幹人等，寶玉還留在榮慶堂修養，一想到賈敏的死，王夫人也不大敢去看寶玉了。

命人去傳了襲人來，交代襲人殷勤伺候着，寶玉有什麽事需立刻告訴自己知道。便留在榮禧堂等着賈母氣消了。自己是沒調|教好奴才，但是周瑞幹那事到底不是自己指使的。等過幾日服個軟，賣個慘，也就過去了。

至于賈母、王夫人等人記挂的寶玉，現在雖然昏迷不醒，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不但将榮慶堂的兵荒馬亂聽了個全，還聽到賈母喃喃自語的說周瑞害死了林妹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