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聞言,蕭修晏微詫,自己雖已回府半月,府上知曉的人又少,她又為何漏夜前來。

不禁多想,蕭修晏将手一松,隐于身後假山黑暗處,“滾。”

姜鸠頓時得到解放,往前踉跄兩步,随後穩住身形,忍不住俯身大口呼吸短暫未遇的空氣。

她終于緩過神,聽清聲音是位少年,只是頗為陰寒沉戾。

且他力道極大,而自己瘦弱,被他一只手掌能輕而易取走性命。

姜鸠轉過身,四周寂靜,草叢不時傳來沙沙聲。

她試探往離自己最近的黑處去,想着方才他對自己舉動,語氣帶着幾分怨,\"我打聽了,此處便是二公子院落,那您既非二公子,難不成是鬼麽?\"

院落僻靜,遠得不聞壽宴上的絲竹歡樂,酒觞觥籌。

蕭修晏倚山石,抿了抿唇,隔着黑夜瞧着藍色衣裙的女子,難得笑了。

“是鬼。”蕭修晏頗有閑心,緩步從身後黑暗走出,步步沉穩走近姜鸠,月色下黑影将姜鸠的影子一寸一寸覆蓋。

他壓低嗓音,“鬼魂最喜夜黑風高時,殺人奪魄。”

哪知下刻,空中發出輕微‘刺啦’聲,微紅照映。火影斑駁,浮在女子皎若秋月的臉上,隔在兩人中間。

姜鸠拿着手中火折子,眼眸盛有星火,倏然對上‘鬼’。

這‘鬼’高自己半個頭,姜鸠才搭着他肩膀。擡頭打量,他下颌英朗,許是尚未弱冠,并未束發。

姜鸠神情鎮定自若,不掩眼底幾分得意,“那可太好了,我常聽大人說,鬼神通靈,我今晚正要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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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鬼反而不好玩兒了。”

這話反倒給蕭修晏整無言。

姜鸠解開挂在身上的小包袱,放在地上打開,“聽說二公子自回府給王妃娘娘請了安,便在院中閉門不出。今日壽辰人多,二公子從邊境歸來也不去湊熱鬧?”

蕭修晏看她到底要耍什麽花樣,環胸而立,冷笑一聲,“你倒是消息靈通。”

食物香氣在蕭瑟風中吹來,帶着一陣暖意。

說來可笑,堂堂王府二公子千裏迢迢自北疆歸家,全府上下竟全當不知情般,連下人也不曾談論。

若非消息真實,姜鸠看了母親派人送來的二公子畫像,與眼前人無異。

自己也不會趁夜色來探一探這位藏在“深院”的二公子。

“我從宴席上拿了些糕點,公子嘗嘗?”姜鸠将方塊精致食盒打開,呈在蕭修晏跟前,笑意盈盈,“權當我賄賂鬼神您。”

她沿着聲調,尾音軟嫩,說話間拿起一塊碧玉點湊在蕭修晏跟前。

蕭修晏緩了神色,食物香氣在蕭瑟風中吹來,腹胃餓意比之前更加強烈。

誰能想到,除了剛回來見過祖母,吃過一頓飯,肅榮王府的二公子竟再沒吃過一頓飽飯。

他本想學長安城公子們矜貴一點,表面裝着嫌棄,“小爺才不吃……唔!”

姜鸠瞅準時機,在他張嘴說話間隙,直接塞進去。

“你這個小女娘一點也不矜持。”糕點不甜,軟若雲錦。蕭修晏口中咀嚼,依稀間對冒然闖進自己地盤的小女娘有些寬容。

他三兩口解決姜鸠送來的“賄賂”,問了句:“有水否?”

“有酒,不過有些辣口。”

姜鸠從何處拿出小葫蘆,扒開塞子遞過去。

方才還掐着姜鸠脖子的手此時接過她的葫蘆,“公子……”

姜鸠再度呼吸困難,雙手去抓眼前人的手臂。

蕭修晏另一只手捏住女子下颌,先将酒往她口中灌了一些,看她喝下,随後才送了她。

姜鸠依着水榭欄杆,掏心掏肺地咳嗽,期間還不忘側身,笑身後的男子,“怎麽,公子是怕我往酒中下毒嗎?”

防人之心不可有,這長安城乃是天下勾心鬥角最厲害的地方。

蕭修晏自幼養在肅榮老王爺膝下,在戰場上長大,豈敢信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女子。

姜鸠自個兒緩過來,辛辣味殘留口喉,站好身拭去方才被酒辣出的淚,向他揚起淺淺微笑,“公子也太瞧得起我。我自身處王府,寄人籬下,哪還有多的膽子敢陷害您?”

看她人畜無害,且酒水她也喝了,并無不妥。自己當真是是冤枉了她,費她好意。

想到此,蕭修晏不免有些愧疚,“抱歉。”

姜鸠不理,重新拾起地上的包袱,往水榭中央亭閣去。

見她抱着剩餘的東西往水榭中央走,蕭修晏思索片刻,将剩餘的酒喝了。

喝完再看一眼手中的葫蘆,蕭修晏心想,這也算酒,喝着如同白水,還不如北疆的酒烈。

吃人嘴短,蕭修晏不再如之前那般嚣張,默默跟了上去。

身後的人跟了上來,姜鸠收回餘光,唇畔揚起一抹笑意。

其實,姜鸠從接近蕭修晏便沒停止打量他,以往總是見大公子,一個私下舉止輕浮,且體态有些發福的胖子。

較為驚豔,還是初現,彼時火焰微弱,光線随風飄揚,襯他臉線硬朗,劍眉像青山,凜冽英柔。衣裳下的身體肩寬背挺,比長安城策馬擅圍獵的少年郎們形态清隽。

兄弟兩比較,還是二公子好看些。

黑暗中,跟一個比自己體型高的男子在一起,且不明對方喜好的男人,從開始決定要來會會二公子時,姜鸠不是不害怕。

在白日自己觀察他人面部細微表情,進而确定他下一步想要什麽,只是今日情況特殊,姜鸠沒時間、沒也來得及琢磨蕭修晏。

亭中,風掠泛着銀光的水面吹來,有些涼意。

金銀花箋在夜色中細弱發亮,姜鸠捏起一張,素指靈活,繞來疊去,不會兒一只八角蓮花燈便成了。

“你折這些做什麽?”

冷不丁,旁邊的人突然發問,姜鸠毫無防備吓了一跳,将要折好的蓮花燈一用力,中間有了褶皺,廢了。

收到稍微埋怨的眼神,蕭修晏自知壞事,不自在撇過視線,若無其事看向水面。

得了,一連兩下得罪她。

“為王妃祈福。”姜鸠抿唇掩笑,但很快重新拿起一張銀花紙,此時速度慢了下來,慢悠悠道:“在我家鄉,老人壽辰時,子女兒孫會親自為其折花燈,乞求水神将願望帶到天上去,保佑老人平安康遂。”

蕭修晏看了眼地上,不過小四角攢尖頂亭,已被巴掌大的蓮花燈占滿,再看姜鸠腳下一沓厚厚的金銀花箋,這可夠她疊整夜。

姜鸠擡頭,看了眼離自己幾步之遠的人,不知晃了眼,竟看見他眼底稍有諷刺。

看來傳聞中,蕭修晏在府中并不得長輩在眼,果真如此。

不會兒,蕭修晏身形矯健,依欄出了亭子,沒有碰過地面的蓮花燈。

“二公子。”

姜鸠喚住他。

他站在亭口處,月光淺淡落在他身上,卻透不過身上的陰郁。少年未回應,卻停了腳。

“您可否幫我将這些,放水面去?”

“小爺沒興致。”

恍惚間,他又恢複姜鸠初遇他時的樣子,冷酷得很。

驀然,重物落水的聲音,在寂靜四周驚得炸開。

蕭修晏即刻轉身,原本坐在欄邊的女子不見蹤影。

仲秋時節,落葉浮在面上,水面已漸垂敗。

水面上撒了幾張金銀花箋,跟着不遠處掙紮之人飄蕩。

蕭修晏站在岸邊看了一會兒,确定這女子不識水性,當她體力不支漸漸被水沒過時,才去救她。

“瘋子。”

蕭修晏對奇怪陌生女子評價。

莫名出現給自己送吃的,還莫名跳水。

姜鸠抵不住水寒,身子顫抖起來,青絲散開,手臂下意識圈住蕭修晏的脖子。

“我是瘋子,公子為何要救我呢?”有了可依靠的,姜鸠眼底的笑意妖冶,冰涼置腹觸着蕭修晏的後頸,“您的院落僻靜,悄無聲息死個人,最合适不過。”

“且………”姜鸠說得雲淡風輕,“最初,您不就是想殺了我嗎?”

蕭修晏咬牙,低頭這見一雙潋滟眼眸,後悔方才救了她。

子時至,更夫悠長響應的聲音從不遠牆外傳來。

好久,沒受到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覺了。

姜鸠只覺得自己五髒六腑被颠移位置,腦袋暈暗昏沉,費力擡起千斤般的胳膊,拽住他的衣帶,“走慢點。”

黑夜沁得出霧氣。

蕭修晏神色晦暗,一手将人挎在腰間,步伐快穩往住房去。走過之處,地面踩留一圈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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