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小姐,他走了。”秋霜再三确認,才向姜鸠回複道。
不時,原本孱弱哭泣的女子垂首,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再起身,眼底一片清明。哪裏還有方才嬌嬌弱弱模樣。
“我剛才扮演得像吧?”饒是不放心,姜鸠看向秋霜,蕭修晏可是由征戰沙場踩着骨血的老王爺親自養大的,自己如果露餡兒,只怕後事難行。
“小姐不必擔心,”秋霜知她心中所慮,輕聲勸慰,“這幾日連陳嬷嬷都瞞過去,若是這演戲,饒是小姐此番去戲臺子上,當紅名角兒怕也難媲美。”
那日落水上岸後,姜鸠便昏迷不醒,屏息斷氣,藥石無靈。王府無奈,只得将消息傳向中宮,着人送信去江州。原本棺椁都令人備好。誰料,她竟聽了過來。
姜鸠聞言,眉目攜帶惱意,佯裝打她,“好大膽子,竟多舌編排我同那些人比較!”
秋霜讨饒笑着閃躲,不會兒鬧過了,她才湊近,“小姐,奴婢瞧着二公子品行倒與大公子不相同,眉宇淩然正氣,舉止有禮。看來當初,不選大公子是對的。只憐小姐,白白回江州挨了一頓。”
話音落,秋霜提起傷心事,忙禁聲,看向小姐。
姜鸠掠過她的話,握了握手中失而複得玉佩,力道重了些,掌心傳來疼意。
那人是個君子麽?
她先且不論,自己對他終究紙上得來終覺淺。
蕭修晏生得隽俊清離,明明長自己半歲,眉眼見總帶一片肅色,未至弱冠隐有壓迫之感。往後同他接觸,只怕要多幾分心思。
這廂蕭修晏到了壽寧堂,遠遠地,有丫鬟在門口候着。
一見了來着身影,忙不疊提着裙擺快步而來,身段端得窈窕,眼中帶着幾分嬌媚。
雖說勳貴侯王府中,子嗣團結,那些個混事,兄弟間上趕着掩埋不及,哪有背棄兄長之理。當初,二公子為幫府上姜小姐證清白,自己親兄也能得罪。由此二公子怎不是個正義凜然的翩翩郎君?
Advertisement
王妃有意從身邊挑幾個容貌俏麗的丫鬟,送到二公子房中。如此壽寧堂自認容貌不錯的幾個大丫鬟,誰不是私底下攢足了勁兒,想在二公子跟前得個臉兒?
紅葉臨近,歪了歪身行禮,眼眸又怕又想瞧清二公子,自認欲語還休的眼神,“奴婢為公子引路。”
蕭修晏臉色沉穩,觑她一眼,這丫鬟不是臉抽了吧,眼睛一個勁兒翻什麽。
不過她是祖母房中的人,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麽。蕭修晏颔首,示意她在前頭帶路。
祖父自北疆傳來的信從來走官道,随加急公文奏報一道送入長安城。再由蕭修晏交于祖母手中。
“你祖父在信上說,家中沒個可靠男子支撐不成,遂留你久住長安。”王府經遭一事,老王妃難掩疲憊,靠坐上位,有氣無力轉着手中佛珠,“長安名利場,這人心計量不比戰場上搏殺輕松。”
蕭修晏應聲道是。
老王妃擡了擡手,不時老嬷嬷出來,奉上一封信給蕭修晏,“兵部郎中,五品官兒。職位雖小些,卻握得實權。你自幼遠在北疆,長安錦繡繁華權貴多如牛毛,官場脈絡錯綜複雜,在此位上歷練一番,有利無害。”
信封輕薄,落在手中并無感覺,卻無端令他手掌壓了壓,權貴子弟靠着祖上庇蔭獲得官職,比之尋常寒窗苦讀數十年的舉子,更輕而易舉。
“我只一條,”老王妃頓了頓,睜開眼皮,神色嚴肅起來,話語隐含警示,“不要學你兄長,做有辱家門糊塗事。”
蕭修晏眸色沉了沉,自位起離,跪在老王妃跟前,俯首叩拜,“謹遵祖母教誨,修晏定萬事以王府為先,不辱門楣。”
見他行事穩重,身上并無長安城世家子弟易沾的纨绔氣息。老王妃滿意颔首,溫聲讓他起來。
“我聽你祖父說,你原想長留北疆?”
長安城中近八成勳貴子弟,走狗鬥雞,靠着祖上蔭庇,也能安然富貴一世。家中雖不用他勞累吃苦,恍然聽孩子竟有這一番心。免不得高看這個孫兒兩眼。
蕭修晏看向老王妃,眼中堅定又帶有幾分遺憾,“北蠻強纏多年。修晏也想像祖父,自己搏出一番天地來。”
頓時,老王妃心中因大孫兒一事積攢濁氣散了些。她笑得眯起老眼,滿是慈愛,“好好好好,你有這份心便夠了。”
老王妃看他一副清泠泠樣子,同他這個年紀的男子,早已有人娶妻,或房中擺幾個通房,用以通曉纾解男女之事。
默了默,指了兩個丫鬟前來,“這兩個女子自小在我身邊養着,你瞧瞧面容清秀,性子溫吞,放在身邊紅袖添香,可行?”
蕭修晏愣怔間,兩個丫鬟齊齊過來,各自生得好樣貌,錦衣靓麗,比普通丫鬟多簪幾支花釵,看向蕭修晏時,眸色柔春似水。
“祖母,修晏尚未此意,身邊只有一個小厮跟着足矣。她們是祖母身邊常用的人,修晏不敢要。”
“瞧罷,二公子不肯要你們。”老王妃兀自笑着,念佛久了端得面目慈藹,“既是無用之人,常嬷嬷,待會兒尋個牙婆來,發賣出去。”
話音落,兩個丫鬟面色大驚,不時慘白,咚得跪在地上,“二公子!二公子饒命!”
“祖母!”蕭修晏心中沉了沉,看向上面的老王妃,她阖目不語,蒼老指節扣動一顆一顆佛珠。
他不僅冷笑,老王妃這是要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啊。
說到定,還是信不過自己。這府上雖有一方栖息之地,卻人心向背,不語而寒。
小厮六順在不遠處大樹底下候着,見自己出了壽寧堂,忙不疊跑過來。
“公子……”
蕭修晏沉色,臉上化不開一片冷肅。只見他擺了擺手,往前大步走,後面兩個丫鬟亦步亦趨跟着。
以往院子偏遠,院中主人性格孤僻喜淨,侍候仆人不免懈怠。如今府上只有二公子在老王妃跟前,今日還帶回老王妃身邊兩個得力的大丫鬟。
因此院裏的人無一敢松懈,唯恐做事不力,被人禀明管家發買出去。
入夜,四方寂靜。
蕭修晏踩着白石,于星夜行走,悄無聲息繞過府上守夜府衛及仆從。
“六姑娘。”一道聲音響起,隐含着勸誡惱意,“這可是肅榮王府,你私下祭奠,若是被外人瞧見傳進王妃耳中,可就完了!”
“嬷嬷,”女子咳一聲,眼眉不動,嗓音柔冷,“他人死了,還不許我拜祭一番嗎?”
陳嬷嬷上前,弓腰站在姜鸠身邊,心中氣急又無奈,只得苦口婆心道:“您就聽聽老婆子的勸罷。如今府上獨得二公子前途明朗。大公子昏庸,昔日你不願嫁,陰差陽錯的,白白挨了夫人一頓罰。如今這二公子可是您唯一後路。”
蕭修晏頓住腳步,悄無聲息打量四周,俨然是白日來過的地方,他心下恍然,自己不過想散散心,怎會一下走到這兒來。
他悄然隐于角落樹後,目光往前看去。
姜鸠蹲在銅盆跟前,素白纖細手指捏着白紙錢,眼眉籠起悲戚,一張一張放入其中,火焰吞噬四方,一時光亮映于她面龐,蒼白娴靜,周身脆弱無比,仿佛風一吹,便要散去。
“您執意要等程公子,若是傳到了夫人耳中,下場只怕比五姑娘好不到哪裏去。”
“嬷嬷,我曉得的。”細弱嗓音裹着抽泣,有氣無力般,“我并非無知之輩,只你容安靜些吧。今日之後,我不會再做此番事。”
見她态度還算軟和,陳嬷嬷也不拎着勸誡,漠然不時催促她,最後親自拿水滅了銅盆才安下心來。
屋內燭火滅去,陳嬷嬷從屋裏退了出來,厲聲囑咐檐下兩個守夜丫鬟,好生照看主子,便打着哈欠回了屋。
一片墨色中,暈染不見他眉眼間冷戾,原來,這個女人來肅榮王府不過有利可圖。枉自己還覺着她同尋常女子不一樣。
他轉身離去,身後傳來當啷聲,随即細微鳥雀撲騰翅膀,從窗邊人掌心離去,飛向夜空。
姜鸠看向青鳥飛離。不過五息,鳥未發出一聲慘叫,直直墜落。
“小青!”她壓抑嗓音,急不可耐喚出聲來,預要翻出窗去。
一道挺拔身影自黑夜走出來,無聲無息猶如索命鬼魅。他步步而近,借着月光,手中握着自己方才放出的鳥雀。
“二公子……”
此刻,姜鸠心提到嗓子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發出聲音引得丫鬟。
姜鸠雙掌之上,露出一雙眼睛,其中布滿震驚、詫異、恐懼,仿佛在說,‘你為何在這。’
蕭修晏彼時反應過來,心中升起無端怒火在看向娴靜柔和的女子,已然散去大半。
他沉沉看了窗內女子一眼,動手将鳥雀身上的信箋取下,并未拆開。
拇指同食指指腹捏着,目光似劍淩厲,聲音壓抑沉沉,不威而怒,“你靠近我,是有利可圖?來王府,是何目的?”
姜鸠眼神發了呆,眼中一時沒了焦距,盈盈落淚。
此時的蕭修晏不再是白日裏翩翩郎君,他身上布散戾氣。姜鸠恍然明白,他不至弱冠的年紀,為何與尋常男子不同,他是年紀輕輕上過戰場,親手殺血取命的小将軍。
蕭修晏見她不語,不由沉了語氣,逼迫她:“說!”
“我不知你要我說什麽,”姜鸠将淚悉數逼回,指骨泛白扣住窗棂,向他揚了揚下颌,“倒是二公子,深夜闖我閨院,與您兄長倒是學得好。”
蕭修晏長眼眯了眯,步步逼近女子。姜鸠受不住後退,晚上穿得單薄,內裏小衣小褲貼身,外面一層月白薄紗,自己此刻,仿佛被扒光般,赤.裸.裸呈于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