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責怪(中)
沈昭聽到他的诘問,腦海中卻一團亂麻,像是晦暗無光的暗室,找不到一絲光亮,也沒有一分記憶。
他不知道那關于暗器的記憶從何而來,像是從生下來就刻在他骨頭上的,當指尖緊貼着冰涼的銀針,嗜血陰暗的因子在血液中隐隐沸騰,他只是随性一擲,就能讓那幾枚銀針都落在他想要的地方,又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來。
這樣的動作,像是早就練習了千萬遍一樣,和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
沈昭沉默了一會兒,只能說,“弟子不知。”
聞清徵緊緊盯着他,“你再說一句?”
“……弟子不知。”
沈昭硬着頭皮,頂着他銳利的目光,蹙眉回道。
不知道的事情,他總不能編個由頭來騙師尊,這不是他的性子。
青年看着他,驀然起身,寬大的道袍掠過桌臺,臺上的發冠被甩到地上,咕嚕嚕地滾到沈昭腳邊,發冠上的太極八卦圖掉落下來。
“……”
沈昭默然地蹲下身,要把發冠拾起來,耳邊傳來青年冷漠的聲音,“出去。”
“師尊……”
沈昭剛剛撿起他的發冠,腰還半彎着,握着發冠的手緊了緊,聲音卻很平靜,“您到底想要我怎麽做?難道站在那裏不動,任由別人欺辱麽?我做不到。”
“我沒有讓你不還手。”聞清徵看着他,漠然道,“但不能用那種下作的手段。暗器無情,鬼鬼祟祟,從來非君子所為。”
沈昭無聲地笑了。
他在心裏說,可我不是君子,但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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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的師尊從來不知道,自己不是表面上那樣謙和有禮、勤勉認真,這些是他想讓師尊看到的,而不是真實的他。
從來都不是。
沈昭輕輕地把那發冠放到桌上,行了禮,道了聲弟子告退,才慢慢退出內殿。
旭日初升,少年跪在殿外的影子被拉長,又被縮短,再被拉長,循環往複,似乎沒有盡頭。
來來往往的弟子們起先還驚愕,想問他是何緣由傷還沒好就又被師尊罰了,但不敢上前問,到了晚上的時候就都見慣了,只有幾個和沈昭關系好的鬥膽去問聞清徵是不是要給他送點飯食。
聞清徵不許,他們也只好回了自己的住處。
杜司年看到沈昭的現狀,自是喜不自禁,一天內來紫華殿借口找師尊都來了好多趟,其實也就是看沈昭的落魄而已,以解之前的恥辱。
但他來來回回從沈昭身邊過了你那麽多遍,沈昭卻也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夜間露氣深重,烏雲在天,遮下了繁星朗月,來來往往的弟子都說快要下雨了,慌忙出來收衣裳,看到沈昭還跪在外面。
聞清徵似乎忘了還在罰他,任由沈昭跪到淩晨。
三更之時,雷聲漸起,閃電在厚重雲層中閃過,嘩啦啦地帶下來一夜的暴雨。斷情宗很久沒有下過那樣大的雨了,上蒼都像是故意要折磨他一樣,落下來的雨點大如黃豆,噼裏啪啦地打在少年還沒愈合的傷口上,之前已經要結痂的傷口又綻裂開來,在他背上暈開一片血花。
沈昭眼前是白花花的水霧,渾身濕透,只看到從紫華殿頂部那一大塊琉璃瓦下落下來的水流湍急如瀑,白練一般。
師尊應該知道外面下雨了吧,沈昭想着。
他背上的傷口好像已經被雨水泡發,沒太大的感覺了,只是腦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有火在燒。
意識漸無的那一刻,他看到眼前一雙月白緞面的長靴。
那人的衣擺是綢緞和紗的質地,輕逸如雲,男子的聲音好聽得帶着妖氣,有些輕佻,“喲,哪兒的小可憐,怎麽又被你師尊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