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本王接她回家。”◎
聞言, 一直沉默着的青玄也突然開口,聲音啞啞的。
“姐,我想讀書, 我想當官, 你幫幫我。”
青杏終于擡起了頭,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們。
“家裏沒有銀子嗎?”她木木地問道, “你們都把姐姐賣了,錢呢?”
“這家裏這麽多張嘴,哪不得用錢啊。”青樂山嘆道, “再說了, 帝京是什麽地方, 走一步都要燒錢的,阿玄沒有銀子,到了那也要受欺負的。”
頓了頓,他又道,“可有了攝政王殿下撐腰, 那可就不一樣了!他随随便便撥出點銀子, 就夠阿玄用的了,等阿玄長大了, 入朝為官,那還不是殿下一句話的事!”
“誰受欺負!”青杏忽然忍不住吼道,“他能受什麽欺負,自小到大受欺負的一直是誰!”
“你這丫頭,怎麽同你爹說話呢!”
青樂山也跟着怒了。
“你現在是攝政王妃,你翅膀硬了, 我告訴你, 就算你是皇後, 我也是你爹!”
青杏坐在原處,緋紅着一雙眼,眼淚始終在眶內打轉,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你看看你弟弟。”青樂山指了指一旁的少年,“多好的一個讀書苗子,這是要光宗耀祖的,你怎麽忍心斷了他的路呢?”
“是他自己斷自己路。”
青桃忽然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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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聘禮給了那麽多銀子,全花到他身上了,他現在呢?連個解試的門都摸不到!”
“你閉嘴!那是因為沒有好的先生!”
眼見場面越來越混亂,青杏閉了閉眼,輕聲開口:“夠了。”
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看着她。
“我不想幫。”她一字一句說道,“但終歸姐弟一場,我會把你們的意願傳達給殿下,至于他會不會管,與我沒有關系。”
“這怎麽能說是我們的意願呢,你這麽說,殿下怎麽可能同意!”
青家大娘急得跺了跺腳。
“丫頭,你得幫啊,你是他妻子,這枕邊人耳旁風吹起來是最方便的,你撒撒嬌,哭一哭,殿下一心軟,這肯定就把阿玄直接帶帝京去了啊!”
“我已經做出讓步了。”青杏啞着嗓子開口,“我今天答應回來,是為姐姐回來的,不是為你們,你們做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我都記得清楚,我不可能原諒你們。”
“而且,你們今天讓我回來,是因為我是攝政王妃,而不是僅僅因為我是青杏,是你們的女兒,對不對?”
她聲音依舊甜軟,卻格外擲地有聲。
“姐姐已經用過了,現在輪到我了,對不對?”
“你簡直是瘋了!”
青樂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與你弟弟一胎雙生,只是讓你幫他讀個書,你卻一直推三阻四,是,你弟弟是不聰明,那還不是你占了他娘胎裏的位置,害得他連個秀才都混不上!”
青杏終于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青樂山斥道,“你現在就給我回縣衙,好好求求殿下,快去!”
“……我不可能聽你的。”
“你、你再說一遍!”
她難受得厲害,不管不顧地吼道:“我不可能聽你的,青玄是你們生的你們自己管,我……”
一聲巨響炸在屋中,她臉上瞬間挨了一記重重的巴掌,疼得她摔在地上幾乎說不出話,眼前一下子就黑了,恍惚間,她好像聽見了姐姐的驚呼和沈行鈞熟悉的怒喝。
她想,她一定被打出幻覺了,就如同小時候無數次的幻覺一樣,沈行鈞分明已經回去辦事了,怎麽可能出現在她這裏。
可是她好像又躺在一個很熟悉的懷抱裏,有一點安心,又有一點好聞的竹葉香氣。
她不由得抓那縷香氣抓得愈發緊了,就如同黑暗中握住了棵稻草一般。
幼時她也挨打,也會和姐姐依偎取暖,只是眼下靠着的這個胸膛,似乎比以往更堅實、厚重一些。
不是姐姐的,那是誰的呢?
還會有其他人願意保護她嗎?
“杏杏、杏杏……”
有人一直在叫她。
眼前的黑霧漸漸消散,昏黃的燭光下,她看到了沈行鈞略顯失态的臉,一雙向來冷若冰河的眸子裏寫滿了她從未見過的焦急。
果然是幻覺,沈行鈞怎會失态,他一向不論遇到多大的事,都是冷靜自持的。
她試着動動讓自己清醒過來,那陣陣劇痛卻毫不顧惜地撕咬入她的身體,讓她忍不住低呼一聲:“好疼……”
“杏杏。”見她動了,沈行鈞攬她攬得又緊了些,低聲喚道,“醒一醒。”
青杏這才回過神來,一雙葡萄眼滿是迷茫地看着他:“殿下?你怎麽真的在這裏……”
“本王沒有走。”
沈行鈞聲音沉了下來。
“本王只是想看看,他們究竟想跟你說什麽,卻并未料到他們大膽至此,竟敢對你動手。”
她微微偏了偏頭,看到爹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這才想起方才她那親爹沖過來時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眼淚也不争氣地落了下來。
她本能地害怕那樣兇狠的眼神,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就生生挨了那一掌。
沈行鈞将她扶起來,冷着一雙眼掃過去。
他那副劍眉鋒利如刃,眸中亦是藏不住的愠怒,周身的威壓幾乎讓所有人擡不起頭來,半晌,他薄唇微啓,沉沉開了口。
“她是我大璟的攝政王妃,青樂山,你在打本王的臉嗎?”
聞言,青樂山抖得更厲害了,竟不住地磕起頭來,青家大娘見了,忙膝行幾步,顫着聲求饒道:
“殿下,他……杏杏今日回門,她爹高興,喝得有點多了,不是刻意要打杏杏的,更不是要冒犯殿下的,您、您別生氣好不好?”
“這種話,你也不羞于出口。”沈行鈞眸色更冷了幾分,驟然擡高了音量,“怎配為人爹娘!”
落耳如同一聲驚雷,饒是守在院外的護衛,手中的長槍也差點滑落。
“草民知錯了,草民知錯了……”
青樂山吓得語無倫次,看看蜷在一旁不敢說話的青玄,又看看怔在面前的青杏,哭訴道,“殿下,草民只是想讓杏丫頭幫幫她弟弟,讓她帶阿玄去帝京,絕無不敬殿下之意,好在……好在杏丫頭已經答應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杏丫頭?”
沈行鈞聞言,心中怒意更盛,正待開口斥責,懷中那個一直安靜的小姑娘卻突然爆發出一聲:“我沒答應!”
他沒聽過她用這麽大的聲音說話,一時間未反應過來,竟讓她一下子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杏杏!”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看着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跑,沈行鈞下意識地去攔,卻在聽到這句話後放緩了腳步,立在門口重重嘆了口氣。
“殿下。”
少川窺着他極為不虞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屬下去殺了嗎?”
“她爹娘,怎麽殺?能殺本王方才就動手了。”沈行鈞愠道,“打一頓關起來,等她回來。”
“是。”少川見他的模樣,終是低頭勸道,“……殿下息怒。”
屋內很快亂成一團,沈行鈞負手走出去,頭頂的彎月似乎比來時更亮了些,他沿着月光,朝她跑出去的方向緩步走着,深夜天寒,凜冽的風不住拂過他鬓邊的細發,涼得厲害,卻半分也沒有褪去他胸中怒意。
很久沒有情緒如此失控的時候了,除了那揮不去的憤懑,似乎還有些陌生的感覺。
應當是……心疼?
原來這就是她口中不願承認的家。
雖為夫妻,雖是曾有一面之緣,他卻并不了解她,想來她也是如此,他日日板着張臉,她怕是對他只有畏懼吧。
沈行鈞踱步至一處小亭,拂去了石凳上久未經人清掃的落葉枯枝,緩緩落了座。
他思緒有些雜亂。
在最落魄無助之時,她是唯一一個肯關心他的人,他念着這份溫暖,婚後盡力盡着為人夫君的義務,照顧她,對她好。
可若是當真只是在盡夫君的義務,他的情緒為何會這般受她影響,為何偏偏會忍不住逗她玩鬧,為何看到她哭,他會覺得鑽心得疼。
他垂着眸想着,直到眼前石桌上,被人放上了一套簡單的茶具。
沈行鈞擡擡眼皮,本以為是她回來了,卻只是看到她那名喚青桃的姐姐正立在他身側,一雙滿是厚繭的手熟練地倒着熱茶。
他沒有接過茶杯:“有事?”
“殿下不必擔心,那孩子一會就回來了。”青桃擡頭看向不遠處的矮山頭,語調溫柔,“她不開心的時候,一向喜歡往那跑,對那的路熟得很,狼都攆不上。”
“嗯,她想自己待着,本王在這等着便是。”沈行鈞淡淡地看着她坐到自己對面,“尋常人見了本王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是不怕。”
青桃笑了笑,不卑不亢道:“殿下待杏杏極好,民女對殿下只有感激,不曾畏懼。”
“手裏拿的什麽?”
聞言,青桃的笑僵了僵,手在桌底攥了幾下,方攤開來,将手心那未拆封的小白藥包放在了桌上。
“是藥。”
“什麽藥?”
“能與殿下……春宵一刻的藥。”
沈行鈞皺起了眉,眸色一凜。
“你倒是坦誠。”
“爹娘想讓我給殿下做妾。”青桃低着頭,仍是那柔和的語氣,“因為杏杏不聽話,不會和殿下提要求。”
沈行鈞冷冷審視着她:“不怕本王殺你?”
“不怕。”青桃很快答道,“因為民女并不贊成這樣卑劣的手段。”
說罷,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神色如常。
“所以并沒有放。”
沈行鈞盯着她的反應,良久方道:“你與你的家人不太一樣。”
“利欲熏心,總會喪失底線。”她笑着搖了搖頭,“民女來此,只是礙于爹娘所逼,殿下便允我長坐,與殿下一同等杏杏回家吧。”
他沒有拒絕,垂眸看着那明月的光影在碧綠的茶湯中搖晃。
“……杏杏手臂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他忽然問道。
“殿下注意到了?”話剛出口,青桃又掩了掩嘴,“瞧我說的,都是夫妻了,如何看不到。”
她的笑仍舊溫柔,卻難免有一絲極深的哀傷。
“杏杏與阿玄是雙生子,年紀相同,便經常在院裏玩鬧,都是小孩子,本也沒什麽事。”
“卻有一日,不知怎麽阿玄惹杏杏不開心了,杏杏便生氣訓了他幾句,結果阿玄……力氣大,一把就把她推倒了,正摔在院內燃着的柴火上。”
沈行鈞聽着,心中驟然一緊。
“阿玄也怕了,去火裏拽她,不小心燒到了自己手指,爹娘趕過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就趕緊抱着阿玄去看大夫了。”
“她呢?”沈行鈞嗓音微啞。
“我那時在煮飯,從竈臺上下來時,才發現她一個人躺在院裏。”青桃苦笑道,“時間太長了,治不好,便留了個長疤。”
“所以,在決定先扔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選了杏杏。因為這條長疤……太難看了,她長大了,也是不好嫁出去換聘禮的。”
青桃擡起頭,靜靜注視着眼前這位高大俊朗的男子。
“誰知命運弄人,杏杏這般幸運,不但活了下來,還得遇良人。我是發自內心地感激殿下,也希望殿下能原諒她今日的任性,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沈行鈞喉中微哽,嘆了口氣。
“本王不會怪她,你不必如此謹慎。”
他放下了茶杯,杯底與石桌相碰,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
“你是她很好的姐姐,如需本王相助,随時可以提。”
青桃微怔了下,擺了擺手。
“我不是因為想要殿下相助才同您說這些。”
她眸色平靜,窺得深了,卻能看清那深藏眼底的絕望。
“人生至此,憾事極多,也不知從何補救,若說所求,也只求殿下能不忘情分,與杏杏一人攜手共老,莫要負了她。”
沈行鈞沉默半晌,輕輕颔首:“本王從不允諾旁人,今日願破例。”
青桃起身一禮:“多謝殿下。”
“坐吧。”沈行鈞擡手道,“聽你語出不凡,你讀過書?”
“讀過一些,深夜無事,便會撿阿玄的書來讀,偶爾他心情好,也會給我講講詞句。”青桃恭謹道,“只是不知……杏杏可讀過嗎?”
“嗯。”他音色低沉,“本王的父親,曾經照顧過她一段時間,為她請過先生。”
“太好了。”她感慨道,又自知失态地笑笑,“她小時候一直想讀的,可惜爹娘不讓,殿下一家的恩情,當真是以命相報亦不為過。”
“無需回報。”沈行鈞淡淡道,“她為人純善,自是值得旁人待她好。”
他沒怎麽誇過人,出口生澀得緊,恰在此時,方才遮擋住明月的雲層消散開來,幹淨的月光肆意傾瀉在他的身上,與那暗紫色衣衫上的金線蟒紋遙相輝映,襯得他愈發清冷矜貴。
當稱天人之姿。
青桃連忙挪開視線,朝不遠處的矮山頭看了過去:“……這孩子,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知道回來。”
沈行鈞也跟着看向山頭小亭中那個朦胧的人影:“那個小亭?”
“對的殿下。”青桃點頭應道,“杏杏自小就喜歡跑到那去,不遠的,很快就走到了。”
“你先回去吧。”
沈行鈞起身離去,錦靴踩在冷硬的泥土上,一步步洗去月光清輝,步入陰影中。
“太晚了,本王去接她回家。”
作者有話說:
【亂入小劇場】
少川:宣布個事情,我個人覺得殿下應該要動心了。
銀朱:某些人劍使得好,腦卻跟不上,府裏人早都看出來了。
路過的青杏:什麽東西?什麽心?讨論午膳怎麽不帶我?
少川:(目瞪口呆看着某王妃離去)……要不我開個局,賭哪位先告白?
銀朱:一兩銀子,必然是殿下。
少川:我家殿下你是一點不了解,十兩,我押王妃。
沈行鈞:(幽幽出現)一百兩,本王押你們的命。
少川&銀朱:……(狂奔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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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們由于周五上夾子,下一章更新時間由周五0點改為周五晚22點,感謝大家體諒~(狠狠鞠躬)
本次更新時間調整後,以後每日更新保持為晚22點(問就是熬夜傷身嗚嗚嗚),有事會提前請假,超級愛你們!(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