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第1章 0-1
【楔子】
“則緣,這位就是神明釋弢大人——也正是我們家族最大的密辛。”
十五歲的伏則緣第一次被祖父領着走入了家族密林深處的祀堂。
祀堂前端還是神明的雕像以及祖宗的牌位,而走入暗門,到了祀堂的後面,就俨然是一間典雅的房間,書架,書桌,筆墨紙硯等一應俱全,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房間的牆壁上貼滿了符咒,顯出了幾分壓抑的氣氛。
那位世間唯一的神明就方方正正地坐在床上。
他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人的模樣,烏黑的墨發披散在了他只着亵衣的肩頭,他的皮膚好似羊奶般濃白且細膩。
伏則緣只能從他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唇瓣,以及輪廓完美的下颔,判斷出他的樣貌大抵是極為俊美好看的——一張寬大的符咒纏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遮擋住了他的眉眼。
不止是臉上,他的手腕,腳踝,以及脖子上也都綁滿了符咒。
伏則緣還沒來得及震驚于家族中真有神明,只見那男子轉過了頭,臉朝着他們的方向,唇角微微彎起,開了口,“終于有年輕的面孔了。這麽多年,我總是看你,都生膩了。”
他的那位脾氣暴躁,向來說一不二的祖父聽了對方的話,也不生氣,用一種堪稱是恭敬虔誠的語氣說道:“釋弢大人,這是我的長孫伏則緣。兩日前,已經确定了他是我伏家的第五十六代繼承人,今後将由他來侍奉您。”
對方分明雙眼被符咒所遮,伏則緣卻有了一種被注視被打量的感覺。
“則緣啊?看起來不錯,是個好孩子。”
祖父狠狠地暗地裏拍了一把伏則緣,後者方才回過神來,忙不疊地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則緣拜見釋弢大人。”
這是伏則緣第一次見到這位被他伏家藏了千年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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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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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的修者勢力數不勝數,其中最頂尖的還要數“仇解龐柯”四家,而伏家不在其列,卻是最為特殊的存在,無人敢小觑。
世人皆說,伏家有神明的庇佑,一是伏家所處地界得天獨厚,蘊含的靈力是其他地界的數倍有餘,而上千年來無一外人能夠攻破,唯有擁有伏家血脈或是得到了伏家族長認同的人方可進入,二是伏家修者個個都是絕頂之才,能夠施展外人聞所未聞的神奇法術。
這樣的伏家卻低調至極,鮮少涉足凡塵世事,更無心參與各大勢力的争鬥之中,只偶爾在世間有危機時,派遣出了修者相助,因而伏家可以說是修者界的一大神秘傳說。
伏則緣知道,伏家所有的特殊都是由祀堂之中的神明帶來的。
神天生親近恩澤萬物,有他在,伏谷的靈氣生生不息,但凡是誕生在這塊神明所在的土地的生靈都将靈慧聰穎,一生順遂平安。
他伏家隐世不出,是為了避禍,也是為了保護釋弢這世間唯一的神明。
千年前,神界崩塌,諸神湮滅,他們的力量溢散到了人間,這間接使得人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不少人類的體質發生了異變,因而得以能夠修煉。
一位上神拼盡了自己最後一點氣力,将自己剛出生的兒子送到了人界,托付給了伏家先祖。
然而,對于神明而言,凡間的環境過于肮髒了,更兼剛出生的神之子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實力,隔絕凡塵。
據說,釋弢剛到凡間來的時候,全身皮膚被濁氣污染而潰爛,險些一命嗚呼,是伏家先祖想到了法子,自制了符咒,隔絕了外面環境對他身體的影響。
從此,釋弢盡管在凡間生存了下來,但也幾乎沒法出祀堂。
——而且還需要定期更換身上的符咒。
年輕的神明身上纏滿了符咒,坐在了竹椅上。
視線也被遮住的他,就支着下颔,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筆走龍蛇地畫符,好聲好氣地說道:“不急呢,則緣。慢慢畫。”
五十年的時間,已經能讓一個初見神明的懵懂少年,變成了擁有翻雲覆雨之能的伏家族長了。
釋弢眼睛被符咒所遮,但他仍能夠通過神識視物。
不過在他神識內的萬物,全都是模糊的影子。曾經,伏則緣的影子是未凝實的灰白色,而現如今,他的影子變成了凝實的濃黑影子,成了釋弢的視野中存在感最高的東西了。
釋弢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看見”伏則緣收了筆,桌上的符咒被薄薄的一層霧籠罩。
伏則緣放下了筆,方有空閑說道:“抱歉,釋弢大人。昨日我出了谷,路上意外耽擱了一下,因此現在才回來。”
“沒關系,我身上的符效用還沒完全消去呢。”
釋弢說話之時,伏則緣來到了他的跟前,給他拿下了眼上的符咒。
這位世間唯一的神明緩緩地睜開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瞳宛如璀璨的旭日,清澈得猶如皎潔純粹的清泉,不含一點雜質。
盡管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見到神明的眼睛,與其對視,但伏則緣仍是亂了方寸,心髒失了節拍。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叫自己冷靜下來,他手指微顫,拿起了自己剛剛畫好的符咒,只聽釋弢忽然說道:“則緣啊,我這幾天有點頭疼。”
符咒也不是一本萬利的。
饒是釋弢性命無礙,卻仍身體虛弱,三天兩頭地生病。
——為神明治病,已經成了伏家族長必須精通的技藝了。伏則緣那裏有接近半米高的醫療記錄,全是先祖為神明治病留下的筆記。目前,他也在記錄。
伏則緣便放下了符咒,“給我看看。”
“到床上去吧。”釋弢撐着桌子,站起了身,然而雙腿發軟,又跌坐了回去。
“釋弢大人,我來抱您吧。”伏則緣說了這話,也沒等釋弢應,就将他給橫抱了起來,大步朝床走去。
釋弢有點臉盲,大抵是鮮少用眼睛視物,他并不能認出歷代伏家族長的樣貌有什麽區別,只能勉強從他們的聲音之中分辨出不同處。
他覺得這任的族長怪特別的。
對方的那些先祖誰不是對他恭敬有加,稍有肢體接觸都惶恐不安,生怕冒犯到了他。唯獨這個家夥總是喜歡抱他,真是奇怪。
他被平放在了床上,眨着眼睛,看着伏則緣伸出了手,按上了他的額心。
伏則緣原本緊繃嚴肅的神情慢慢放松了下來,大抵是發現了并不是什麽未知的疑難雜症,他長嘆了一聲,“釋弢大人,您又出過門的吧?”
釋弢望着他,狡黠地一笑,“是呀。”
日複一日,年複一日地待在這方寸之地,未免也過于無趣。
盡管每次出門回來,釋弢的身體都會難受許久,但他依舊樂此不疲。
伏則緣欲言又止,将“您下次出門同我說”給咽了下去,因為知道也是白講。他只嘆了聲,轉身去修改符咒去了。
釋弢現在渾身酸痛發軟,一點也提不起勁來,加上沒了眼上的符咒,周圍的燈光都叫他覺得眼睛刺痛,腦袋發脹。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扭過了頭,看着伏則緣忙碌的背影,說道:“我這次出了門才知道,原來則緣你沒有成婚呀?”
聞言,伏則緣手一抖,險些毀了手頭的符,他勉強穩定心神,屏氣凝神,一氣呵成将符咒的紋路給勾勒好了。
他手拿符咒,斂眸走向了床,說道:“釋弢大人不知我成婚與否嗎?”
“我記得你好像二十歲就成婚了,成親對象是你從小訂下的娃娃親?”
伏則緣坐在了床邊,平靜地回答道:“釋弢大人記錯了,您說的是我的祖父。”
“哦?是嗎?”
符咒再度蒙上了釋弢的眼睛,沒了那仿佛洞察一切的雙眸,伏則緣壓力驟降,他一手捧起了釋弢的腦袋,令符咒的兩端在他的腦後相連,而後輕輕地将他又放回了枕頭之上。
發絲柔軟的觸感在伏則緣的掌心間久久不散,他禁不住用拇指在掌心重重地摩挲了幾下,目光在神明精致的下颔上停留了許久,方回答道:“是的,釋弢大人。”
“那你為什麽還不成婚?你們家族的傳承很重要吧?”
伏則緣慢慢地解開了神明的腰帶,揭開了其衣襟。
神明的身軀宛如白玉雕琢般漂亮,然而卻有瑕,他的心口處俨然有一塊巴掌大的黑色,就好像是淤紫一般。
——這是被濁氣腐蝕的痕跡。
好在面積不大,情況并不嚴重。
伏則緣從乾坤袋中取出了銀針與藥物,目光無意間瞥過了對方胸前殷紅的兩點,不由眸光一沉,呼吸亂了幾息。
他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拿起銀針,先是紮在了他的心口。
伏則緣知道這一針會很疼,便事先按住了釋弢的肩膀,并剛紮完後就出聲寬慰道:“釋弢大人,忍一忍,很快就好。”
釋弢确實疼得是渾身都在抖,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努力開口道:“你還沒跟我說,你為什麽不成婚呢?”
“因為我不喜歡她們。”
“诶呀,看來你還真是任性叛逆。聽說你們做族長的,娶妻可不管喜不喜歡呢。”
伏則緣斂眸從袖中取出了手帕,給他擦拭了側臉上滲出的冷汗,回答道:“我确實任性叛逆。但是沒有違反祖訓,他們也沒法奈我何。”
伏家祖訓共有五百多頁,其中有兩百多頁講的都是“不得冒犯神明”的細則。
然而,它從頭至尾也沒有說,族長不得愛上神明。
——也沒有說,不得下定決心,非神明不娶。
可是,都五十年了。到頭來,對方甚至連他是否婚娶都不知道。
盡管他知曉,這是釋弢活得太久,經歷過的伏家族長太多的緣故,可他仍是感到了心髒的鈍痛。
一直以來,他都是希望自己在釋弢的心目中是與衆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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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寶的名字是:釋弢(tāo),弢就是隐藏的意思。
先存着稿,有時間就更~
我有身為馬甲人的尊嚴,不要揭我馬!
病弱攻就是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