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不到一個小時,盛旖光就在傅競澤的注目中躺到了PET-CT設備上等待全身掃描。
傅競澤穿着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與辦公時沒什麽不同,周身冷淡的氣息有些迫人。
盛旖光揪着深綠色病號服的衣擺,面上裝的冷靜:“我不要你在這裏看我,你出去。”這話當然是對傅競澤說的。
傅競澤沒回應,忽然俯身覆住盛旖光的手,聲音可以稱得上溫和:“放松點。”
手背上傳來的溫熱觸感并沒有安撫到盛旖光,甚至讓他後背有些發涼。
盛旖光不由自主的想,傅競澤之所以不反駁回來,就是等着醫生來戳破他的謊言吧。不愧是傅競澤!
盛旖光打定了主意,不管醫生怎麽說,這個失憶他裝定了,才不要因為莫名其妙的五年被傅競澤拿捏住!
短短的幾秒鐘盛旖光就收拾好情緒,別過頭去不看傅競澤了。
在旁等待的醫生看向傅競澤,只見這個氣質冷冽的男人面上似有極淡的笑意,稍縱即逝。
接收到指示,醫生啓動設備。
全程不過二十分鐘,盛旖光被等候在另一端的護士從床上扶下來,又去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
檢查結果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出來,盛旖光和傅競澤到主任醫師的辦公室坐着等待。
房間裏有第三個人,盛旖光也不好對傅競澤說什麽,就坐得離他遠了點,捧着杯溫水小口啜飲。
傅競澤看出他的意思也沒有強行靠過去,拿出手機像在回複工作消息。
盛旖光一看也想玩手機,一掏口袋才想起來他壓根沒帶。于是裝作整理衣服,繼續喝水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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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懷中一沉。
“密碼是你生日。”
盛旖光下意識接住手機,循聲望向傅競澤。
傅競澤坐姿端正,即使在柔軟舒适的沙發上背脊也挺直着,更顯身形挺拔。黑色西褲包裹的長腿被困在沙發和茶幾間向兩邊敞開着,透出幾分從容随性,倒像是在談判桌。
從校服到西裝,這家夥好像也沒怎麽變,一樣的裝和讨人厭。盛旖光撇撇嘴,正要把手機扔回去,主任醫師那邊收到了報告,讓他們過去。
醫生辦公桌的大小有限,幾乎并在一起的椅子讓他們難免肢體接觸。
“從CT掃描結果來看,盛先生身體十分健康。”
主任醫師簡單直白的話讓盛旖光眼皮一跳,不由自主去看身旁的傅競澤,恰好傅競澤也看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盛旖光覺得這狗東西在嘲諷。
“但失憶不只有生理性原因,不排除心因性失憶。”醫生暫停下,看着心思各異的兩人。
“強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意外的腦部碰撞都可能導致暫時性、選擇性的失憶,除了可能影響到日常生活,不會有其他問題。”
聽到這話,盛旖光就有話說了:“林醫生,就在今天上午,我腦袋被他撞了,到現在還疼。”
傅競澤看了眼盛旖光的後腦勺,沒有反駁。
醫生接着問:“盛先生是從今天上午開始發現記不起從前的事的?”
盛旖光點頭,并補充:“我記得我是剛高考完,然後莫名其妙到了現在的時間點,中間發生什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停頓下,盛旖光又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和他在一個屋檐下了,以前關系也不好。”
林醫生擡了下眼鏡,片刻後才說:“記憶缺失導致混亂是正常的,目前來看盛先生腦部沒有明顯外傷,內部神經也都正常,等下您跟着呂醫生再去做個檢查,她是精神心理科的專家,想必能幫您找到原因。”
盛旖光鼓起的氣勢一下子又弱了,沒接話。
傅競澤看着他蓬松的發頂,有一縷不服帖地翹了起來,垂在身側的手指腹摩挲了下。
等到護士過來領人時,盛旖光剛起身後腦勺就被拍了下,雖說是不疼吧,可就是很氣。
也顧不得有人看了,盛旖光皺着臉不滿的:“傅競澤,管不住你的手是吧!”
又看向林醫生:“林醫生,你看到了吧,我失憶就怪他!麻煩回頭給我開個傷情鑒定!”
林醫生的臉被金絲邊眼睛擋住了一半,看不出神色,卻也是好脾氣地配合:“看到了。”
手心還殘留着絨毛掠過的順滑感,傅競澤摩挲着掌心,眼底晦暗。
盛旖光很讨厭傅競澤的一點就是不長嘴,此時也沒耐心等他憋出什麽,幹脆利落地跟着護士走了。
辦公室一下子空了。
林醫生起身走到冰箱前取了瓶冰水扔給傅競澤:“降降火。”
聽出好友話裏的調侃,傅競澤也沒回應,走到窗邊看着暗沉夜色。
林醫生跟過來:“你家這位夠能折騰的,這回怎麽惹到他了?”顯然也是沒信盛旖光失憶的說法。
傅競澤喝了口冰水,神色淡淡的:“不知道。”
“不是吧,連自己老婆生什麽氣都不知道,哪天跑了看你怎麽辦。”
聽他這麽說傅競澤才側眸看他一眼,眼神冷飕飕的。
林泊聲“啧”了聲,并不怵他:“天天就知道掙錢,光給錢他能過得好?”
“今天裝失憶,明天是不是該鬧離婚分家産了?”
傅競澤又喝了口冰水,不和林泊聲做這種無聊的争辯。
片刻後傅競澤才問:“檢查結果真的沒問題?”
“那還能假?就當陪小朋友玩玩了,就是不知道呂栗有沒有這個耐心,她脾氣可不太好。”
脾氣不太好的呂醫生在人被護士領過來後沒有馬上就問診,而是先給這個漂亮的青年看了節心理健康教育的網課,然後讓他填測評表。
盛旖光足足在診室待了一個半小時才被放出來。
呂醫生看着很嚴肅,尤其眼睛像能看透人心,盛旖光沒把握能瞞過她,結束後不免有些惆悵。
偏偏不知道什麽時候,傅競澤等在了外面,大概是迫不及待要戳穿他。
盛旖光沒好氣的:“傅哥哥真是個熱心人。”
傅競澤偏開頭,肩膀極輕微地顫動幾下,而後看着盛旖光:“謝謝。”
這天聊不下去了,盛旖光懷疑自己年紀輕輕要得心梗,幹脆走開幾步到窗邊吹風。
大概過了十分鐘,呂醫生把他們兩個都叫進去,仍是嚴肅的:“根據診斷結果,盛先生是長期壓抑導致的突發式失憶,出于潛意識剔除那些不好的記憶。”
話音一落,盛旖光最先震驚了,他演技這麽厲害的嗎?還是這個醫生不專業呀?
不不不,這個醫生看起來就很厲害,所以是他演技超牛沒錯了!
成功說服自己,盛旖光看向傅競澤的目光帶上幾分得意,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換成譴責。
雖然沒有明說,可就是在明晃晃地質問傅競澤,這五年怎麽虐/待他了?或許壓根就是傅競澤逼他在一起故意惡心他,而他被迫屈服于金錢的力量。
他好慘!
盛旖光越發散思維,眼裏的譴責意味越濃,就差直接開口指責了。
反觀傅競澤,除了初聽到醫生的判斷時眼底有些波動,迅速恢複平靜淡然,像聽到的只是明天會下雨這樣的消息。
毫無緣由的,盛旖光腦海中出現浸着欲.色的一張臉,同樣沒什麽表情,帶來的感受截然不同。
與在床上給人的感覺太割裂了。
這麽一打岔,盛旖光也譴責不下去了,拿起桌上水杯喝了口掩飾自己的走神。
傅競澤收回目光,問醫生:“怎麽治療?”
呂醫生:“定期來做心理疏導,保持身心愉悅,多接觸熟悉的環境和人。”說完給了他們一張單子,讓去拿藥。
從醫院出來時已經不知道是淩晨幾點了,天色黑漆漆的,連顆星星也看不見。
盛旖光坐在副駕駛上,偷觑傅競澤,發現他臉色不太好。
其實沒什麽變化,盛旖光就是直覺傅競澤不太好。
想到自己在房子看到的那些房本和車鑰匙,盛旖光本來打算等就兩個人了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好好譴責傅競澤一通,忽然就沒心思了。
五年的時間,傅競澤得拼命才有現在的事業吧?
忙成狗又陪他折騰到這麽晚。雖然也是該!
沉默着一起回到家裏,盛旖光意興闌珊地躺到沙發上,拿着逗貓的鈴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
傅競澤把外套挂好走過來:“去洗澡。”
本來都偃旗息鼓的盛旖光一聽這話,那股氣又上來了:“傅競澤你真不是個人,連狗都不是。”
傅競澤垂着眸子:“少說髒話。”
盛旖光偏不聽:“我都這樣了你還想睡.我,禽獸!”說完耳根像被火點了,連帶着臉上也火辣辣的。
望着盛旖光亮得驚人的眼睛,那雙眼如水洗打磨後的淺棕色寶石,剔透無雜質。沒有陰翳可以映上去,風暴也無法吹滅躍動的光。
是十八歲的盛旖光。
傅競澤無言低首,吻在盛旖光薄薄一層的眼皮。
柔軟與熱度,直達神經中樞。
盛旖光不自覺地收緊搭在沙發的手,手指深深嵌入如碧波藍海調色的沙發。
“你不想,就不做。”是雲逐月,鳥歸巢。
盛旖光顫動着眼皮,似被平和的淵域捕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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