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2、

薛澄謹第一次見到方唯念時,她是狼狽的,其實他也是。

薛澄謹高考第一志願的專業原想填報最令他心馳神往的社會學,然而爸爸死活不同意,最終結果就是他謹遵父命填了金融學,但一上大學就開始見天兒去旁聽社會學系的課。

一來二去的,他不但跟社會學系的人混得比本系師生還熟,甚至還一早就給人家幫起了忙。

那次是社會學系某個課題小組需要将訪談錄音聽打成文字材料,大約一小時的錄音,勞務費60。

薛澄謹依師兄之托,替他們在校內論壇的兼職板塊上發帖招募。

帖子一發出去,下面瞬間就來了二三十個跟帖,沒有一個接活兒的,全是罵他的——

“心也太黑了吧?一個小時的錄音,60?且不說人家聽打出來可能得好幾個小時,就算人家也只花一個小時,你們好意思給這個數?”

“這個工作時間保守估計仨小時,好歹咱們學校也是響當當的,咱們學校的學生哪個該時薪20啦?”

“60啊兄弟,你們怎麽不自己聽打了得了,這麽多錢呢,怎麽舍得給人?”

“說吧,預算到底是多少?你們自己昧了多少錢?這麽點事就不用麻煩學術廉政委員會了吧!”

薛澄謹看着這一片明槍暗箭冷嘲熱諷,只得搖頭苦笑。

社會學系是真沒錢,要不是那幾個師兄師姐實在忙不過來,也不會自掏腰包湊出這麽筆“巨資”來求人了。

社會學系沒錢,他有錢,他正在猶豫要不要自己再貼點錢重發個帖子,就看到有人接了這活兒。

下面再跟了兩個表示不敢相信的帖子之後,就再也沒人吭聲。

到底是一流大學,學生中噴子的毒舌有限,此時他們如同被打了耳光,都沒意思地啞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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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澄謹感激涕零,立刻按照站內私信所溝通的,将音頻發到對方郵箱,定金也立刻轉到對方銀行卡,生怕對方擔心自己是騙子。

照理說,他是付錢的,該他擔心對方是騙子才對。不過老實說,60塊錢對他而言實在是不足挂齒,就算被騙了……又能怎樣?而且他和對方用的都是校內郵箱,以及學校交學費并發補助金專用的農行卡,就算校內論壇可以被外人偷注,這兩者也是做不了假的。

說是定金,其實他把60元全都打進去了。

他還沒想好,回頭要不要再自己貼錢加點。

對方當天就把訪談記錄全部打好,文檔發回給他。

那是非常清爽的一個文檔,排版合理而美觀,有兩三處地方用紅色标注了實在聽不清,請訪談的同學自行回憶一下将原話補上。

薛澄謹回複郵件盛贊并感謝,又在校內論壇上給對方發私信,再三表示感謝,希望能請對方吃飯。

對方回複:“不用了,本來就是有償勞動,沒必要。”

薛澄謹內心不安,那天經過校外的水果店,看到非常新鮮的智利車厘子。

這絕不是一般學生買得起的果品,所以校內根本就沒有賣。

他揣測那個接活兒的人經濟上不會寬裕,否則也不會這樣的委屈也肯受了。于是他買了一箱車厘子,回去又給那人發信息,請對方告知宿舍地址,他給送過去。

對方回複:“你也太客氣啦,真不用。”

薛澄謹鐵了心堅持到底:“你要實在不收,我就再打筆錢到你賬上啦。”

對方沉默片刻之後,終于松了口:“那好吧,謝謝你。”

薛澄謹之前就在揣測這人應該是個女生,拿到的宿舍信息果然對應的是同級文科女生的宿舍樓。

只是,方唯念都走到他跟前了,他也沒敢相信是她。

是方唯念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同學,請問你是薛澄謹嗎?”

薛澄謹目瞪口呆地看着方唯念。

她長得很好看,是以他這樣閱美無數的富家公子看到了都要忍不住往心裏過一下的好看。

她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當然,窮人家的女孩也可以很好看,但應該不會是這種好看。

她的這種細巧精致,必須是從小被精心呵護、各方面都極其考究地注意才能養成,也完全沒有貧困生身上常見的——并非說得上有什麽錯、但畢竟是源自出身而難以擺脫的——那種貧氣和小家子氣,甚至倒有些掩不住的貴氣。她穿的衣服普通,但款式設計的品位可圈可點。

薛澄謹正在心念電轉地揣測是不是那個貧困的女孩不好意思出來見人,請同學來幫忙的,就聽這女孩又道:“我是方唯念,你約的我……是嗎?”他的态度令她也有些不确定起來。

薛澄謹愣了一下,終于反應過來,佯作無事地對她微笑:“哦,是,我是……看到這個不錯,想着給你送點。”

方唯念看了看他手中的車厘子,不禁驚訝了。

他剛才只說給她送點水果,沒說是什麽水果。

她挑了挑又黑又長的眉,訝然道:“這……可比我的勞務費貴多了啊!”

薛澄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真的特別特別感激你!你之前應該也看到了,那麽多人罵我,要不是你出來救場,搞不好我就沒法在這學校裏混了……”

方唯念笑了笑,沒再說什麽,但薛澄謹把車厘子遞給她的時候,她沒有再拒絕。

薛澄謹忍不住還想多聊幾句:“我是金融系的,你呢?”

方唯念回答:“新聞。”

薛澄謹恍然大悟:“怪不得!排版那麽專業!”

方唯念笑笑,又靜場了。

薛澄謹能感覺到她仿佛是融在氣質裏的大方态度之下其實有些拘謹,大約因為他們倆的關系微妙,雖是同級同學,卻有着類似于雇主與勞工的關系。

說真的,他也有些緊張,于是主動道別:“車厘子趁新鮮趕緊吃吧,沉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提上去?”

方唯念搖頭道謝:“我住一樓。”

薛澄謹“哦”了一聲,有些男生面對着有好感的漂亮女生時那種不由自主的戀戀:“那……以後有活兒還能找你嗎?”

方唯念點頭:“直接給我發郵件或者站內私信都行。”

薛澄謹有心問她手機號,可到底是勇氣幾乎用磬,同時也擔心她會不會窮到根本沒有手機,問了反而唐突了她,也就作罷。

方唯念跟他道了聲拜拜,轉身走回宿舍。

就那一下轉身,她的側顏烙進了他的眼睛裏,那麽舒服地,燙了一下。

方唯念的正面是那種中規中矩的好看,抓人的主要是好看的程度,并沒有什麽意外。

但她的側顏,真的是東亞人少有的驚豔。

那樣立體,那樣精致,平常根本只在精修的歐美女星海報上能看到。

薛澄謹不知道自己原本就是側顏控,還是自遇見側顏殺的她那一刻起,才變成了側顏控。

總之,他後來會特別特別,關注和挑剔女孩的側臉。

側臉不夠好看的,統統出局。

但怎麽會這樣,只要不是方唯念,就都不夠好看。

也許并不是人家不夠好看,一切都只是,誰都不是方唯念而已。

薛澄謹立刻返回宿舍,開電腦找到上次那個帖子,在那幫罵他的帖子下面又發了揚眉吐氣的一條:“這活兒不但有人接,還是個超級大美女呢!”

帖子已是兩天前的舊帖了,沒人再來理會,薛澄謹的理解是:他們也無話可說了!

只有社會學系課題組的自己人還在關注,看到了忍不住奚落他:“老弟,你可真夠争強好勝的!”

薛澄謹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傻氣,于是沒再說話,登錄校內信息平臺,很快就查到了方唯念的信息。

包括她的籍貫,宿舍號,以及,宿舍電話。

一寸證件照上的她,美貌略打折扣,但還是讓後面經過的宿舍兄弟大龍打了個唿哨:“卧槽!這麽漂亮的女生,誰呀?!”

——

回到家,薛澄謹滿心疲憊,同時卻又有一種不正常的亢奮。

他急于盡快鑽到自己的小天地裏,去好好玩味這天這一剎遙遙的偶遇所引發的無限回憶與心事,可才脫下外套,微信語音的聲音就追魂般地尖叫起來。

他心情惡劣地掃了一眼來電顯示,卻是薛澄碩,只好不情不願地接起來:“怎麽了哥?”

薛澄碩在那頭聲震如雷——也能理解,環境十分嘈雜,想來是在什麽鬧吧裏混着呢。

“我說你小子,到底給人珊珊什麽委屈受了?人家在我這兒撅着嘴哭訴半天,哎喲給哥心疼的,這才剛哄好呢!”

薛澄謹一愣:“珊珊是誰?”

“卧槽!”薛澄碩都快被他逼瘋了,“不就昨天才介紹給你,今天帶人家出去約會的?難道你沒去?那她怎麽說去了?是別人替你去了?”

“哦,是她呀……”原來叫珊珊,薛澄謹敲敲額角。

薛澄碩明白了:“原來你是人去魂兒沒去。你說當年那誰——叫什麽來着?是不是什麽西南深山老林裏的少數民族啊,會下蠱的那種?你就是中了她的蠱吧?太可怕了,所以說來歷不明的外地窮女孩太可怕了!算了算了,我算是對你死心了,沒救了,真給咱丢臉!”

這個“咱”是誰,薛澄謹倒是明白,就是說他給富二代丢臉呗。

但是富二代就必須得像薛澄碩那樣嗎?每天醉生夢死,游戲人間,荒奢淫-亂,那樣真的有意思嗎?

薛澄謹分辨着電話裏的背景音,眉頭微蹙:“你又在‘醉卧’鬼混呢?”

薛澄碩輕浮地笑起來:“去去去,什麽鬼混,怎麽跟你哥說話呢你?行了,不理你這個不開竅了,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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