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16、
初一的學生都還不忙,學習抓得好、素質教育也是領頭羊的市三中,各種課外活動小組很多。
左容宣參加了航模興趣班,經常在家裏擺弄各種拼裝。他看圖紙沒問題,就是手笨,常常拼不好,總拉了方唯念來幫忙。
這天方仕坤下午放學回來吃晚飯,看他們倆頭碰頭地趴在餐桌上跟一組材料死磕。
“喂你們倆,先收拾餐桌讓我吃飯吧,一會兒我還趕回去上晚自習呢。”他不滿地叨叨了一句。
左容宣頭也不擡:“你要麽茶幾上吃去,別跟小孩兒搶地方!”
方仕坤被嗆得一哆嗦,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方唯念郁悶地嘟囔:“這配的膠根本粘不了這個!這是粘木質材料的,不是木頭的不行!”
方仕坤也是個大男生,登時起了好奇之心,走過去看了看,想了想道:“這膠确實不行,念念,去拿咱家的520,用那個粘吧!”
方唯念噗地笑噴:“小叔!什麽520,那叫502啦!”他每次一出糗,她就要故意重重喊他“小叔”磕碜他。
方唯念則因為寫作好而被參加了學校的小記者站,她報了個素描班,經常看她整晚整晚地對着一張臨摹精雕細琢。
方仕坤第一次看她做美術作業時,忍不住驚訝:“怎麽想起學畫畫來了?”
方唯念說:“小記者站除了要寫東西,還要拍照學修圖,據說有美術基礎更能做好構圖,回頭有物理課了還得好好學習光學,不然單反機不會用啊……”
方仕坤挑起眉:“你也太認真了……作業都寫完了?”
方唯念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作業那麽簡單,我在學校就寫完了好嗎?”說着又嘆氣,“還是這個難,唉……我這怎麽都畫不對勁啊,老覺得什麽地方怪怪的?”
方仕坤過來幫她看。他也不會畫畫,不過旁觀者清,他仔細看了一會兒就有點明白了:“念念,你可能得在最開始構圖前先看清楚各部位在畫紙上的位置和比例,比如這條邊,是在大概左起三分之一的地方,從上往下一半的位置,是吧?你沒把位置放對,後面就越來越離譜了。”
方唯念邊聽邊想,忍不住興奮地嚷嚷起來:“小叔你太神了,簡直是天才!”這一次,她是真心因為崇拜他才叫他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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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興奮完了,她又一蔫:“哎……都得重來啦……”說罷給自己努力振作加了個油,“Fighting!”
次年夏季之初,剛剛勉強進入少年時期、還得過兒童節而沒資格過五四青年節的初一學生們第一次聽說一個節日——
520!
原來……是這個意思呀!
對于帶娃爹媽來說,除如清明節之外的絕大多數節日——包括家裏任何人的生日——都是兒童節。
而對于年輕人來說,除如清明節之外的絕大多數節日——包括當事人的生日——都是情人節。
所以盡管已經有正兒八經的情人節,白色情人節,中國傳統情人節元宵和七夕,再多個520也只會多一份激動欣喜,絕不會膩味。
其實這天對于母胎單身的大多數初中生們而言,根本不會發生什麽事,但這個日子本身就足以讓大家想入非非,沉浸在某種莫須有的氛圍中。
在這一天,整個世界都是不一樣的。
但對于還有半個多月就高考的高三學生而言,這天的特殊性更在于最後一次月考成績揭曉。
方仕坤和往常一樣,晚上十點半下晚自習回到家。
剛上樓,他就聽到有房門發出鬼鬼祟祟的吱呀聲,有個聲音壓成耳語悄悄叫他:“仕坤,仕坤!”
方仕坤驚訝扭頭,看到方唯念從她的卧室門口探出腦袋來。
他邊走過去邊低聲問:“你怎麽還不睡?”
方唯念眨巴着明亮的眼睛,詭谲地笑成兩條彎彎的月牙:“喂!”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沖他勾着,一派“附耳過來”的神秘兮兮。
方仕坤順着她,然而靠近了卻呼吸一滞。
雖然沒有睡着,但她的睡覺時間早就過了,她一副從床上跳下來的樣子,披散的長發因為淩亂而略微卷曲,穿着吊帶睡裙的肩頭裸-露着,白嫩渾圓,形狀美好。
那并不是熟女的性感睡裙,而是少女的可愛布衫,但寬松的棉布睡裙已不能完全遮住已開始萌芽的胸脯姣好的起伏。
十三歲的她自我認知大約還是小孩兒,對自己已然開始綻放出的少女韻味懵然不覺,更不知道那種無辜無害的美而不自知對于異性有着致命的殺傷力。
她也意識不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叔此時已是個十八歲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她一心想着開玩笑逗他時,他已被折磨得喉嚨幹澀。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方唯念沖方仕坤調皮地睐着眼:“怪不得你要把502叫成520呢,原來520有這個意思呀!”
面對着這樣一個她談論這種話題,方仕坤渾身不自在:“520有哪個意思呀?”
方唯念仔細盯着他的臉:“哇,你臉都紅了耶,還裝傻!所以今天一定過得很嗨咯?小嬸嬸給你送什麽禮物啦?”
自從開學第一天讓她遇見那個單戀他的女同學,她就不顧他的否認老是故意小嬸嬸小嬸嬸地叫,他剛開始還抗議,現在已經習慣了。
“我要是對520那麽敏感,還能分不清它和502嗎?”方仕坤被逼到牆角,不得不全面防守。
方唯念一愣——還真是哎!
方仕坤防守轉反擊:“所以你分得那麽清,有問題的是你才對!今天有人對你表白啦?”
這回輪到方唯念臉紅了:“才沒有呢,我才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麽個日子!”
方仕坤又問:“那……容宣為你做了什麽事?”他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啊,才沒有!”她輸得落花流水,只好夾着尾巴逃跑了,“不跟你說了,我再不睡明天要死了!”說罷把房門一關,賴皮到底。
一個月之後,方家上下都沉浸在一派喜悅之中。
方爺爺雖然是十分成功的企業家,但如同絕大多數老一輩成功人士一樣,沒上過大學,這很正常,卻也遺憾。
方巧慧和方仕擎都是當地院校的大專生,作為小地方的60後富二代來說,也夠用了。
而方仕坤考上了重點大學的本科,可以說是光耀門楣,一代更比一代強,似乎昭示着方家蒸蒸日上,絕不會走上那條“富不過三代”的羊腸小道。
方唯念也很開心。
因為方仕坤沒像她所擔憂的那樣,填到很遠的學校,他錄取的大學就在最常去的地級市。
說來也是當地人的幸運,雖然不在省會,但這所大學是全省最強,在全國也是響當當的名校。
所以以後,還是能常常見到他、跟他一起玩的吧?
初一的這個暑假,比之一年之前略微涼爽,主要是因為下雨比較多。
方唯念仍舊每周末去學手風琴,一起去的還有左容宣。
他是在藝術學院隔壁的師範學院上補習班,補習內容視情況而變——上個學期數學沒考好,那就補數學;這個學期英語不太行,那就補英語。
他學習向來是不拔尖但也不差的程度,家裏的大人們有心大力栽培他,反正這些培訓費對于方家不值一提,同時大人們也存了一種并未宣之于口的考慮——
司機王叔是成年男性,再忠誠老實可靠都好,方唯念畢竟慢慢大了,如果只接送她這一個女孩,總有些瓜田李下的讓人不放心,左容宣一起去就沒問題了。
這天又是去上課的日子,方唯念下課時,發現外面又在下雨,于是心中竊喜。
豆蔻少女對于仿佛與某種莫名情愫相關的雨天有一種獨特的鑒賞力與接受度,況且夏日的雨還意味着或許可以關掉室內空調的涼爽呢。
她與朋友說說笑笑地下樓,然後驚喜地看見撐着雨傘等在門口的居然不是王叔,而是方仕坤!
她喜悅地迎過去:“仕坤?!你不是練車去了嘛?”
趁着大學前空閑的暑假,方仕坤在學車,每天一早七八點就出了門,睡到自然醒的方唯念和左容宣通常都要到下午才能見到他。
此時他望着她,微笑着:“今天提前結束了,我讓王叔去接我過來,一會兒我開回去。”
她鑽到他的傘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臂彎,一邊好奇地問東問西一邊故意打趣坐他的車到底安不安全。停車場離琴房有點距離,他們一路走一路說笑,開上車再去接左容宣。
一周之後再來上課,方唯念做準備時,一個一起學琴的要好女朋友湊過來,賊兮兮地沖她使眼色:“念念啊,打聽件事呗,可要如實回答哦!上周來接你那個,是你男朋友嗎?”
方唯念的第一反應是:容宣沒來接我啊,總不會說的是王叔吧?再說王叔不都是在車上等我的,她怎麽看到了?
愣了一下,她才想起當時是方仕坤來接的她。
因為這一下分神,她沒有及時否認,那個女孩頓時掩着嘴低低尖叫起來:“哇,真的是哎!你男朋友好帥哦,你們倆好般配!”
方唯念慌忙說不是不是,但那女孩怎麽都不信了,她說那是她小叔,那女孩就咯咯亂笑:“哎呀哎呀,雖然比你大幾歲,但也沒到大叔的程度啊,頂多歐巴嘛!”
方唯念沒法說那是她親叔叔——本來就不是啊,她只好說:“是我爸的弟弟,真的啦!”
但人家一時都沒法相信她爸會有個這麽小的弟弟,仍舊曲解:“得了吧,明明聽到你喊的是他的名字,那種恩愛夫妻的調調啊……是是是,孫中山也是宋慶齡爸爸的兄弟呢!”
方唯念還想再怎麽解釋幾句把誤會說清楚,可是老師已經叫上課了,她只好把話咽了下去。
可那一刻,心裏輕輕抖了一下,一種極其陌生的異樣感覺驀然潛來,悄無聲息,無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