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畫了一小時的漫畫，明攸舒展了一下腰肢，視線從畫板上移開，看向窗外緩解眼睛的疲勞，卻意外看見了一抹白。

她驚喜的起身，三步并兩步走到窗前。

往昔總帶着灰白浮躁的城市被細膩潔白的雪覆滿，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像是裹上了一層銀裝，透着不忍破壞的無暇，空靈而聖潔，沉澱下了浮躁的城市氛圍，平添了寂靜的浪漫。

來到G市六年了，明攸還是第一次看到G市的冬天落了這麽厚的積雪，雖不及家鄉冬天那仿佛能把一切景物都吞沒的鵝毛大雪，但也足以讓她感到興奮了。

宅了好幾天都沒出門的明攸當即換上了羽絨服，戴上了針織的圍巾與貝雷帽踏出了家門。冷風吹的臉蛋發寒，卻吹不散明攸對吃着火鍋賞雪的期待。

她挂着明媚似暖陽的笑容，沐浴着紛揚的細碎雪花，腳步輕快的往公交車站行去。

冬天在站牌前等公車的人并不多，在加上這個多數人都在上班或上學的時間，人就更少了。站牌前只站了一個女生，烏黑發亮垂落如瀑的長發把明攸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似乎有些眼熟。明攸注視着女生的背影，眼裏透着思索，還沒等她回憶起從哪裏見過這個背影，女生就偏過了臉，目光帶着些許疑惑掃向了她，像是注意到了她不禮貌的直視眼神。

女生生的很好看，五官端正，膚若凝雪，在幹燥的冬天裏仍舊保持着水潤的質感，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來。眉眼淺淡，黛而不濃，長而彎的睫羽像流螢一樣忽閃着，整個人透着一種楚楚可人的感覺，讓人禁不住升起一種保護的欲望。

“明攸？”略略不确定的語氣，深處暗藏着驚喜。說話間，女生微彎起了眉眼，清淺的笑容像春日的微風，夾雜着太陽的暖意，連這冬日的嚴寒都被暖化了幾分。

明攸也在這時認出了對方。相對于笑着與自己打招呼的傅妍來說，明攸的反應就相當的冷淡了，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後，就挪開了視線。

傅妍眼裏閃過一抹複雜，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轉回了身子。

時隔了六年沒見，舊時關系糟糕的兩個人，此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目光再也沒有對視過，不是低着頭盯着腳下被踩凹的積雪，就是望向公路的深處，張望着公車的影子。

明攸很不習慣與中學時期就結下深刻仇怨的仇敵待在一起，總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不自在感，像是有數不清的螞蟻在背後爬來爬去。她想抖抖身子，甩甩手腳。但礙于傅妍還在旁邊，不能在她面前做出丢臉的行為，只能克制，克制，再克制。維持着一種宛若機器人般的僵硬感，心中不斷地祈禱着公車能快點到來，好讓她擺脫這讓她難受的處境。

上天似乎聽到了她的祈願，剛念叨幾句，挂着306路牌子的墨綠色大巴就駛入了視線範圍，緩緩地停在了站牌前。

明攸宛若看到了救星，錯開傅妍，快步上了公車，投幣，環視了一圈後，坐在了右邊靠窗的位置。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叮當兩聲清脆的投幣聲響起。一擡頭，她就看見傅妍放下投幣的手，朝着自己走來。

恩。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傅妍是向她走來的。因為她剛剛環視公車的時候就發現，公車上只剩下了這一排兩個座位。

傅妍徑直走過來，朝着明攸微微點頭，坐在了明攸身旁。見明攸一副懶得搭理自己的模樣，傅妍也沒有自找沒趣，神态自若的拿出手機，刷起了微博，長長的睫羽微微低垂，弧度好看的過分。

有種漫畫般的美感。明攸忍不住想到，回過神時不禁有些暗惱，她怎麽就偏偏對着自己的宿敵犯了花癡。

心情不忿的明攸偏過了臉，看着窗外的雪景，強迫自己不去欣賞傅妍的顏值。明明才六年沒見，傅妍怎麽就變得這麽好看了？要不是那熟悉的氣質與那一聲明攸，她還真的認不出來。

明攸想着，又偏過了頭，悄然打量了傅妍幾眼。

傅妍依舊是端坐着低頭玩手機的姿勢，似乎刷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她的臉上一直帶着淡淡的笑意。

“遠溪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到後門等待下車。”

報站的聲音響起，傅妍收起手機，側目看向明攸，剛好與明攸的視線對上。

明攸當即撇開了臉。

傅妍微彎起唇角，“我到站了，先下了。”沒指望明攸回應，說完她就徑直下了公車。

她約了表弟聚餐，見面的地點就是遠溪站。

明攸所坐的位置剛好與後門一齊，視線微微向後，就能看見傅妍的背影。傅妍一下車，就有一個身形修長面容清隽的男生迎上了她，沒說兩句話就握住了傅妍的手，湊到唇邊，輕輕哈了幾口氣，似乎是在幫她暖手。

明攸收回視線，眼簾微垂了垂，透着些許複雜。六年沒見，她的宿敵似乎已經變成了人生贏家啊。顏值高了不少，還有了這麽疼愛她的男朋友……而她人際越來越疏遠，在死宅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這種落差感讓明攸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連帶着賞雪吃火鍋的興致都少了不少。

公車到站停下，明攸理了理羽絨服，走下公車，拐了個彎，進了一家連鎖火鍋店。

這家火鍋店是她曾經和大學同學經常聚餐的地方，随着畢業，大家各奔東西，天南地北，再聚一起見面難上了很多，漸漸地就只剩下明攸一個人了。

她熟練的點了符合她食量的菜品，在店家準備食材時，百無聊賴的刷起了微博。

雖然不久之前她才看過微博的消息，但作為一個擁有百萬粉絲的漫畫作者，此刻登陸仍舊有一堆未讀消息提示。

明攸打開浏覽了下，挑了一些有趣的私信與評論回複了幾句，便戳開了關注列表，看段子打發時間。

這家連鎖火鍋店上菜的速度還挺快的，沒過幾分鐘，她的配菜就全部上齊了，每種配菜都是半分的量，十分的貼心。

明攸放下手機，正準備燙菜，不經意一擡頭，正好看到傅妍與那個男生走進店裏，手一抖差點弄掉筷子。

這……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傅妍沒有注意到明攸，拉着那位男生在附近的一張桌子坐下，招呼服務員點餐。

明攸很想一走了之，但看着鍋中已經燙開的牛肉卷，還是壓下了這種沖動，小幅度的換了座位，借用隔板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宿敵有男朋友一起甜甜蜜蜜的吃火鍋，而她卻形單影只，連個想陪的人都沒有，這種丢臉的場面明攸非常不想讓傅妍看見。

好在傅妍的注意力都放在同行的那位男生身上，不曾注意到她，明攸偷偷瞧過幾眼，暗松了口氣。

聽着隔壁桌時而傳來的笑聲，以及偶爾間擡頭看見那位男生提傅妍夾菜剝蝦殼的畫面，明攸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一頓火鍋吃的索然無味。

她難耐的熬着，直到傅妍結賬，與那位男生相攜離開，她才如蒙大赦的起身，付了款，離開了火鍋連鎖店。

高高興興出門，頹頹喪喪回家。

明攸的精神氣全無，有些煩躁的踢掉鞋子，脫掉身上的保暖武裝，一頭栽進沙發裏，深深地凹陷下去，有種疲憊到想要直接睡過去的沖動。

不行，今天的更新還沒畫完，不能這樣頹廢下去。在愧疚感的騷擾下，明攸掙紮着從沙發上站起，耷拉着腦袋挪進工作室，打開電腦，繼續畫着出門前還未畫完的稿子。

也許是太喪了，明攸的心情也在漫畫裏反應了出來。本來已經畫到了兩位女主破除了重重障礙即将見面的劇情，接下來就該撒點糖喂狗糧了。但是，她腦一抽，劇情就變了。好端端的重逢局面被小人攪亂，各自黯然神傷。

一個小時後，明攸停下畫筆，翻看了下自己所畫的內容，頓時煩惱的撓了撓頭。她畫的都是什麽玩意，這要是po上微博，讀者們絕對會炸鍋吧？

删還是不删？

算了，就這麽着吧……明攸猶豫了不到三秒，就按下了保存。

畫了這麽長時間的成果，她實在舍不得扔。簡單的修改了一下細節，确定了沒有問題之後，就把更新的內容po上了微博。

不敢看讀者們的反應，更新完的明攸立刻裝死退了微博，收拾完自己制造的垃圾後，倍感疲憊的洗漱上床睡覺。

一閉眼，睡衣朦胧襲來，夢境裏依稀看見了傅妍那張姣好的臉，比起今天所見，要稚嫩上很多，似乎是初見時的那副模樣。

“月光落在我窗臺，四周靜悄悄我還在自己嗨……”洗腦的鈴聲不聽的想着，睡的正迷糊的明攸從被窩裏探出手，沿着床沿摸了一圈，才摸到手機。微微睜開一條縫，按下了接通鍵後，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又閉上了眼睛。

“喂……哪位？”帶着睡意的聲音，輕的似乎下一秒就會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