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李中迷茫中又滿是憤懑的眼神對上了宋昭調侃的視線。
“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宋昭眉頭微皺,撇撇嘴很是不滿,“難道我說錯了?”
李中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拿手捂住了自己受傷的地方,默默無語。
李勝低聲喚了一句明公,宋昭搖搖頭将自己腦海裏的想法抛掉,随手往李中的身上扔下一塊幹淨的手帕後繼續拿起了刀。
刀不是殺人刀,但人,卻是殺人之人。
“噫?”
宋昭擡腳将人踹到一旁後忍不住驚疑,她回頭看了一眼蹲在了牆角的李中,心中一時複雜不已。
“明公。”
将人都處理完之後,李勝擡腳走到了宋昭跟前,“有什麽問題嗎?”
“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這些人的路數有些眼熟?”
宋昭的眼神依舊落在了不遠處的李中身上,她輕輕偏了偏頭想要從李勝這裏也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她有些害怕是她自己的感覺出錯了。
李勝愣了一下,按下心思仔細回憶了一番後輕輕搖了搖頭,“明公,我并未有這種感覺,在我的眼裏,他們只是意圖傷害明公的人,并沒有什麽不同之處。”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宋昭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頭看向朝她表忠心的李勝,“我的意思是,這些人的刀法還有動手的節奏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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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這麽一說的話李勝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并且迅速找到了那個可能性最高的答案,“是那天追殺的人……”
“對。”
宋昭點頭,“所以這些人是皇上的人。”
李勝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眼神順着宋昭的眼神看過去看見李中時,突然福至心靈,“明公錯怪他了?”
“嗯。”
宋昭咬了一下下嘴唇,“不過他也不算虧。”
說完這句話之後宋昭便擡腳走到了李中跟前,留下站在後面的李勝一臉驚訝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算虧?
李中這厮到底說了什麽話讓一向溫柔不忍心動手的明公說出這種話?
看到宋昭朝自己走來了,李中愣哼了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擡腳往回走。
“雖然現在很想就将你交出去,但是看在我今天心情還算不錯的份上,你們就先跟我過來吧……”
李勝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就被宋昭擡手打斷了。
“一會兒再說。”
李勝輕輕點了點頭,跟着兩人後面快速離開了這裏。
“那些人應該是皇上的人,你們兩個是翻牆進去的,就算他們剛開始沒有發現,但是你們兩個最後在那裏等我肯定被發現了。”
将大門鎖住,李中回頭看向宋昭,“你放心,這座院子的主人往江南探親去了,短時間不會回來。”
“那個,你要不要看一下大夫?”李勝擡手指了一下李中的左肩,“現在又再流血了。”
李中面無表情地擡起手摸了一把肩膀,“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不需要別人。”
“哦,那你……”李勝哦了一聲張嘴還想再說什麽,李中便已經無視了他的存在擡頭看向了宋昭。
“我剛剛提出的建議你不同意就算了,為何要懷疑我?”李中咄咄逼人的語氣讓站在一旁的李勝心中一驚,右手慢慢地抹上了腰間挂着的刀柄上面。
“誰懷疑你了?”
宋昭面無表情地反駁。
“沒有懷疑我,你推我出去擋刀?”李中嗤笑一聲,眼裏滿是嘲諷。
“只是一個意外而已。”李中依舊堅定地說着這個虛假的答案。
“意外?”李中擡手指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左肩,“你管這樣叫意外,我倒是不知道,宋小姐的臉皮這麽厚呢。”
“那你現在知道了。”宋昭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你又奈我何的做派。
“我覺得我們需要聊一聊。”
“那我覺得我們現在需要休息一下,明天再說。”
“明天就來不及了,你就不怕我現在……”
宋昭上前一步走到李勝跟前擡手拔出他腰間的刀,提起刀架在了李中的脖子上,“你說什麽?”
“沒什麽。”李中從善如流地笑了一下,“既然你現在不想談,那我們明天再說吧。”
看着宋昭将刀收回去之後,李中上下兩個嘴唇一碰開始交代了起來,“不要睡主卧,住在偏室就成了。”
“這地方是你帶我們過來的,”宋昭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看向李中,“不要把話說的像是我故意唐突了這家人一般。”
“你瞧,你又誤會我了。”
李中攤攤手,對于宋昭的話表示無奈,“剛剛誤會我是廉親王的人也就算了,現在又誤會我剛剛是在故意擠兌你。”
“如果你真的不能信任我的話,那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是盡早結束吧,不然對我們彼此都沒有什麽好處。”
宋昭冷哼了一聲,而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李勝站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心中思考了一會兒兩個人剛剛說的話,想了半天無果之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擡腳走到李中身旁擡手拍了拍後者沒有受傷的右肩,“小老弟,你們兩個剛剛的交鋒我也算是看懂了,但是又一個問題我希望你知道。”
“明公她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她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也會自己計較得失,所以你要是有什麽心思還是直接說明白吧,不要說一句藏一句讓她亂猜,畢竟你要知道這女子的想象力可都是很豐富的。”
李中擡眼看了一眼李勝,輕輕嗯了一聲。
“所以呢?”
李勝急了,“你嗯一聲之後就沒有什麽表示嗎?”
“表示什麽?”
“現在過去把你自己的想法跟明公說清楚啊!”
“她很清楚。”
“不是,你現在……”
“她若是不清楚剛剛就不會跟我過來這裏了。”李中扯了扯嘴角偏頭看了一眼現在可以完全稱之為傻大個的李勝,“你現在還是想想要怎麽讓自己在短時間內瘦下去吧。”
李勝愣了一下,挺起胸膛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突出來的小肚子,深吸一口氣連忙将自己的小肚子吸了起來。
“唉,你別走啊,你還沒告訴我,萬一這呼人家明天就回來怎麽辦?那我們豈不是就被剛好抓了一個正着?”
回頭剛想對李中表示他現在并不是很胖的李勝看着李中轉身離開的背影連忙呼出一口氣吆喝道,“還有你是怎麽知道這戶人家去探親的?”
“這座院子的地方這麽好,誰家探親一個人都不留啊……”
李中的腳步一頓,深吸一口氣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勝,意味深長道:“看來你這些天吃這麽東西是把腦子都吃壞了。”
“什麽?”李勝愣愣的眨了一下眼睛。
“這種時候,這種事情就要裝傻知道嗎?”
李勝心中仿佛明白了什麽。
不過,為什麽這個人離開的方向是剛剛明公離開的方向?
将李勝應付了過去,李中腳下不停地追上了宋昭——那個正蹲在一方池水邊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宋小姐。”
李中出聲,學着宋昭的樣子也蹲到了宋昭旁邊。
宋昭聽見聲音之後擡起頭看了一眼李中,而後繼續低下頭盯着池水裏那幾條金紅色的小魚。
“我們談談吧。”李中偏頭看了一眼宋昭,見她依舊面無表情地沒有什麽反應——但說實話,他并不需要這個人有什麽過于激烈的反應,因為若是那樣的話,他成功的可能性可就小了不少。
“我這些天從你的嘴裏聽到了不少你關于未來的野望,你是一個聰明人,你既然能想到利用他達到自己的目的,那你為什麽卻不會想到更進一步呢?”
“是想不到,還是不願意?”
“讓我猜猜,你是不願意吧?”
宋昭終于舍得給李中一個眼神。
“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是我想說什麽,而是我想問你,為什麽不願意?”
宋昭慢慢攥緊了拳頭,聲音低沉,“我為什麽要願意?”
“因為這就是你想要的啊,”李中認真地看着宋昭,“你不是想完成你當初說的那個想法嗎?”
“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做,那樣成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比起你去什麽寧古塔,從上自下的改變才是最容易成功,最容易見效的。”
宋昭用了咬了一下嘴唇,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連左肩的傷都來不及處理就要過來同她說上兩句話的李中忍不住嗤笑一聲。
“你倒是積極。”
“不是我積極,”李中輕輕搖了一下頭,義正言辭道:“從前我不同意你的做法,因為在我看來你不可能成功,即使勉強喚起了一兩個人心底的想法最後仍然會塵歸塵土歸土沒有絲毫改變。雖然你總說你有後招,但是在我看來你的任何後招都不會改變現在的局面。”
“但是,”李中微微勾了勾嘴角,心情看上去竟是不錯的,“就在剛剛,廉親王那一席話終于讓我明白了你口中所謂的後招是什麽了。”
“那些小故事只是你的一個小嘗試而已,是否能成功你都不會在意,因為你真正的目的是讓朝廷下令廢除剃發。”
“無論是因為愛慕你不想讓你以現在這副樣子出現在他面前也好,還是不想放過你不給你鑽空子的機會,只要他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剃發令就會被動搖。”
“你昨日說了現在是時候将故事中的深意透露出去不就是想着吸引他的注意,讓他知道這件事情并且順水推舟讓他見到你,好達到你的目的嗎嗎?”
宋昭輕笑了一聲,并沒有把李中将事情猜的八九不離十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知道這個人一向是聰明的,謹慎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要做什麽,但是一直到了現在才将事情點破。
“所以呢?”宋昭問道,“這件事情跟你有什麽關系呢?”
“你既然早已經做好了決定,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我們就合作結束又何必現在非要橫插一腳,想指導我做些別的事情?”
李中搖了搖頭,否認了宋昭的話,“我不是要指導你做事情,而是想要認你為我的明公。”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謹慎慣了,所以在事情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不會輕易動手,所以即使你之前将事情說得天花亂綴,但是我也不敢動手,因為我知道你必輸無疑。”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知道了你的底牌,并且我心中很有把握這件事能成功,所以……”
李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他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擡頭靜靜的看着宋昭,“所以現在我需要你的一個解釋。”
他擡起右手将手搭在自己的左肩上面,“為什麽要在關鍵時候要退縮?”
“難道你先前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假的,說的什麽付出之類的話全部都是假的,你其實只不過是一個膽小的,甚至什麽也都不願意付出的人?”
“付出?”宋昭嗤笑一聲,慢慢呼出一口氣,而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李中的衣領,“你口中的付出是讓我入宮成為他的女人,然後我在宮裏,你們在宮外,我們裏應外合推翻他的統治,是這個意思嗎?”
“是。”哪怕是被抓住了衣領,也沒有慌張的李中順着宋昭的力度慢慢擡起了頭看着宋昭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你先前說過不想引起太大的傷亡,不想因為你讓太多的人失去性命,所以如此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那廉親王既然主動說出了這件事情,那就代表着如果你按照他說的話去做,那麽朝堂上就上會有很多人來策應,我們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幾分,如此雙贏的選擇還能避免多增加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呢?”
宋昭松開了抓住李中衣領的手,慢慢的轉過了身背對着李中。
李中轉了轉脖子,擡頭摸了一下喉結,繼續說道,“你先前在牢裏說,你聽不懂廉親王說的話是假的吧?那麽簡單的暗示你會聽不懂?”
李中停了一下,想聽到宋昭的回應,但是後者依舊背過身子,半天沒有出聲,這讓李中心下一時有一點點小慌張,但是最後想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心又慢慢的靜了下來。
“既然你聽不懂他的暗示,那我便直說了。”
“他要你入宮。”
“等你入宮之後會有人找上你,那是他留下的勢力。而且在宮外也會有一股人聽從你的命令,這是他給你的誠意,而他只要你将現在的皇上……”李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這恰好也是你的想法,所以其實是一件輕松兩全其美的事情。”
“你剛剛會誤會我是廉親王的人,為什麽呢?因為你将他說的事都聽了進去,但是卻故意裝傻,假裝自己沒有聽懂,将事情給糊弄了過去,所以以為那些追殺的人是準備了結你的,對嗎?”
“宋小姐,我這麽稱呼你沒有錯吧,既然你已經有了犧牲的決心,為什麽……”
“憑什麽?”
宋昭猛的轉過了身子,雙眼泛紅。
李中一怔,心中大呼不妙。
“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要我付出,憑什麽讓我犧牲那麽大的代價?憑什麽啊?”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這麽積極是為了什麽嗎?你不就是看到有利可圖了,不就是想着要是讓我進宮了,你就可以直接走上人生巅峰了嗎?”
“讓我付出一切的代價,甚至還要說服自己相信你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然後讓這些來讓你洗刷過去的一切,成為一個勸說了我進宮的功臣平步青雲?憑什麽?”
“宋小姐為何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在你的心裏,我李中就是那樣的人?”
李中有些生氣。他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平白的侮辱,“我若是沒有和你擁有一樣的胸襟,我如何能理解你的意思将那樣的故事寫出來,我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只是我膽小害怕,所以我之前不敢動,但是現在我們有底牌了,可以動了,但是你卻退縮了,那你和之前的我有什麽區別呢?”
“區別?”宋昭嗤笑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讓我付出代價,但是你呢,我現在相信你了,若是我真的進了宮,但是你後來又反悔了怎麽辦?”
“我不會的。”
李中一臉認真的搖搖頭。
“你會的。”宋昭肯定道,“我甚至都不用去假設,我都可以肯定你将來一定會背叛我。”
“你不會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所以日後我若是出了什麽事情,第一個放棄我的人就是你。”
李中瑤瑤頭看着宋昭的目光滿是譴責,“既然你害怕我放棄你,那你為何先前處處暗示着我加入你呢?你不過就是不想付出這些代價而已,你口口聲聲說為了為了漢族,但你其實只不過是一個自私的膽小鬼罷了。”
“激将法?刻意說我是一個自私的膽小鬼,故意激我現在作出決定嗎?”宋昭用力拿自己的手指甲掐住了自己的手掌,那疼痛的感覺讓它胸膛中熊熊燃燒的怒火慢慢的降了下來。
她差點就要被氣到自閉,差點就要失去自己所有的理智,但是好在,她還沒有那麽傻。
“我想要做什麽事情,我為了這件事情付出什麽代價,我主動甚至可以為了這些事情被動地付出一些代價,都沒有關系,因為這些都是我願意的,我自願的,我心甘情願去做的。”
“但是,”宋昭緩緩松開自己用力掐着掌心的手,“這不代表別人可以利用我,不代表可以別人可以踐踏我的尊嚴,質疑我的決心,甚至利用我的愛來傷害我自己。”
“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那你就應該考慮如何站在我的這一方面做好事情,如何在底線之內利用這個事情來達到最大的效果,而不是直接将我直接推進火坑裏。”
“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我,你在乎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照你這樣的說法,還想讓我信任你,你憑什麽?你當我是傻子嗎?”
李中垂眸看了一眼宋昭剛剛緩緩松開的手,“我從未當你是傻子,只是你是聰明人,你應當知道這樣的做法無疑是最快最有效的,但是你卻一直在質疑這個方法,所以其實你……”
“對于改變這個世界的決心也沒有那麽大吧,不過是這麽小的代價而已……”
李中擡起眼眸,靜靜的看着宋昭,“你到底在害怕什麽?你明明……”
“那怎麽能一樣!”宋昭蹭的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中的衣領拽着他的人直接将他推到了牆上,“就算是要造反,我要的也是堂堂正正,而不是像你嘴裏說的這種只能維持一時,只要我一死便會迅速失敗的造反!”
“沒有什麽不敢承認的,其實你就是貪圖權利而已。”
“你把我當楊貴妃,想着讓我在後宮稍微影響該帝王。稍微的改變一下這個國家你便對得起你的良心了。但是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是真的為了這個國家,你這樣的做法只會讓後世的人不恥,只能我身上抹一把灰而已!”
李中輕笑一聲,擡手抹了抹嘴角從地上有些艱難的站起來,“造反這種事情怎麽能在乎身後名呢?”
“我沒有在乎,所以我利用了他,我不管以後的人是怎麽想我的,只要我成功了,只要我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醒過來了,那我就算死了也沒也不會後悔。”
“但是你怎麽想的呢?你只是想讓我影響一些人而已,最終只能身死道消,這個世界還會沿着以往的方向繼續往前走,你什麽都不懂,你只在乎你自己,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李中深吸一口氣緊緊的握住拳頭,撐着牆,“誰說進了宮就只能一直待在宮裏頭,你完全可以出來,所以其實說白了你就是不想進宮而已,你不想付出這個代價……”
“對,我不想!”
李中愣住了。
他知道宋昭是不想的,但是他也能肯定宋昭是肯定不會将這件事情說出來的,因為她要是說出來了就代表她其實對于造反這個事業并不是很想付出太大的代價,她其實只不過是想要……
“怎麽,幹嘛這麽看着我?”
終于将這句話說了出來,宋昭感覺自己的心理壓力一下子就消失了,她看着李中一臉呆愣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是不相信我竟然說出這種話嗎?”
“你是不是覺得所有造反的人她必須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她必須為了這個事業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有人想要利用她,把她推進火坑裏她也必須無怨無悔地跳下去?”
“不要着急否認,你就是這麽想的,不然你也不會一個勁的逼我了。”
李中輕笑一聲,慢慢低下頭。
“可是宋小姐你不覺得你現在說這些事情太晚了嗎?既然已經做出了這件事情,那麽你就必須要走到底,沒有回頭的機會,不然……”
“不然會怎樣?”宋昭打斷了李中的話,很是直白的說道,“不然後世的人就會覺得我其實只是一個嘴上說說,但卻沒有實際行動的僞君子而已?”
“可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其實我不在意後世的人怎麽想我,而且,怎麽說呢,造反這件事情也是我臨時起意要做的,我當初只不過是想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做點事情,所以才做這個打算而已。”
宋昭吸了一下鼻子,走到了李中跟前,餘光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緩緩朝自己走來的人後,回過頭垂下眼眸看着再次被他推到在地上的李中繼續道。
“我沒有章法,沒有條理,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事,我只是為了讓自己不留遺憾而已,至于成不成功其實并沒有什麽關系。”
“因為只要我現在做一點事情改變了一件事情,那未來就會是有益的,因為沒有什麽比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更糟糕了,我覺得我只要改變一點點,那我就問心無愧了。”
“我不是什麽聖人,我沒有想着去完全改變這個世界,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做不到,我只想着我只要改變一點點,只是一點點那就足夠了,完全不需要很多,因為那對我來說太壓力太大了,太難了。”
“你明白嗎?”宋昭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淚從眼眶裏滑落,她慢慢地擡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李中的脖子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中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咳嗽了一聲後擡起眼眸,“這就是你曾經跟我說過的鱷魚的眼淚嗎?”
“你要殺了我嗎?”他有些嘲諷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微微偏過頭看着拿着刀慢慢朝他走過來的李勝。
“你知道的太多了。”手下微微用勁,看着李中在臉色變了幾下之後,又緩緩松開,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李中。
“我知道的太多了,我都知道什麽呢?”李中傻笑一聲,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面前的女人對他的殺意,求生欲讓他此刻分外清醒,“說實話,我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呢。”
宋昭沒有說話,只是擡腳慢慢走到了李勝跟前,擡手一把抽出了他腰間的刀,而後又慢慢的走到了李中跟前。
“你不逃嗎?”她說着這話順手将刀架在了李中的脖子上。
“如果我剛剛起身的話,下一瞬就已經死了,不是嗎?”
仲秋兄扯了扯嘴角,分不清是歡喜還是嘲笑——不過覺得有很大的可能是後者。
“你說的對,”宋昭回過神來對于李中的話表示了肯定,“祈禱自己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遇見我了。”
“等等!”
李中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刀,“我有話要說!”
“留着下輩子說吧!”
“是,我和廉親王有聯系!”
宋昭的刀沒有落下,只是在李中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紅痕。
李中心中松了一口氣,而後連忙繼續道:“不過我不是他的人,只是前兩天他的人找上了我而已。”
“那枚玉佩就是聯系他手下的人,我剛剛沒有撒謊,若是你進了宮,那麽廉親王留下的勢力你都可以用。”
“是你也可以用吧?”
李中抿了一下嘴唇沒有說話。
“他答應了你什麽?”
“沒什麽。”李中搖搖頭,對于這件事諱莫如深。
“許你一世無憂?”
宋昭挑挑眉猜測道。
李中眼神閃過一絲慌亂,猶豫再三之後才緩緩點頭。
“對,其實我也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既然想好好活下去那你就不要做這種逼迫我的事情。”
“這不是逼迫,”說到這件事情,李中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堅持他自己的看法,“我只是覺得這樣能更容易成功,所以才……”
“你說的對,這樣确實容易成功。”宋昭輕輕點了一下頭,擡手将刀入了刀鞘,對着李勝眨了一下眼睛,而後背過手慢慢地往前走,“不過……”
“不過什麽?”
已經聽到了刀入刀鞘的聲音,李中心中大定,暗道女人果然心軟之後便迅速擡起頭順着宋昭的話繼續出聲,只是等他擡起頭後看到的不是宋昭離開的背影,而是一把刀以及一張圓圓的臉。
“李勝!你……”
他沒能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只是下一秒,他的人頭便落在了地上,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李勝彎下腰從李勝的肩膀上拿起剛剛宋昭扔下的手帕将自己手裏的刀擦了擦,而後松開手,瞧着手帕随風落下,慢慢加轉過身後快步追上了已經走在了前面的人。
“明公,我們現在就要走嗎?”
“不用,”宋昭微微搖了搖頭,“我們待到半夜再離開吧。”
“好。”
“把他埋了吧。”
“是。”
“你覺得我殘忍嗎?”宋昭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李勝,“我殺了他,明明他已經向我求饒了。”
“明公沒有殺他,是我動的手。”李勝連忙搖搖頭,“而且這種為了權力就抛棄主公的人殺了也不可惜。”
“不,”宋昭緩緩地搖搖頭,“是我殺的他,是我給你的暗示,是我下的命令。”
“而且,怎麽能說不可惜呢?他也是一條人命,他其實也沒有做錯什麽,但是……”宋昭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眼淚又有些不争氣地落了下來。
溫熱的淚水劃過臉頰的感覺十分清楚地讓她意識到自己又掉了眼淚,她嗤笑一聲擡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臉,“鱷魚的眼淚嗎?真是可笑啊……”
“明公……”李勝有些擔心地看着宋昭,“你不要這麽想,他畢竟……”
“是我把他拉下水的,是我找上了他,若是沒有我,他一輩子膽小謹慎雖然不會活的有多麽幸福吧,但是能一輩子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倒也不錯。”
“若是我沒有找上他,那廉親王的人就不會找上他,他就不會被激起了權欲心想着把我送進宮裏自己做一個外戚當當活的潇灑。”
宋昭用力咬住了嘴唇,深吸一口氣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因為他騙過了廉親王,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輕易地騙過我,讓我相信他其實是和我一條心的,這樣他就可以利用我的這份信任,替自己洗刷掉過去的一切污名搖身一變成為皇上眼中的能人。”
但是,他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她宋昭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沒有想到她宋昭是一個不會為了這份造反事業就放棄自己全部的人,沒有想到一個興致勃勃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上面甚至剃了頭發的人竟然只是臨時起意,只是不想在這個世界就這麽得過且過的活下去所以打算做一些改變而已。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宋昭垂下眼眸呢喃出這句頻繁出現于各大男頻歷史小說中的男人的理想,“我怎麽會沒想到不管他表現的多麽謹慎,但實際上也是一個會為了權力而低頭的人呢?”
李勝聽了一耳朵宋昭的這句話,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兩人第一天入城的時候确定目标時明公說的那一番話。
“他的父親沒有響應先皇的應召入宮得罪了上面被罰,隐姓埋名是應該的。作為一個醫者這樣的事情可能會磨砺他,讓他的醫術更進一步,但是他卻步步為營成為一個掌管城防的高層人員可見他的內心其實不在于醫,而在于權。所以這個人,可用。”
“但是明公,他一向謹慎,怕是……”
“那是因為利益還不夠多,這樣的人沒多久就會知道我們的身份,就算我們拉他下水也不會給他造成多大的困擾,他有很多種方法擺脫這件事的影響。他一定會利用我們的,但沒關系,就把嗯利用當做我們率先利用了他的報酬吧。”
“用我們的消息換一個更大的官,對他來說也算值了。”
“明公,”李勝走到宋昭的身旁輕聲安慰道,“這也是他的選擇不是嗎?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他先……”
“你會嗎?”宋昭突然轉過身看向李勝,一臉認真地問道,“當你可以得到的利益遠遠大于背叛我的代價,你會嗎?”
“明公,”李勝忍不住笑了一下,肉肉的臉因為他的笑容而忍不住上下顫抖了幾下,“我們相處這麽久了,您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那,”宋昭撇撇嘴,“那誰能知道呢?”
李勝看着宋昭低下的頭,實在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宋昭禿禿的腦門,“明公,其實,在我的心裏,是把你當我的女兒來看待的。”
突然被降了輩分的宋昭擡起頭看着李勝。
李勝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看向遠方回憶道。
“我曾經有一個妻子,我們又一個女兒,她小的時候身體不好,後來有一個大夫說要讓她平時多鍛煉鍛煉,所以我便教她習武。”
“她很争氣,習武的天賦很高,人也長得很好看,我們家的門檻都要被提親的人踏破了。”
宋昭微微張了張嘴巴,看着李勝慢慢變紅的眼眶,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但是有一天,從京城來的公子哥看上了她,要收她做妾。我的若若從小就好強,習武受了那麽多的傷都沒有喊一句累,嘴裏一直叨叨着以後要做正妻,要是她的相公不聽話就揍他……”
“李大哥……”
宋昭看着将話說到半截就說不下去地李勝,擡起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說了,我都懂。”
李勝深吸一口氣,“不,你不知道,那個人,他見我們家若若不願意,便要強行動手,他手下那麽多的人,即使他們手上功夫一個個的都不如若若,雙拳難敵四手,我的若若最終還是,還是……”
“李大哥……”
啊,拜托別說了,不要再說了嗚嗚嗚……
“都死了,全家就活下來我一個人,即使我把那個人殺了給若若報了仇,可是,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你說,為什麽,明明我的若若什麽事情也沒有做錯,但是最後卻……”李勝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用力深吸一口氣,“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我是朝廷的通緝犯,這麽多年一直在躲,所以我不會背叛你的,花霧也是一樣,他……”
“總之,我們兩個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所以你不要再擔心了。”李勝放下自己的手,沖着宋昭露出了一個笑容,“想做什麽便放心大膽的去做的,你還有我們呢。”
宋昭怔怔地看着李勝,用力握了一下拳頭後猛地彎下了腰。
“對不起。”
“明公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沒有對不起誰。”
“不,”宋昭輕輕地搖了搖頭,“李中他說的對,那樣确實是最好的方法,雖然他有很大的可能性在我一進宮便會背叛我,但我若是用心也未嘗不可闖出一條路,所以……”
“明公您在說笑嗎?”
李勝搖搖頭笑着看向宋昭,“雖然這麽說可能有點冒昧,但是我覺得若是明公這樣的人進了那宮廷,用不了幾天那皇上就不會喜歡你了。”
宋昭:????
什麽意思?
雖然她也不喜歡那個男人吧,但是這句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嗷?
“明公不信?”
宋昭沉默了一下。
“不是不信,只是我覺得……”
“都是男人,這些心思自然都是清楚的。”李勝看了一眼宋昭,心中就明白了一點,“你是屬于外面世界的,如果被養在深宮中……”
李勝看了一眼宋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但——你以為這樣子對于我這個明公造成的傷害就消失了嗎?
不對,她為什麽要感覺受到傷害?
她又不喜歡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要是不喜歡她的話那豈不是——唉,這該死的虛榮心!
宋昭在心中默默唾棄了自己幾句。
“好了,李大哥。你先去忙,我去在這裏找幾件衣服,我們把衣服換了之後就離開這裏吧。”
“不是說可以待到半夜?”
“外面的那些人是皇上的人,若是很長時間沒有回去的話會被發現的,我們理論上可以在這裏待到半夜,但具體的話還有些不同确定,所以還是先準備好吧。”宋昭眼睛在這座院子上下打量了幾眼,“而且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裏應該也是廉親王的地方。”
“那我們要是離開這裏豈不是……”
宋昭默默将藏在身上的玉佩拿了出來再李勝眼前晃了一下,“有這個就足夠了。”
李勝輕輕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了。
宋昭面上原本輕松的笑容随着李勝離去的動作一下子就跨了下來,她垂頭喪氣地低下頭,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那上面還帶着一絲血。
如果是幾個月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一臉平靜地做出剛剛那種決定,雖然她心裏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像李中那樣的人在知道那麽多事情之後絕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反手賣自己一波,他雖然會被自己所說的話所打動,但也僅僅是打動而已,想要讓他像李勝這樣,恐怕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平時掩飾的很好,可是身上所散發的那種不甘心屈居于人下的氣勢她完完全全可以感受的到——這絕對不是什麽玄學,而是一種遇到同類之後的微妙感覺。
如果,如果他沒有那麽貪心,沒有想着把自己當做傀儡推出去,也許他們之間還可以商量一二 ……不,也許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将事情談妥。
不管最後他到底有沒有與廉親王聯系過,再他出聲勸她進宮的那一刻,他們兩個之間就已經崩掉了。
說起來還有點可笑,為何這些男人一個兩個的将權謀都局限于朝堂與後宮之間,只将這麽小的地方當做戰場,争先恐後地往裏面跑,哪怕傷痕累累也不想後退?
她想要堂堂正正地推動這場發自革命,不,也許更準确的是文化運動。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如果不讓所有人都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知道自己要怎麽做,應該怎麽做,絕對不能如何,那麽,就算她最後真的造反成功了,也不過是午夜昙花,盛開就是極致,根本沒有延續下去的可能性。
【果然,鮮血是最容易讓人成長的道具了~】
宋昭走進了一間屋子站在一面鏡子前,擡手輕輕摸了摸嘴角。
她以前可是絕對不會避諱自己的,可是現在卻在給自己開脫,想将自己心中的內疚降到最低,不然她會崩潰的啊……
“呵~”
咚咚咚
“進來。”
“明公,衣服找到了嗎?”
李勝一遍推門一遍詢問。
宋昭回頭看了一眼他,擡手指了指桌子的方向,“在那邊桌上放着。”
“那明公我在旁邊的房子歇下了,半夜了我過來叫您。”
“嗯。”宋昭輕輕點了一下頭,擡眼看着李勝的背影消失在房間裏。
夜慢慢地深了,屋外的風敲打着窗戶發出一聲聲驚鳴。
宋昭顧不得什麽幹淨與否蜷縮在被子裏,睜着眼睛看着房梁。
原本已經将所有事情壓下的心又忍不住活躍起來,哪怕在腦海裏叫嚣着讓自己幹淨睡覺,一會兒還有的忙,但是腦子它卻不聽使喚地積蓄播放着今天的一幕幕,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的,将事情又在她腦子裏播放了一遍。
從那個來自大理寺的官員找上李中開始,他就在謀劃這件事情了吧。
那場對話與其說是自己還李中對上了腦電波,倒不如是他李中将自己的思路引到了那一面。
那句她沒有聽懂的話,其實是在暗示她主動要求進宮,或者主動透露自己和那個男人之間有些複雜的關系吧。但是她沒有想到,李中為了防止事情洩露所以也沒有提罷。
是從哪天開始李中就突然對印刷書目一事開始上心的?之前表情都是淡淡的,不管她如何暗示許諾都不為所動,但是突然有那麽一天就對自己有所松懈了,她之前還以為是自己終于打動了這個人,現在想來,應該是從那個時候兩個人就聯系上了吧。
皇上派人找上門這件事也值得商榷一番——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自己快要走的時候來,要說這後面沒有一點關系,那她現在是絕對不信的。
她從牢房裏翻身下去的時候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說明這兩個人先前根本沒有在說話,因為她是突然翻進來的所以不可能預見到刻意停止了交談,而是這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是為了防止暴露兩個人已經在背後聯系上的事情嗎?
之後廉親王的說話也是,先說他在死之前能見到自己實在是太好了,然後又特別主動地将玉佩給他,還問了李中一個問題,最後話鋒一轉就将他的“使命”交給了她,還給她出謀劃策——一個,根本稱不上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馊主意。
誰家造反不堂堂正正的來,光想着捅人家老窩,啊呸,終結人家的後宮,通過別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還是造反嗎?
這是搞陰謀吧,想把自己綁在後宮裏,她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那外界的力量從哪裏來?不就是從廉親王這裏……
等等!
宋昭蹭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雙眼睛在黑夜裏睜的大大的。
“這丫不會沒死吧?”
如果李中沒有和廉親王聯系,那廉親王應該就是死了,畢竟是皇家的毒酒應該不會出錯,但這兩人聯系了那廉親王怎麽可能就怎麽去死?
而且還是那麽主動地去世,給自己提了一個建議之後就死了,搞得跟劉備托孤一樣——橋豆麻袋!
所以,其實是廉親王拿在自己跟前喝下一杯毒酒作為結束來表達對自己提出建議的誠意,然後李中再在自己耳邊強調一下這件事很容易成功,而且自己都已經付出這麽多代價了,也不缺少這一次讓她聽他們的話進了後宮,等她進了宮之後那可不就是裏應外合了嗎?
到時候李中就會像自己之前提到的那樣直接得到那個男人的青眼,但廉親王顯然不是那種給別人做嫁衣的男人,他是想借着自己進宮這件事死遁是吧?
因為到時候胤禛的注意力肯定就被自己吸引過去了,所以對于他的兄弟會死遁這一件事放松警惕……
擡手拍了自己的臉兩下,宋昭讓自己清醒了一下,而後一把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穿上新的男裝之後又吃下了那顆可以改變聲音的藥丸,瞧着裝藥丸的繡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宋昭将這個繡帶放在了桌子上——這估計是她最後一次用這個藥丸了,以後可能就用不上了。
推開門走出房間,宋昭回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隔壁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出聲叫李勝——畢竟只是自己的一個猜測而已,萬一是假的,豈不是白忙活一頓,兩個人都特別瞌睡可不是什麽好事。
輕手輕腳地往出走,爬到離牆壁最近的那顆樹上之後再一躍跳到了牆上,而後砰地一聲跳了下去。
往東邊的地方走了幾步之後,宋昭就忍不住站在了原地有些猶豫地摸了摸下巴,“這亂葬崗到底在那邊呢?”
“北邊。”
“哦,北……”
宋昭猛地回過頭擡手握住匕首向發出聲音的地方劃去。
“是我,明公。”
“李大哥?”宋昭眯着眼睛瞧了幾眼才在這有些昏暗的月光下認出了李勝,“你怎麽出來了?我沒有聽到動靜啊。”
“我剛剛就在外面,”李勝擡手指了一下不遠處大門的方向,“你是想把剛剛外面的那些屍體運到亂葬崗嗎?”
“不用去了,我已經把他們都搬到屋子裏面了。”
宋昭沉默了一下,而後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咋把這件事給忘了?
“嗯,麻煩你了啊。要是你不出來的話,可能已經忘了。”
“明公出來不是看剛剛我們放倒的那些人嗎?”
“不是,”宋昭搖了一下頭,“我要去亂葬崗驗證一件事情。”
“哦?”
“對了,門不是被鎖上了嗎?你怎麽打開的啊?”
“我摸到了鑰匙。”
“哦。”宋昭輕輕點了一下頭,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那個,他家那裏,他的娘子……多給些錢吧。”
“嗯。”李勝輕輕點了一下頭,看着突然沉默下來的宋昭輕輕嘆了一口氣擡手拍了拍宋昭的肩膀,“明公不要太把這件事放在心裏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而且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也不免……”
“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宋昭輕笑着搖搖頭,對于自己的行為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明明現在手裏的人命不知道多少條了,明明知道自己沒有做錯,為了自己,為了以後就應該要這麽做現在卻還在猶豫後悔想着要是自己再……”
宋昭哽咽了一下,擡起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這個優柔寡斷的自己,“抱歉,李大哥,我剛剛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又瞎想了。”
“明公……”
“好了,你告訴我亂葬崗在哪裏吧,我現在過去吧。”
“我同明公一起過去吧。”
“不用了,我只是過去确認一件事情而已,不會起什麽沖突的。你先把這裏收拾完之後就去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呢。”
“好。”李勝心中有一些不放心,但是看着宋昭堅定的樣子卻是不好再說什麽了,只能仔細将路告訴了宋昭,“現在是晚上一般沒有多少人出來,你一會走的那條路上會有打更的,所以要小心一點,不要被他們發現,不然會很麻煩的。”
“嗯。”
“還有一些巡邏的……對了,這裏剛剛怎麽沒有巡邏的,會不會是陰謀……”
“不是。”宋昭搖了搖頭,“這裏沒有巡邏的應該是因為廉親王的人。”
李勝哦了一聲,心中也想到了什麽對上宋昭的視線後又收了回來,“那明公,我先進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好。”
宋昭看着李勝進了院子後,擡手揉了揉鼻子,而後轉身就跑。
這是她第幾次熬夜呢?
在穿越之前她可都是在十點之前就睡着的人,明明在古代晚上沒有電和別的娛樂活動按道理來說她會睡的更早才是,怎麽她倒是反了過來,在古代經常熬夜呢?
唉~
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宋昭經過一路上繞過的幾個巡邏小隊以及幾個打更人後終于來到了這個鼎鼎大名的亂葬崗。
李勝說這只是城內的小型亂葬崗,更大的一個在城外。
但是胤禩“死”的時候就已經不晚了所以不可能出城,她倒也不用考慮這件事情了。
捂着鼻子蹲在高處的一個土墩子上,宋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入口的方向,想要發現點什麽。
但是任憑這風呼呼呼地吹,讓她都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之後,這入口處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夜晚很安靜,也很黑,偶爾響起的聲音讓宋昭站起來好幾次眯着眼睛瞧過去,但最後都以一無所獲的結果繼續蹲了下來。
為什麽還不來啊?難道是她猜錯了?
這亂葬崗不就是裝死人的地方?平時可都沒有幾個人來,所以在這裏換人什麽的安全……等等!胤禩是王爺啊!他要是死了怎麽可能會被扔到這裏,就算不入那個什麽皇陵也不會直接扔到亂葬崗啊!
“啊……”
有些懊惱地捶了一下腦殼,宋昭從土墩子上站起來慢慢地往下走。
真的是,為什麽她剛剛沒有想起這件事情呢?幸虧是她自己一個人來的,不然那可就丢人丢大方了。
走在這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宋昭忍不住擡腳踢飛了一塊石子,那石子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圈落在了小路下方的亂葬崗裏砸在了一個屍體上面發成砰的一聲,宋昭的視線也随着那塊石子落在了那具被石子砸到的屍體,不過她只看了一眼之後就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膽小害怕什麽的,而是因為剛剛那具屍體上竟然沒有衣服!好家夥那白花花的身體就那麽赤裸裸的躺在一堆已經開始發臭的屍體上,真是……這是誰新想出來的酷刑嗎》人家死了難道連一件衣服都不給穿的嗎?
擡腳走了好幾步的宋昭心下有些猶豫,擡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樹木,咬了一下嘴唇後爬上樹挎了好幾片大大的樹葉子,然後走到亂葬崗旁邊擡手将這幾片大大的樹葉子蓋在了那具白花花的身體上面——能遮一點是一點吧,也算是,等一下,為什麽這個屍體這麽眼熟呢?
宋昭原本擡腳就要走的紮根在原地,她的視線落在了這具什麽都沒有穿的屍體的臉上,那眉眼,那輪廓,那嘴巴,怎麽就跟胤禩那麽像呢?活像一個替身一樣,不過說到替身的話——那嘴角的血是什麽?
月亮雖然依舊高高的挂在天上,但是他的亮度不足以讓宋昭确定更多的事情,不過這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過相似了一些,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于這具屍體嘴角的血裏面有沒有毒了,她可以把這血帶回去讓李勝看看,畢竟這人還懂一些這個。
不過,這血要怎麽搞到手?
有些挫敗地慢慢蹲了下來,宋昭擡頭看了一眼黑黑的夜空上那幾個不怎麽亮的小星星,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拼了!
慢慢地順着牆壁下到了亂葬崗裏面,腳下踩着屍體,宋昭的五官都有些猙獰了,她顫抖着手拿自己撕下的一塊衣角将那抹血擦幹淨,将那點血包起來,把樹葉調整了一下位置,從亂葬崗再次爬上去之後站在上邊将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散開扔在了他的屍體上,然後捏着那一塊衣角飛快地逃離了這裏。
她發誓,她回去之後一定要多洗幾次澡,她感覺自己現在已經快要發臭了,啊……要死要死。
匆匆回到兩個人現住的地方的宋昭将那塊沾血的布遞給李勝之後,将手放在水盆裏浸泡。
“明公,這布條,你是從哪裏撕下來的?”
“怎麽了?”宋昭把手繼續放在水裏擡頭看向沒有睡覺剛剛一直等在外面的李勝,“這布上面的血裏有毒嗎?”
“是。”
李勝點了下一頭,“而且看着血的稠度和顏色,這毒應該是從嘴裏灌下去的。”
“那就是毒酒沒錯了。”宋昭鼓了鼓嘴巴,“我剛剛有聞到一股酒味。”
“在哪裏?”
宋昭:……
唔,這種事還是不要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