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再說一遍
你再說一遍
灰白的雲直直壓向地面,它們偶爾會被猩紅的閃電撕裂,但很快又能聚攏。
“普通人看不到這些對吧。”袁安卿透過飯店的窗戶往外瞧,末日的景象與地上那些人悠閑自在的生活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比。
“肯定喽,他們只能看到藍天白雲啦。”濁和袁安卿定了個包間,以确保不會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
小鎮上的飯店都是家庭經營,過來吃飯的也基本都是本地人。袁安卿和濁的模樣十分出挑,他們的口音也與這裏的鎮民不同,壓根不存在隐藏身份秘密調查的可能性。
“這兒所有的人身上都有欲望形成的氣場,但漩渦只有一個。”袁安卿自從進入欲望氣旋之後他的眼睛就沒再暗下去過。
“其實很好找。”濁說,“你只要找到那個最倒黴的就行了。”
“最倒黴的?”袁安卿不懂濁的意思。
“也可以是最絕望的那群人。”濁聳肩,“他們的味道很難吃,黏膩惡心,而且很酸。像是大熱天裏放了三天的臭魚。”
濁比袁安卿更了解劣等分化的那群人:“劣等分化是沒有規律的,比如上次那個小孩。他分化了其實也沒太誇張的威脅。”
“但還有那麽一群人,他們的人生單拎出來看就像一場黑色幽默的笑話,一旦劣等分化落在他們頭上,那結果将是毀滅性的。”濁顯然是相當熟悉這些的,“我不喜歡他們的欲望,因為他們的欲望簡單粗暴,毫無生命力。”
袁安卿抓住了重點:“你吃過?”
“吃過啊,因為那個漩渦無法以正常的方式處理掉嘛。”濁覺得很委屈,如果可以選,他絕對不會吃那些又苦又澀的東西。
那些成為“漩渦”的個體本身就只是個傳播劣等分化的轉換器,他們已經死了,成了承載欲望通道的屍體。
想知道鎮上誰最倒黴?
袁安卿略作思索,随後便道:“那待會兒我們直接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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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問?你不怕別人把你當圖謀不軌的壞蛋嗎?”濁伸手戳了戳袁安卿的臉頰。
“不會。”袁安卿平靜道,“我長得不像。”
“長相不是判定好人和壞人的标準哦。”濁提醒袁安卿。
“對,但是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的警惕心依靠第一印象的好壞。我的模樣很不錯,沒有威脅感足夠斯文。”袁安卿對自己還是相當了解的,“我可以告訴他們我是一位創作者,正在尋找靈感。”
“但你沒有作品來佐證自己的身份诶。”濁還是覺得不靠譜。
“不需要。”袁安卿推了一下眼鏡,随後他起身打開包房的門往外瞧。
這個家庭餐廳的老板正在酒櫃那兒坐着玩手機。
“你真要去試試啊?”濁迅速把碗裏的食物扒拉進嘴,随後抽出濕巾擦擦手跟了上去。
“這位先生。”袁安卿再次挂起了公式笑容,“我們想在這裏住一段時間,鎮上有什麽靠譜的民宿嗎?”
那位胖胖的老板愣了一下:“你們住在這兒幹嘛?”這個小鎮也不是什麽着名的景點,它連接着鄉村與縣城,也算個城鄉結合部。
而這種城鄉結合部既沒有城市裏那些好玩的設施,也沒有鄉村廣袤的田野與池塘,是個無聊至極的地方。
“我和我朋友是出來轉一圈找靈感的,每經過一個地方我們就會落腳住一段時間。”袁安卿溫聲道。
“找靈感?你們是幹嘛的?”老板瞬間來了興趣。
就像袁安卿說的,他并沒有懷疑袁安卿是個壞人。
盡管袁安卿也是個身高一八五的高個,但他看起來太溫和了,尤其是面帶笑容的時候。
袁安卿其實很明白自己應該怎麽笑,畢竟沒有人會喜歡在談合作的時候面對一張冷臉。
他能很好地把淡漠收斂起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沒脾氣的老好人。
“我們是做電影的,幕後工作者。”袁安卿解釋。
那老板嘶了一聲:“你看起來更像個明星。”
“您說笑了,我可沒有學過表演。”袁安卿并沒有着急把話題繞回民宿上去。
他等着這位老板跟他聊更多。
電影工作者這個名頭對這個地方的人來說是新奇的,袁安卿需要收集“故事”,而大多數普通人心裏都是有傾訴欲的。
袁安卿只需要做足傾聽者的姿态,對方便能透露出足夠多的信息。
畢竟這兒的客人不多,對方沒有過于繁重的工作。而且對于這位老板來說,袁安卿的出現是他日複一日的生活中一個為數不多的新奇事兒。
濁坐到袁安卿身邊,他插不上話,只覺得這個救世主是真會裝模作樣啊。
“濁,你做個記錄。”袁安卿回頭對濁說。
那位老板一聽還有記錄,那股分享的勁就更足了。
他們在小飯店裏陪那位老板聊了四個多小時,小鎮整體是個熟人社會,而作為鎮上為數不多的餐廳,這位老板認識鎮上絕大多數的居民。
在這麽個地方,哪家有點倒黴事都能迅速傳播擴散,袁安卿确實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之後袁安卿和濁去了老板推薦的“大酒店”,“大酒店”只是個名字,那兒實際上就是個四層樓的民宿。
袁安卿檢查衛浴能否使用後出來就見濁一臉蒙逼地坐在床上。
“怎麽了?”袁安卿問他。
“這鎮上的倒黴蛋可真多。”濁感嘆,“我感覺根本沒有縮小範圍。”
“其實還是有的。”袁安卿早有準備,鄉鎮的人并不少,人一多,糟糕的事情也會變多。更何況鄉鎮是個相對落後的地方。錢不一定能帶來幸福,但落後和貧窮卻能輕輕松松地帶走幸福,将人推入絕望。
濁打開了手機的記事本功能,細數着那些可疑的人:“一共有四十多個诶。”
“你覺得裏面最慘的是哪個?”袁安卿問他。
“都很慘。”濁說,“我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還活着,這麽茍延殘喘地活着還不如被我吃掉。”
“人家想不想死是人家自己的事,你沒資格替人做決定。”袁安卿拿過濁的手機,“就從最近的開始查起,這個養老院的李勝。”
“我們偷偷潛入進去?”濁問。
袁安卿上下打量濁,他問:“你覺得可能嗎?”
濁這兩米多的大塊頭還想搞潛伏?
“我們在外圍轉一圈就可以了。”袁安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可以根據被排斥的反應來确認那人是否在附近。”
進入欲望氣旋之後袁安卿的身體就沒舒服過,他被迫精神緊繃加心悸,那個漩渦在排斥袁安卿,而袁安卿也在排斥對方的力量。
“不用潛入啊……”濁有一些失望,“我還以為可以爬屋頂了呢。”
“你知道這兒也是有監控的吧?”袁安卿感覺濁純屬是小說和電影看多了。
“知道。”濁嘆了一口氣。
他倆簡單休整過後就開始了他們的“采風”。
美其名曰“尋找素材”,偶爾會有老頭老太太過來問,袁安卿也依舊表示自己是個尋找靈感的文藝工作者,他并不排斥與這些鎮上的老人對話,畢竟單從一個地方獲得的信息不夠全面。
但這種聊天對話也大大地拉低了袁安卿他們的效率。
天色漸暗,袁安卿和濁只轉了三個地方。這個鎮的街道是挨着鄉村的,一些小巷直通田野,而鄉村的路段不存在手機導航,袁安卿和濁只能一路走一路問。
小鎮上的人基本都睡得早,等到晚上九點半時街道已是空蕩蕩。
“中學那邊還去不去呀?”濁詢問袁安卿,“那個‘大酒店’十一點關門哦。”
他們倆走在河堤上,濁腳步輕快,他很喜歡這裏的涼爽,風吹在臉上很舒服,而且這裏能看到星星。
“先回吧。”袁安卿揉了揉太陽穴,他今天應付了太多老頭老太太,感覺生命值都快用完了。
“我喜歡這裏的蟬聲和青蛙叫聲。”濁說,“這裏要比我們那兒舒服得多。”
“是嗎?”袁安卿實在無力去欣賞大自然的美好,他和濁一起上了橋,“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那些老家夥真的很喜歡你诶。”濁基本沒被搭過話,他估計是自己長得太兇了。
“我會裝樣子而已。”袁安卿話落,忽然感覺吹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風帶着一股子悶熱,就像接來蒸鍋時撲面而來的水蒸氣。
他腳步頓住,身上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袁安卿緊盯着右前方的一盞路燈,那路燈閃爍了一下,随後燈下便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穿着藏藍襯衣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也死死地注視着袁安卿——用那雙空洞的眼窩。
危險!袁安卿大腦發出訊號,然而還不等他有什麽動作就被濁給拽開了。
濁拽着袁安卿直接跨上欄杆,從橋上一躍而下。
袁安卿下意識閉上雙眼。
從這個高度拍在水面上估計會很疼。
不過他想岔了,在閉眼之後,袁安卿便感覺有什麽柔軟溫熱的東西包裹了自己。
“濁?”袁安卿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只巨大的紅手握在了手心,那只手的力道适中,讓袁安卿恍惚覺得自己是被睡袋給包裹了。
而濁變回了原形,盡管這個原形比他真正的體型小了很多,但他依然能夠站在河水中,那水甚至只沒過了他半只小腿。
濁的腦袋看起來像是個巨大的羊頭,但覆蓋在“羊”頭上的不是毛發,而是鱗片。
濁又多伸出了幾只手,小心翼翼地把袁安卿給籠了起來:“我給你留個呼吸的縫。”
熟悉的聲音響起,袁安卿那點緊張感瞬間消了大半。
“有點麻煩诶,這是個鬼。”濁說。
袁安卿:“……等等,你說這是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