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反擊
反擊
謝杏婉的那塊帕子,最終被她收到了盒子裏,壓在箱底,無人問津。而陸遲因為要趕回去過年,是以第二日就告別謝韞和王氏啓程回家。
送走了陸遲,謝杏婉說不上松一口氣,似乎這一回沒和陸遲出門,兩人也就在花園裏見了一次,陸遲還幫了她一把,她對陸遲的反感似乎沒有從前那麽深了,不過要她同意嫁給陸遲,那是不可能的。但凡有可能,她都要壞了她和陸遲的這門婚事。
幾天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一年走到了頭。謝家的年節和往年沒有多大的差別,只不過和往年相比,少了一個謝清婉。再過兩年,等謝丹婉嫁了,人就更少了。謝杏婉和謝明澤同年,然而謝杏婉已經定親,肯定會在謝明澤娶妻之前出嫁,謝明禮要走科舉的路子,不宜太早成親,往後幾年內,謝家過年時,人只會一年比一年少。這麽一想,謝韞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不少。
“爹,您怎麽了。”謝杏婉一眼看過去,正好發現了謝韞神情裏滑過的一絲低落。
“今年沒有準備煙花,爹在想你和澤哥兒會不會失望呢?”謝韞笑容溫和。
“當然不會,我和三弟已經長大了,早就不玩那些東西了。”謝杏婉眼睛裏亮晶晶的,恰此時,夜空中傳來砰地一聲響,一朵五彩的煙花綻放開來,瞬間照亮整片夜空。爆竹聲鋪天蓋地而來,新年到了!
正月裏照舊是要走親戚給長輩拜年。從初一到十四,謝杏婉沒少跟着王氏出門走親戚,好不容易到了元宵這一日,王氏終于同意放她出門賞燈,條件是謝杏婉必須帶着人出門,不能獨自行動。只要能順利出門,身邊跟着人又怎樣?
然而,等到真的出門時,看到王氏安排跟着她和謝明澤一起出門的十幾個人,謝杏婉臉上的笑容一僵。
“三姐姐是嫌棄人多了嗎?娘交代過的,如果三姐姐覺得人多了不方便,元宵節就在家裏待着,可以不出去的。”謝明澤心情十分好,和謝杏婉一樣,他也期待元宵節。至于王氏安排這麽多人跟着,他一點也沒有不自在的感覺,畢竟絕大多數人都是為了看着謝杏婉,以免她在外面亂來的,至于他,該怎麽走還怎麽走。
謝杏婉挑眉看了謝明澤一眼,突然揪住了謝明澤的耳朵,拉着他往外走。謝明澤被揪得哇哇大叫,那優雅的貴公子形象被丢到了九霄雲外。謝杏婉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王氏在嘉禾堂裏聽了下人來報,直搖頭。
“裘媽媽,我這心啊,總覺得不安。我是不是不該放杏婉和澤哥兒出去。”
“太太且放寬心,三姑娘雖然性子魯直,卻不是莽撞胡鬧之人,今日過節,太太有交代在先,又安排了不少人跟在三姑娘和三少爺身邊,有那麽多人看顧着,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王氏長嘆一聲,反問起謝丹婉。謝丹婉一向不喜歡熱鬧,人山人海的地方,她都不愛去。
“聽人回報,二姑娘在凝霜閣擺了席面,挂了花燈,正和院子裏的丫頭婆子們猜燈謎,飲酒玩樂。”
王氏笑道:“她們姐弟三人,也就是丹婉能讓我省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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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王氏嘴中那不省心的兩個,此刻已經在燈如晝的街市上了。既然要賞燈,晚上比白天更好看。姐弟兩人傍晚出門,到了街市上時,道路兩旁的商鋪,小攤上已經挂滿了各色花燈。除了花燈,街市上最多的就是觀燈的人了。這一日,不論男女老少,只要有心都會出門觀燈。即便是平日裏鮮少出門的大家閨秀,在這一日也會出門賞燈。因此,燈下看美人也是元宵的一大特色。
謝杏婉為了方便出行,早早地換了一身男裝,跟在她身邊的翠環也作小厮裝扮。謝明澤身後站着洗墨。王氏派來看着他們的人,早就被謝杏婉甩到了腦後頭。她是答應了王氏,讓那些人跟着她一起出門不錯,但是那些人能不能跟上她和謝明澤的步伐,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對此,姐弟二人心照不宣。一群人跟着,哪有幾個人自在?
比起姐弟二人的滿不在乎,翠環和洗墨則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兩個祖宗惹出什麽事來,累得他們無法回去交差。好在,這一路謝杏婉和謝明澤只是看燈,買些有趣的吃食,偶爾猜幾個燈謎。直到謝明澤出手替一個孩子拿回了荷包。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謝明澤将荷包交還到小孩手中後,姐弟二人找了個小攤坐下,叫了四碗馄饨。等待的過程中,謝杏婉提起剛才的事,嘴邊挂着一絲顯而易見的笑容。
“今天的太陽肯定不會從西邊出來,它不久前才從西邊落下去。或許,明天會。”謝明澤無所謂地笑笑,有些漫不經心。
覺察到謝明澤的不以為意,謝杏婉多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怎麽了?”
“也不知道今夜這繁華熱鬧之下,又有多少家庭要勞累奔波了。”每年元宵夜,總有孩童走失的事件發生,哪怕官府嚴查,總有一些拐子敢于冒險下手。謝韞今天還在衙門裏,就是因為上峰有令,即便謝韞平日不司其職,也被拉了過去。如剛才這般丢了荷包還能找回來的,真是大幸。
“奔波勞累?”謝杏婉沒有深想,不過她看謝明澤的表情,就知道他腦子裏惦記着的不是什麽好事情。她一拍桌子,連帶着茶壺和茶碗都移動了,引得周圍人注目。翠環拉了拉謝杏婉的衣袖,收到提醒的謝杏婉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馄饨攤的老板手下不停,回過頭來往姐弟兩人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又繼續轉回去,飛快地将包好的馄饨丢到水中。不過一會兒,一碗碗香飄四溢的馄饨出鍋了。
“趁熱吃,翠環和洗墨你們也坐下來。”
得了謝杏婉的招呼,翠環和洗墨兩人依言坐下,跟着謝杏婉出門少不得擔驚受怕,但是相應的,謝杏婉平易近人,出門在外規矩不嚴,與她相處,大部分時間還是很愉快的。雖是路邊攤,卻是少有的美味。謝杏婉吃得飛快,一碗馄饨很快見底。便是吃相斯文的謝明澤,碗裏的馄饨也吃了一半。見謝杏婉看過來,謝明澤停下手中的筷子笑道:“三哥沒吃飽,要不再來一碗?”
“食不言寝不語,吃你的馄饨。”謝杏婉收回視線,轉頭看着不遠處搖曳的花燈。
“不吃了。鐘鼓樓的花燈瞧着不錯,三哥,咱們去看看怎樣?”謝明澤說的鐘鼓樓是城中最大的燈樓,每年元宵夜,各式各樣的花燈都會被商戶送到鐘鼓樓,由官府統一評定,選出最好看的花燈,然後給予獎勵。獲得最佳的商戶,興許這一年的賦稅就能免了。當然,每年的獎勵都不一樣,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獎勵是什麽。因此,看鐘鼓樓評選最佳的花燈,是元宵夜的重頭戲。謝杏婉和謝明澤都沒打算錯過。
“老板,結賬。”謝杏婉手一揮,馄饨攤的老板連忙走過來。
“一共二十文,多謝您的惠顧了。”
翠環裏裏外外找了個遍,卻不見了荷包的蹤影。
“荷包丢了?”
“我一共準備了兩個荷包,就擔心人多被人順走了,結果兩個都不見了。”翠環一臉焦急,一旁的洗墨一掏,跟着變了臉色。
“少爺,我準備的兩個荷包也不見了。”
謝杏婉和謝明澤出門都沒有帶錢的習慣,今天出門,錢都交由洗墨和翠環收着,兩個人同時不見了荷包,一丢就是四個,肯定是有人盯上他們了。謝杏婉沉着一張臉,馄饨攤老板一看,面孔嚴肅起來。
“幾位客官,小攤利潤薄,概不賒欠。”
“我們少爺是會賒欠你這幾個錢的人嘛?”洗墨被馄饨攤老板眼睛一掃,倍覺憋悶,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那您就給錢呀,二十文。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洗墨還要說,被謝明澤制止住了。
“老板,您看這樣可以嗎?我們先讓人回去拿錢,一會兒再給您送過來。”
“那必須留一個在這裏,否則你們都跑了,我上哪兒讨錢去?”
“老板,你這馄饨還賣不賣?”因久不見老板過去,四周的食客吆喝起來,馄饨攤老板轉身回以笑臉。
“客觀,您稍等。馄饨這就給您送過來了。”笑着招呼完其他的食客,馄饨攤老板再回過頭來看着謝杏婉一行人時,臉上的笑容收得幹幹淨淨。
“幾位客官,看看是留下哪一位,等着送錢來。”
“洗墨留下,我和三弟去鐘鼓樓,你們一會兒過來尋我們,若是過了醜時,便不必來尋。我們自會回去。”吃霸王餐這種事,對謝杏婉和謝明澤都是頭一回遇到,實在是件不光彩的事。他們不可能留在這裏等人送錢來,鐘鼓樓的花燈評選是有時間的,過了就看不到了。而他們身上帶着的東西,并不好放在馄饨攤上作抵押。看老板的态度,他們不付錢,鐵定不會同意賒賬,哪怕他們自報家門。因為二十文自報家門,那也太丢臉了,謝明澤是不肯幹的。因此,必須有人回去取錢。翠環一個女子,要回去不方便,洗墨的腳程快,留翠環在這裏,洗墨跑回去更合适。
謝杏婉拍板下決定,翠環和洗墨互看一眼,知道無法更改,只得遵從。
之後,兵分三路。洗墨回謝家,翠環留下,謝杏婉領着謝明澤去鐘鼓樓看燈。
三人前腳離開,後腳翠環就被人從後面敲了一悶棍,套上麻袋扛肩上鑽進了人群中,不見了蹤影。馄饨攤老板一回頭,不見了翠環的身影,大聲嚷嚷起來,罵罵咧咧,聲音不斷。
謝明澤走到半路,突然停下腳步。謝杏婉的手被謝明澤拉住了,回頭詫異地看着他。
“怎麽了?”
“三姐姐,我總覺得不對勁。不過是二十文錢罷了,馄饨攤老板問我們讨錢的功夫肯定不止賣出四碗馄饨,他何必為了這二十文和我們斤斤計較,把其他食客丢在一旁?我們穿的都不差,馄饨攤老板日日在街頭市面上賣馄饨,迎來過往的人不知凡幾,不可能看不出來。再者,荷包大意弄丢一個就算了,可是洗墨和翠環準備的四個荷包同時被弄丢了,這根本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有人盯上我們呢?”
謝明澤點點頭。
“壞了,翠環有危險。”謝杏婉拉着謝明澤的手,在人群中穿梭,飛快地往馄饨攤所在的方向擠去。
“翠環不見了。”
好不容易擠到馄饨攤邊,謝杏婉遍尋不見翠環人影,她沖到馄饨攤老板面前,惡狠狠地低吼:“剛才坐在這裏的那個穿青衣的少年呢?”
老板一見謝杏婉和謝明澤,放下手中的勺子,雙手叉腰,瞪圓了眼睛。
“好啊,你們來了正好。我正愁留下來的那個跑了,找不到付錢的人,你們就送上門了。”
“閉嘴,如果被我知道,翠環是你綁走的,別說一個馄饨攤,就是十個馄饨攤,我也給你砸了。”謝杏婉目露兇光,像一頭被人激怒了的豹子,一言不合就要攻擊人。馄饨攤老板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狠意驚到了,瞳孔一縮。
“什麽綁走不綁走,他好好的跑了,我還找不到人要馄饨錢呢!客官,我看你年紀不大,口氣到不小,開口閉口就要砸我的馄饨攤。”
周遭的食客聞言,看謝杏婉和謝明澤的目光都變了,一時間議論紛紛。
“三姐姐,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翠環,留在這裏只是浪費時間。”謝明澤拉住謝杏婉,湊到她耳邊低語。
“這麽多人,上哪裏去找。等找到人,或許就來不及了。”謝杏婉不肯離開,謝明澤皺起了眉頭。
“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當然是砸攤子。人是在這裏丢的,我不找他,還能找誰?”謝杏婉冷哼一聲,随手抄一條長凳往桌子上一摔。
“住手,住手,你個小兔崽子,敢砸我的攤。不要相信這個小崽子的話,他吃霸王餐,欠了我二十文沒給錢。”老板惡狠狠地沖過來,謝杏婉靈活地避開,随手抓起一條長凳摔過去,老板堪堪躲開來,連忙捂住頭。
“我不但要砸你的攤,我還要打你這個黑心肝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拐走我的小厮。砸。今天在場的,砸爛一張桌子我給一兩銀子。我以此玉作抵押,若不給銀子,這枚玉佩就是你們的了。”謝杏婉腰間懸挂着一枚玉佩,水頭極好,一看就是好東西。在場的食客就算不認識玉,看到謝杏婉手上那塊通體瑩潤的玉,也知道那是好東西。再看謝杏婉和謝明澤兩人的穿着,肯定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怎會缺幾個銀子。方才馄饨店老板與謝杏婉的争論食客基本知道了,有那好事者一聽,當即抄長凳,往桌上砸。有一就有二,不一會兒,馄饨攤的桌椅板凳被砸了個稀爛。
謝杏婉看着滿地狼藉和蹲在地上的馄饨攤老板,目光冰冷。謝杏婉或許不聰明,但是她知道,謝明澤的分析肯定沒有錯。翠環既然是從馄饨攤不見蹤影的,事情就與馄饨攤老板脫不了幹系。要是沒有馄饨攤老板從中協助,人根本不可能順利被人帶走。用謝明澤的法子,十分穩妥,但是對翠環而言,危險太大,她不可能放着從小陪着她一起長大的翠環置于危險中。因此,将事情鬧大了,以勢壓人,讓馄饨攤老板徹底畏懼她,才有可能從馄饨攤老板嘴中問到有用的消息。擺出玉佩,讓人幫忙砸攤,卻是她從王氏那裏學來的手段。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利益足夠大,沒有什麽是不能動搖的。
“你信不信,你再幫着那群人掩瞞,我會讓你永遠也無法在這裏待下去。”越生氣,謝杏婉的頭腦越清楚,混沌攤老板沒有和帶走翠環的人一起離開,肯定有不能離開的理由。她要獲取有用的信息,只能釜底抽薪。
“三少爺,您,這是怎麽了。”洗墨從人群中鑽出來,看着一片狼藉的馄饨攤和被惡霸附體的謝杏婉,睜大了眼睛,嘴巴張開來,怎麽也合不上。
“剛才砸了桌椅的,都去他那裏領錢。一兩銀子一張桌子。”謝杏婉手指洗墨,洗墨不知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違背謝杏婉的命令。
馄饨攤的老板早已吓軟了雙腿,他怎麽也沒料到,謝杏婉看着年紀小,實則是個硬茬,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的馄饨攤就什麽都不剩了。他看走眼了!
“說是不說?”謝杏婉就那麽站着,身形并不高大,被她看着,有那麽一瞬間,馄饨攤老板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再不說,等巡街的官差來了,可不是簡單砸你幾張桌椅的事了。”謝杏婉層層緊逼,馄饨攤老板扛不住了,終于吐露了實情。
原來,帶走翠環的和偷走荷包的是一夥人。馄饨攤老板不敢得罪那夥人,他也惹不起那夥人,只得默認那夥人在他的小攤上下手。翠環被帶走時,坐在翠環周圍的都是那夥人,他發現翠環被那夥人帶走後四處嚷嚷,就是為了讓周圍的食客以為翠環是為了不付錢自己逃走的。那夥人是誰,翠環會被帶到哪裏,馄饨攤的老板根本不知道。
問出了事情的真相,謝杏婉怒不可遏。這時,人群散開來一條道,巡街的官差聽到動靜趕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亂糟糟的,幹什麽?”
“官差大哥,你們來的正好。這個馄饨攤老板聯合拐子,綁走了我的丫鬟。”謝杏婉三言兩語将事情的經過交代清楚,馄饨攤老板已經軟在了地上。
洗墨接到謝明澤的眼色,給兩個過來查探情況的官差手裏塞了一包銀子。
拿人手軟,謝杏婉砸了馄饨攤子的事,兩名官差只是吩咐了一聲,讓謝杏婉找人将地方收拾幹淨了。兩名官差正準備帶着馄饨攤老板離開之際,人群再次被人從中間分開來。
“全部抓起來,一個也不能放。”清冷的聲線觸動了謝杏婉隐藏在心底的一絲陰霾,她猛地看過去,只見身穿黑色勁裝的韓跡從人群中走來,目光似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