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巧合
巧合
謝杏婉一覺醒來,人已經在王老夫人的碧紗櫥。王氏守在她身邊,見她醒來,臉上的喜悅一閃而過。謝杏婉以為她看錯了。酒醉後的感覺并不好,可她記得當時丫鬟并沒有為她斟酒,她喝的是新鮮的果汁而非酒,怎麽就醉了呢?
頭隐隐生疼,以前她也喝醉過,睡醒之後頭依然暈乎乎的,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因此不會沾酒。之前在宴席上到底怎麽了?
“娘。”謝杏婉喊了一聲王氏,雙手撐着床,就要起來。王氏連忙彎下腰來扶住她。
“好好躺着,別亂動。你今天受了寒,又沾了酒,兩相沖突暈倒了。我已經讓人回去送信,就說你外祖母久不見你們幾個,想得厲害,留你們姐妹兄弟幾個住一晚上。”
王氏不是個啰嗦的人,今天說的話卻有些多。謝杏婉眨了眨眼,難道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謝杏婉眼珠子一轉,王氏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輕笑道:“不要胡思亂想,難道你想被人攙着回去?”
謝杏婉想了想,搖了搖頭。王氏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讓謝杏婉把想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其實她想告訴王氏,她不用人扶着,自己就能回謝家。這一點點頭暈算什麽,她曾偷偷爬樹摔下來,腿腫得老大,為了不被王氏發現,還強撐着去請安。不過,王氏既然決定在王家留宿一個晚上,那就在這裏住一個晚上吧。對她來說,哪裏都差不多。有床有被,哪兒都能睡。
“娘,今天宴席上我喝的果汁怎麽會變成酒的?”這是謝杏婉疑惑的地方,不問清楚,她今天晚上估計就睡不着了。
“丫鬟錯将酒當成果汁送到席上,你舅母已經罰了那個丫鬟。”
“是嘛?可是我喝的時候,沒有喝出酒的味道。”因為醉過,謝杏婉對酒的味道還是很敏銳的,如果丫鬟送上來的真的是酒,她聞到了酒的氣味,絕對不會喝下去的。
“那是你舅母從外面買來的果酒,沒什麽酒味,旁的人喝了沒事,你的酒量淺,喝了一杯後已有醉意卻不自知,又接連喝了好幾杯,才醉倒在席間。”
真的是這樣的?謝杏婉半信半疑地看着王氏。王氏被她這麽一看,氣樂了。這小東西居然質疑她說的話,她用得着費心思哄她嗎?
“該動腦子的時候不動,不需要你動腦子的時候盡胡思亂想,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孩子?”王氏輕輕點了點謝杏婉的額頭,給她掖好被角。
“你已經醒了,你外祖母那裏我還得說一聲。你老實待在碧紗櫥,不許下床。雲馨,好好照顧三姑娘,若她亂來,你只管明日告訴我就是。”
王氏起身吩咐雲馨,謝杏婉看着王氏離開的背影,慢慢合上了眼睛。她人雖醒了,頭仍然眩暈得厲害。也不知舅母從哪裏買來的酒,後勁好厲害。沒有酒味的酒,用來捉弄人再合适不過。謝杏婉這麽想着,思緒不禁飛遠,越來越模糊,不知不覺中再一次睡過去。
Advertisement
王氏從碧紗櫥出來,去了王老夫人那裏。王老夫人沒有睡,今天發生的事情不少,謝杏婉昏睡不醒,沒有聽到确切的消息她睡不着。見王氏過來,王老夫人擺擺手,示意給她錘背的丫鬟停下來。
“杏婉怎麽樣呢?”
“剛剛已經醒了,沒有大礙。她本就沾不得酒,誤打誤撞喝了幾杯才醉倒的,娘莫擔心她。她從小身體康健,沒病過。多喝幾杯不要緊。”得知謝杏婉在席上喝酒的那一刻,王氏是生氣的,可當謝杏婉醉倒在了席間,王氏什麽怒氣都散了。謝杏婉是知道自己酒量深淺的,出門前她交代在先,酒這個東西謝杏婉應該不會主動碰,大約是在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的情況下才滿飲一杯的。事後查明,果真是丫鬟錯将酒當成了果汁,倒給她喝了。要不是謝杏婉酒量太淺,也不至于倒了。與她同坐一席的謝丹婉喝了兩杯,臉都沒有紅。
雖說如此,看着一直酒醉不醒的謝杏婉,王氏仍然擔心。好在謝杏婉睡了幾個時辰後就醒了。
“杏婉沒事那就好。”王老夫人放下心來。
“娘,建安伯府的三姑娘怎麽會在王家投水?我先前聽澤哥兒說杏婉救她時,沒有在周圍發現其他可疑的人。”
王老夫人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建安伯夫人已經将人帶回去了,原因暫時不清楚。建安伯夫人今日與你嫂子賠禮道謝,請你嫂子代為瞞下這件事。”
賠禮道謝?王氏還以為有人趁着王家辦滿月宴的時候對建安伯府上的三姑娘下手,可照建安伯夫人事後的表現來看,竟然是那伯府上的三姑娘自己投水可能性居大。否則,建安伯夫人不會主動道歉,而且請求王家代為壓下這件事。既然那姑娘不對勁,建安伯夫人怎麽還會将人帶出來?
王氏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事不是王家和謝家的事,她不必太挂心。至于謝杏婉跳水撈人的事,就當日行一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
第二日,王氏拜別王老夫人,帶着幾個兒女回到了謝家。臨別時,謝清婉心中不舍,卻明白她已經嫁作他人婦,不可能一輩子和母親弟弟妹妹在一起,只得含淚送王氏和謝杏婉幾人出門。
王氏幾人回謝家後沒多久,門房來報,建安伯府上的管事帶着禮物前來拜訪。謝家不過小官之家,謝老太太沒見過什麽大人物,一聽說伯府上來人了,心中詫異不已。但謝老太太掌家多年,心知建安伯府與謝家并無交情,突然來訪只可能與剛回來的王氏有關。想清楚了這一點,謝老太太頓時定下心來,吩咐下人去請王氏過來,同時命人去将伯府前來拜訪的管事請到抱夏。
人既然是沖王氏來的,那便由王氏招待的好。
王氏聽說建安伯府上的管事前來拜訪,心中奇怪。雖知事情必定與昨日伯府三姑娘在王家投水一事有關,可伯府不是已請王家代為壓下這件事,既如此為何又大張旗鼓登門拜訪?
“好,我知道了。”接到謝老太太身邊的人送來的口信,王氏放下手中的茶盅,叫了一聲裘媽媽。随即,主仆一行人往寧遠堂抱夏所在的方向走去。
來的建安伯府上的管事是建安伯夫人的陪房,見到王氏,那管事連忙起身給王氏行禮。王氏是什麽人,一看管事的态度就知道建安伯府上有求于人,而且這個人只怕與謝杏婉有關。果真,聽那管事說起建安伯夫人想請謝杏婉前去伯府做客,王氏當即笑着以謝杏婉身體不适為由婉拒了伯府所請。
建安伯府上的管事沒料到王氏會拒絕得這麽幹脆,不過到底是伯府有求于人,王氏的娘家也不是伯府願意交惡的。管事思索一番,将建安伯夫人邀請謝杏婉上門做客的原因和盤托出。
原來,建安伯府三姑娘自從昨日在王家投水後一直昏睡不醒,建安伯夫人心中憂慮,已經沒了辦法,病急亂投醫想到了謝杏婉,就想請謝杏婉前往伯府一趟。
同為母親,王氏能理解建安伯夫人的一顆慈母之心,但她并不希望謝杏婉繼續牽扯進這件事中。
“杏婉那一日跳下水救貴府三姑娘上來後受了點寒,後來在席上飲了兩杯酒,身體就一直不舒服。我擔心她過去,非但幫不了忙,還會将病氣過給貴府三姑娘,那就是杏婉的罪過了。還請餘管事代我向伯夫人說聲抱歉。若是有什麽問題需要問杏婉解答的,只管派人來問,左近登門實在是不方便。”王氏言語客氣,話中的拒絕卻不容反駁。伯府管事聽了,知道今日無法将謝杏婉請到伯府上去,只得遺憾告辭。
伯府管事一走,王氏便将今日之事悉數告知謝老太太,讓謝老太太心中有數。謝老太太不是很喜歡王氏這個出身太高的兒媳婦,每每王氏在她面前,她總能想起自己的出身,就不那麽高興了。即便如此,謝老太太不得不承認,王氏處事周到,比曾氏要高出一截。京城居大不易,謝家在謝韞中進士之前,根本沒有人護着。不是沒人惦記謝家的宅子,可謝家卻能一直守着祖業,守着這麽一座大宅子,謝老太太功不可沒。謝老太太有普通老太太偏心的毛病,不過對于兒女的教養卻是極嚴厲的。哪怕謝濤身無功名,卻在謝老太太的管教下,沒叫外面的人引·誘散了心。如今,謝濤管着謝家的庶務,将謝家的産業打理得蒸蒸日上。
“若伯府再派人來請,你有什麽打算?”謝老太太追問,王氏早有準備。
“媳婦準備帶幾個孩子去江南。到時候即便伯府來人,知道我們已經離開,總不會追去江南的。”王氏不想謝杏婉趟入伯府的事情裏,要是伯府之前沒有在伯府三姑娘投水的時候作出那一系列奇怪的舉動,同為母親,她不會拒絕伯府的請求。只是如今她既然知道伯府的事情不簡單,出于私心,她一點也不想讓謝杏婉摻和進去。
在這一點上,謝老太太和王氏的看法一致。謝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本就與伯府沒有什麽往來,王氏第一次拒絕了伯府的請求,那就不要去了。謝杏婉雖是女孩子,也是謝家的孩子,謝家可沒有拿自家孩子攀富貴的先例。王氏不愧是出身高門,若是曾氏聽說伯府來人,恐怕會立刻将孩子推過去。
“你收拾收拾東西,帶着幾個孩子明早就去江南吧。老二一個人在江南,沒有幾個孩子的陪伴難免孤單。”
聽謝老太太這麽一說,王氏當即高興應道:“多謝娘,伯府那邊若是再來人,還請娘多費心。”
婆媳兩個在寧遠堂敲定這件事,謝老太太面露倦色,王氏便知這是謝老太太在變相送客。王氏識趣,退出寧遠堂。不想在寧遠堂外面遇上了過來給謝老太太送東西的曾氏。
“弟妹剛回來就過來寧遠堂給娘請安了。”
王氏叫了一聲大嫂,笑道:“我本就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能有機會在爹娘身邊,再偷懶可就不像樣子了。這些年大嫂一個人侍奉爹娘,辛苦了。早就想向大嫂道一聲謝。”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曾氏和王氏不對盤,那也是暗地裏較勁,明面上這對妯娌維持了和平。
“瞧弟妹說的,服侍爹娘本是我們做兒女的本分,是應盡的孝心,哪有辛苦之說。倒是弟妹一回來就在爹娘身邊服侍,到把我們給比下去了。”
“大嫂說笑了。大嫂的孝心爹娘心中都知道,可不是我三兩日功夫就能比下去的。大嫂可是要去給娘請安?”
“不錯。老爺叫人送了幾筐新鮮葡萄回來,放久了就不新鮮了。我便趕着給爹娘送過來了。怎麽,娘不方便麽?”曾氏滿是笑容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我剛出來之前,瞧見娘似乎有些疲憊了。”
“無妨,我将東西送到就行了。”曾氏言笑晏晏,看着再好說話不過了。
“弟妹,我先走一步了。”
王氏點了點頭,與曾氏擦肩而過。兩妯娌同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相背而行。直到王氏的身影消失在寧遠堂裏,曾氏陡然回頭,凝視着王氏離開的那道門,神色不明。
得了謝老太太的吩咐後,王氏回到小院後就開始着手收拾東西。雖然只在謝家住了一夜,東西仍然撿出來了一部分。實在是她沒想到會這麽匆忙離開,甚至連謝杏婉和謝明澤的十一歲生辰都不能在京城,要在路上過。
謝杏婉謝丹婉和謝明澤接到收拾行李的通知時,正坐在一起說話。消息來得突然,謝杏婉看了謝明澤一眼,卻見謝明澤垂眼看着地上,沒有看她。
“嬌蕊姐姐,怎麽突然要離京,明天是三妹妹和三弟的生辰,我們正商量着準備擺幾桌慶賀一番。”王氏事前并沒有離開的意思,肯定是生了什麽變故才讓王氏作出這般決定的。這可打斷了謝丹婉為謝明澤和謝杏婉慶生的計劃。
“老爺寫信過來,讓夫人和您幾位回去。”裘媽媽笑道。
“既然是爹爹寫信過來,我們回去就是。爹爹一個人在家裏想必十分孤單,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謝杏婉不犟時最好說話,謝韞疼她,不管什麽事,謝韞開口了,哪怕她不喜歡的,也會盡量去做。不過,謝韞通常不會讓她做不願意的事。
“二姐姐,三弟,我們趕緊收拾行李吧。生辰年年都過,花樣統共就那麽幾種,卻從沒有在路上過的經歷,應該不錯。”謝杏婉天性樂觀,笑起來仿若暖陽,讓人心生溫暖。
謝丹婉不由得跟着笑起來。
“那就去收拾吧。”有謝韞的信,有王氏的決定,匆匆又何妨?
謝明澤看着他的兩個姐姐,又看看笑容平和的裘媽媽,搖頭笑起來。
“三弟,你笑什麽。”謝明澤一笑,謝杏婉下意識就覺得沒好事。
“明日就能啓程回去,我高興。不能笑?”謝明澤反問謝杏婉。
謝杏婉鄭重地點頭:“你最好別笑,因為你一笑,我就覺得周身有飕飕的冷風在吹。”
謝明澤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謝丹婉一怔,随即以帕掩口鼻,卻壓制不住眼角眉梢要溢出來的笑容。
翌日,王氏帶着四個兒女拜別謝家二老,啓程離京前往江南。也不知是真巧合還是故意為之,回程的路上,他們竟然遇上了建安伯府上三姑娘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