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托付
托付
建安伯府的馬車往京城方向去,謝家的馬車則往相反的方向走。錯身而過時,建安伯府的馬車上突然傳來聲音。
建安伯府上的三姑娘醒了!
不一會兒,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太太,建安伯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求見。”
王氏已經确定,在這裏遇到建安伯夫人哪怕是巧合,她們也避不開了。
論品級,王氏是要給建安伯夫人見禮的。因此,當建安伯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過來時,王氏挑簾,由嬌蕊攙扶着下車。之前是能避則避,到現在已經避無可避,那就要做到最好,不給人授之以柄。
管事媽媽見王氏下車,連忙笑臉相迎,給王氏請安。王氏說了聲不必多禮,便随管事媽媽到了建安伯夫人的馬車前。人才到,就被建安伯夫人請上了車。王氏情知,這一次想要推脫,恐怕不是那麽容易了。
馬車裏坐着的不僅僅是建安伯夫人,還有剛剛清醒過來的建安伯府三姑娘。建安伯府的三姑娘閨名蔓華,姿容秀麗,氣質出塵。就是在病中,讓人除了心生憐惜之意外,再難生出旁的心思。這樣一個惹人憐愛的女子,怎忍心見她憔悴?
“之前在王家和謝太太見了一面,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你了。”看到王氏,建安伯夫人是發自內心的歡喜。王氏雖然不知今日碰面是否湊巧,卻知建安伯夫人将她請上馬車,肯定與此事有關。
“實不相瞞,今日貿然打擾謝太太趕路,請謝太太過來,實是有一事想要拜托謝太太。”建安伯夫人的話一頓,目光轉向了章蔓華。
王氏生得一副水晶心肝兒,見狀當即笑道:“夫人但說無妨。”
建安伯夫人長嘆一聲:“蔓華自小得大師批命,命中注定有一大劫。倘若過了十五歲這一劫,可保百歲無憂,可要躲不過,只怕要落得個早夭的命。萬幸天無絕人之路,蔓華得貴人相助,被令嫒救起,保住了性命。只是當時蔓華雖在王家清醒過來,回伯府後卻一覺不醒,正好她命中有這麽一劫,哎!我真怕她就這麽去了。都是為人父母,謝太太必定能理解我的一番心思。”
王氏聽出了建安伯夫人的話外音,無非是謝杏婉是建安伯夫人嘴裏所說的章蔓華命裏的貴人,方才她們的馬車經過建安伯夫人馬車旁,章蔓華正好醒過來,這更讓建安伯夫人堅信了這一點。的确巧合太多了,就不知建安伯夫人意欲何為。
“三姑娘經此一事,日後必能逢兇化吉,夫人不必擔心。”王氏沒有順着建安伯夫人的話往下說,上趕着做事,不是她的處事原則,建安伯夫人既然有想法,當由建安伯夫人先開口。
“若真是這樣就好了。與蔓華批名的大師有言,蔓華的命格非同一般,十六歲之前非得要命格貴重的人在身邊方可壓得住。貴府三姑娘出手救下蔓華性命,如今蔓華又因路遇貴府三姑娘轉醒,我想蔓華那命中注定的貴人必定是貴府三姑娘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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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王氏從建安伯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期冀的光。命中大劫,貴人?對建安伯夫人的話,王氏并非全信。只是鬼神之事,不可妄言。章蔓華的命格到底如何,謝杏婉又如何,王氏不會因為建安伯夫人的片面之詞就聽之信之。
“杏婉不過是普通的姑娘家家,怎會是貴府三姑娘的貴人,夫人太高看她了。”若王氏願意獨留謝杏婉在京城,也不會在昨日建安伯府來人後果斷作出離京的決定。建安伯夫人一句謝杏婉是章蔓華的貴人,就想留下謝杏婉,這絕無可能。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夫人請說。”說不上以守為攻,謝家不需要賣女求榮,建安伯夫人如果提出讓謝杏婉留在京城的要求,她絕不會答應。
“我想讓蔓華随謝太太去江南。有貴府三姑娘相伴,只要過了這一年,蔓華命中的這一劫過去了,我再派人接蔓華回府,想來他日定能安然無憂。”
聞言,王氏心中詫異。她以為建安伯夫人是想留下謝杏婉,沒想到竟是将章蔓華托付給她,讓章蔓華随她去江南。建安伯夫人怎麽就放心得下?即便是京城謝家,與建安伯府也相差甚遠,何況是在任上。
“夫人,恕我直言。江南地方雖好,我們一家畢竟随夫君在任上,無論吃穿住行,都比不得京城,何況是伯府。”哪怕是章蔓華随她們一同前往江南,王氏也不想。章蔓華是伯府千金,随她住到謝家後,出不得一絲差錯。一旦她應承下這件事,那就要負責到底。
建安伯夫人早就料到王氏會這麽說:“比起蔓華的安危,其他又算得了什麽。何況江南風景如畫,不輸京城,要不然哪能養出貴府三位這麽好的姑娘。謝太太快莫謙虛了。雖則我這番請求冒昧,可我也是沒法子了,望謝太太憐我一片愛女心。”
章蔓華人雖醒了,卻沒有精神。王氏之前沒有見過章蔓華,只看她病中羸弱,王氏心中擔憂。
“從京城到江南,有十來日的路程,貴府三姑娘抱恙在身,若長途跋涉,恐怕身子受不住。”路上出了什麽事,王氏丁點兒也擔待不起。
“無妨,蔓華的乳娘和貼身伺候她的人都會跟過去,只是要拖累謝太太一家的行程,在路上多走兩日。”建安伯夫人是鐵了心要将章蔓華托付給謝家,王氏心中明白,這一次是拒絕不了。伯府,不是現在的謝家能得罪的。她應下,就當為謝家,為謝杏婉結一個善緣吧。
最終,章蔓華的馬車與謝家一起南行。三日後,京城伯府上派來的人追上了謝家的馬車,将平日照顧章蔓華的人,以及章蔓華日常要用的東西一并送了過來。
離開京城的頭三天,章蔓華精神怏怏,由丫鬟伺候着在馬車上睡覺。也不知真應了建安伯夫人的話還是其他,到第三天時,章蔓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多了幾輛車,多了一個同行的人,謝杏婉當天就從王氏嘴裏知道了她下水撈人,結果把人撈到家裏來送不走的事。謝杏婉也納悶了,誰知道她那麽一撈,就給王氏撈了個麻煩回來。不過,那一絲絲郁悶在見到章蔓華後,都煙消雲散,不見蹤跡。
人與人之間,有的一見生惡,有的一見如故,謝杏婉和章蔓華之間就屬于後者。章蔓華人美心善,叫人見了就心生喜歡,若說之前謝杏婉還因為不得不帶上一個累贅回家而不快,真正與章蔓華相處後,她反而十分高興有那一層搭救與被搭救的關系在。
從京城到江南謝家這一路,不過短短十幾日,謝杏婉已将章蔓華引為知己。無他,氣味相投罷了。
章蔓華自小喜歡看雜書,不知從書中摘出多少張方子,鼓搗出多少新鮮奇怪的玩意兒。兩人由相熟引為相知,恰恰是因為謝杏婉發現了章蔓華随身攜帶的袖裏箭。待得知袖裏箭是章蔓華親手所做後,謝杏婉看她的眼神瞬間大轉變。
章蔓華的袖裏箭勝在精巧,射程不遠,沒有大的殺傷力,但是用來防身足夠。若遇上危險,只要按下機關,箭頭射出來,絕對能打人一個措手不及。謝杏婉摸索着按下機關,箭頭瞬間射出來,從車窗飛出,謝杏婉探出頭向外張望,發現箭頭正中外面的樹幹。若非馬車快速前行,謝杏婉肯定要将那只飛出去的箭撿回來。把玩着章蔓華從手上解下來的袖裏箭,謝杏婉眼中有光華在閃爍。章蔓華見了,莞爾一笑:“謝三姑娘若不嫌棄這袖裏箭我用過了,可願收下它?”
“君子不奪人所好。”謝杏婉心中戀戀不舍,仍然搖頭将袖裏箭交還到章蔓華手上。
“我可以做出第一個來,也可以做第二個。除非謝三姑娘嫌這副袖裏箭是我使過的。”
“怎麽會,這樣的利器,千金難得,我怎麽會嫌棄。”
“既然不嫌棄,那就收下來吧。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不過區區一副袖裏箭,謝三姑娘若看得上,就莫推辭了。”
“好,我就不客氣了。多謝了。”謝杏婉欣然收下袖裏箭,寶貝似的綁到了手上。得了章蔓華的寶貝,謝杏婉自覺兩人之間親近了不少。每日找章蔓華說話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見謝杏婉和章蔓華迅速互引為知己,王氏十分詫異。謝杏婉并不是一個什麽朋友都願意相交的人,在任上,謝杏婉幾乎沒有其他的朋友。從小,她就不喜歡和其他女孩子坐在一起密談,也不愛姑娘家喜歡的珠寶首飾,倒是熱衷于爬樹挖洞翻牆。謝杏婉小的時候,王氏還抓到過她翻牆的證據,等她稍稍大點了,王氏想要抓住謝杏婉就越來越難了。能和章蔓華說到一起,可見建安伯府上的這位三姑娘也不是個能閑下來的人。或許是年紀長謝杏婉三歲的原因,章蔓華看起來比謝杏婉更穩重。要不是謝杏婉和章蔓華湊到了一起,王氏當真以為章蔓華就是個普通的伯府千金。
經過十幾日的路程,馬車終于抵達了燕子胡同。
當日受到建安伯夫人所托後,王氏就命人快馬加鞭趕回來通知家裏的丫鬟婆子給章蔓華收拾出院子來,以便她們回來後,章蔓華能有幹淨的現成地方住。既然應下建安伯夫人的請求,王氏力求做到最好。她早早從建安伯夫人那裏問到了章蔓華的喜好與忌諱,因此當章蔓華走進謝家剛布置好的院子,看到她喜歡的翠竹山石,看到了牆上懸挂的青綠山水畫,看到了海棠紅的幔帳後,面上不由得浮起一絲滿意的笑。不管走到哪裏,被人重視總是一件讓人心生愉悅的事情。
夜裏沐浴焚香後,章蔓華坐在窗前,打開了一個梨花木雕刻而成的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裏并排擺着三枚圓形方孔銅錢,銅錢上面沒有刻字。盡管如此,任誰看了這三個銅錢,都能發現這不是新近之物。
章蔓華在桌上鋪上一塊白色的絹布,從盒中取出三枚銅錢,右手合攏後一揚,将三枚銅錢撒在了白色絹布上。
窗外月華團團,草蟲鳴叫。屋內燈下,美人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