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管家

管家

陸遲釣上來的那只烏龜最後沒有做成湯,也沒有被他帶回去,而是鄭重地交給謝杏婉,讓謝杏婉替他養着。不是禮物,而是幫忙,所以接到陸遲的請求時,謝杏婉的第一反應不是拒絕,而是她會不會把烏龜養死了,不能交差。看到這一幕的謝明澤要不是礙于王氏在場,真想讓陸遲将他的烏龜帶回去,養一輩子。可惜······

興許是陸遲将烏龜交給謝杏婉時,語氣太真誠了,謝杏婉非但沒有将這只烏龜拒之門外,反而真的好好地養起了烏龜。

謝杏婉的院子裏原本放着一口青色的大水缸,裏面種了蓮花。為了給烏龜挪地方,謝杏婉當天就将大水缸裏的蓮花挖了出來,往裏頭放了一塊圓形的大石頭,給烏龜做納涼曬太陽的地方用。

謝明澤以為她養不了兩天就沒興趣了,誰知道謝杏婉每日起來後的頭件事就是看看烏龜是不是死了。不管她看烏龜的目的是什麽,這只被陸遲寄養在謝家的烏龜成功地在謝杏婉的院子裏占據了一席之地。甚至連謝韞聽說了這件事以後,都特意去謝杏婉的院子裏看了一回烏龜。

日子過得平淡而踏實,除去初一十五這兩個特定的日子,王氏會帶着謝杏婉幾個過去謝家老宅給謝老太爺和謝老太太請安外,只要有空了,王氏也會帶些東西過去看望二老。

從老宅搬離出來後,王氏再上老宅給二老請安時,曾氏言語中暗刺王氏的事也少了,或許是因為謝濤在外面放印子錢的事被抖了出來,差點連累了謝韞丢官,拖累了整個謝家的緣故,或許是分家後王氏終于對曾氏的威脅少了。總之,所有的情況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連酷暑都不似往年那般難以忍受,過了七月,夏季的燥熱一日比一日輕。一場秋雨過後,天氣轉涼,樹葉飄落。

秋來了!

謝丹婉自從确定了婚期後,就很少出門。成天将自己關在屋子裏繡嫁妝。謝杏婉有時會去看一看謝丹婉的嫁衣繡得如何了,只是有一次,她悄悄過去時,謝丹婉捧着嫁衣,捏着針,卻沒有飛針走線,而是癡癡地看着那火紅一片的嫁衣,神游天外。

謝杏婉看着謝丹婉若有所思,沒有出聲打攪她,轉身離開。

如果她是謝丹婉,她會怎麽選?

不知道。她沒得喜歡的人,可她有未婚夫婿。她依然不喜歡陸遲,但是也沒以前那麽讨厭了。

“姑娘,陸公子的圖紙送來了。”

謝杏婉迫不及待地從雲馨手上接過陸遲叫人送過來的圖紙,打開來一眼,眼前一亮。不管她想要做什麽,陸遲都能将她描繪出來的東西繪制成圖紙。這份天賦實在讓人吃驚!這份圖紙上繪制的,就是謝杏婉口述的手弩內部構造圖。

“回定坤齋。”

謝杏婉埋頭于手弩制作中,這一做就是半月。等她将東西做好,院子裏的兩棵桂樹開了花,香飄十裏,芬芳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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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的是,臨近中秋,王氏病倒了。病來如山倒,謝杏婉沒預料平時噴嚏都鮮少打一個的人,病起來會那麽脆弱。看着王氏躺在床上渾身無力,茶飯不思的模樣,謝杏婉都覺得難受。看着謝丹婉那張和王氏一樣蒼白的臉,謝杏婉就頭大。王氏病了,內宅無人打理,原本管家的事情就會交到謝丹婉手上,哪知道謝丹婉不過是晚上站在院子裏吟了一首詩,吹了點小風,第二日也跟着躺在了床上,不想吃飯,渾身提不起勁。

謝明澤是男孩,即便不去國子監讀書,也不可能将內院的事攬到自己身上。何況,謝明澤自從到國子監讀書後,平日都住在國子監,只有休沐的時候才回來。遠水解不了近火,王氏和謝丹婉一前一後病倒,管家的事便落到了謝杏婉身上。

“三姑娘,內院管事的婆子媳婦們已經在嘉禾堂等着了,您看是不是可以過去了?”裘媽媽一早就過來定坤齋,等謝杏婉收拾好,用了飯再去見家中的管事的婆子媳婦們。王氏哪怕病着,也不敢完完全全放下心來,管家的事不得已交到謝杏婉手中,不讓裘媽媽跟在一旁看着,王氏無法安心養病。

但凡能推,謝杏婉絕不會往身上攬事。這也是沒辦法了,她硬着頭皮也得上。中秋臨近,人情往來是重中之重,一個地方出了岔子,謝家就要淪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如果她把事情辦砸了,丢了王氏的面子,謝杏婉不敢想象,王氏病好以後會怎樣。

“一會兒裘媽媽就按平時的辦,管家這事,從前我沒接觸過,不知道怎麽辦。要是有什麽說錯了的地方,裘媽媽只管說。”謝杏婉昨天就想好了,她不求好,只求王氏康複前,家裏能和平時一樣,該幹嘛就幹嘛。

“三姑娘不必擔心,太太剛管家那會兒,也是什麽都不知道,管一兩回,熟悉了就好。家中的事,都有規章定數,依着往年的規矩來,就不會有錯的了。”裘媽媽的話無疑給謝杏婉吃了一枚定心丸,她長吸一口氣,一怕桌子站起來,大步走出屋子。

“裘媽媽,我們走吧。去嘉禾堂會會那些管事們。”謝杏婉昂首挺胸往外走,後背筆直,像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裘媽媽跟在她的身後,臉上挂着一絲淡笑。

雖說有舊例可依,但是往年的人情往來和今年有些不一樣。往年,與謝韞交好的大都在江南任上,需要謝家送禮的也就那麽幾家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別人給謝家送禮。今年,謝韞的職位發生了變動,從地方官到了京城裏,上峰,同僚,鄰裏換了個遍,完完全全按照舊例來送節禮,那是行不通的。裘媽媽剛才沒提這件事,就是擔心謝杏婉聽了會撂擔子不幹了,怎麽着也得讓她進了嘉禾堂,見了那些管事媳婦們再說不遲。

一腳踏進嘉禾堂的院子裏,謝杏婉就看到花廳裏站了烏壓壓的一群人。大都是中年婦人,只有少數幾個是年輕面孔。

“相信各位媽媽也知道,太太病了,必須要卧床休養,所以這幾日将由我代為管家。我從前沒管過,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不過各位媽媽都是家裏的老人,管事做事不用說。太太養病的這段日子,依然有勞各位媽媽,平日該怎麽做,還怎麽做。有什麽事,直接找裘媽媽。要沒其他事,今天就散了吧。”謝杏婉這番話說得順溜,收尾略顯倉促,并不是說不過去。

昨天夜裏,謝杏婉仔細将管家的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發現她實在沒什麽管事的才能,十分頭大。來的路上,她還在想今天的事要怎麽安排才合理。剛剛踏進嘉禾堂的那一刻,看着花廳裏恭恭敬敬等候着她過來的管事媽媽,謝杏婉忽然覺得,她來不來,對這個家都沒有太多的影響。只要王氏還在家裏鎮着,只要裘媽媽在一旁看着,她就是個擺設。想通了這一點,謝杏婉整個人輕松下來,她決定做甩手掌櫃的。

裘媽媽一直站在謝杏婉身邊靜靜地看着謝杏婉和花廳裏的管事媳婦們,見她與管事媽媽們大大方方地交流,暗暗點頭。誰知,謝杏婉話鋒一轉,居然将所有事情都丢到了她這裏,一時之間,裘媽媽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是,她跟了王氏這麽多年,除了王氏,對這個家了解最多的就是她。別說是換了一個地方,就是再搬幾次家,過幾個節日,人情往來要怎麽把控,她都一清二楚,可她畢竟只是王氏身邊的一個貼身管事媽媽,謝杏婉才是這個家裏真正的管家人。哪有管家的主人會将所有的事全權托付給一個管事媽媽的?不過,這是謝杏婉做的第一個決定,她不能當衆反駁謝杏婉,降了她的威信。

“回三姑娘的話,中秋節要到了,家中一應物什依照先例早兩日就開始準備,到今日已經備得差不多了。只一點,老爺今年到京城任職,上峰同僚節禮該如何送?左鄰右舍又該備些什麽送過去,還請三姑娘拿個主意。”一個長臉婦人忽然開口,謝杏婉一愣。

她那裏知道人情往來裏的這些彎彎繞繞,她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管事媽媽的确沒有故意為難她,可問題是,管事媽媽說的這些事對她來說,全是一頭霧水。

一旁的裘媽媽唯恐她下一句就是:問裘媽媽。連忙出聲道:“中秋這一日,左鄰右舍無非是送些新鮮瓜果和自家準備的月餅,只是老爺的上峰和同僚這一塊難辦。三姑娘不若去問一問老爺,免得出錯,叫人笑話老爺和太太,笑話謝家不懂人情世故。”

謝杏婉一聽,連連點頭。

“裘媽媽說的是,這不難。你們有什麽事就問裘媽媽,我去衙門裏尋老爺,一會兒就把名單給你們拿回來,以免耽擱了節禮準備的時辰。”

話音剛落,謝杏婉人已經出了花廳,留下一屋子的管事媽媽和裘媽媽,沒了聲音。偏她撂下擔子不幹活,把事情全部推下來的做法沒人敢不聽。說句不好聽的,王氏又不是不好了,等過兩天王氏的身體好了,要是問一句謝杏婉管家時的情況,哪個出了問題,今後都沒臉,不好做人做事。這幾日,她們不但要将事情做完,還要做好了。

花廳裏沒了謝杏婉,反而更融洽了。走到嘉禾堂的門口,謝杏婉回頭看了裏面一眼,收回目光,揚起嘴角飛快走出了嘉禾堂。

“姑娘,要不要先去換身衣服。”雲馨快步跟在謝杏婉身後,慢半拍就有可能被謝杏婉甩遠了。到謝杏婉身邊後,雲馨長得最快的本事就是走路。

“不換了,套馬車,我們坐車去茶館等爹,午休功夫不耽擱爹做事。”

謝韞剛寫完最後一筆,就聽人說他閨女來了,在外面的茶館裏坐着等他,他連忙放下手中的筆,向外走去。走到大門處,謝韞一眼看過去,只見茶館裏,戴着帏帽的謝杏婉捏着白色的茶碗,靜靜地看着街市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在她的身上流動。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謝杏婉忽然朝謝韞所在的地方看過來。看見謝韞的那一刻,謝杏婉倏地站起來,沖謝韞揮了揮手。

“爹,您快坐。”謝杏婉殷勤地招呼謝韞,謝韞絲毫不為所動。

“怎麽今天突然想起跑過來喝茶了?”見到謝杏婉,謝韞擺不出嚴父的譜,笑如春風。

“我今天出來,其實是找爹有事。娘和二姐姐都病倒了,所以這管家的事落到了我頭上。爹也知道我的能耐,管家的事我是七竅通了六竅,最多能幹幹跑腿的活。家中一切都好,有事依照慣例便是,只是中秋臨近,爹的同僚這一塊不知如何準備。”

謝杏婉說得實誠,謝韞一聽就知道卻有其事。如果不是王氏病倒了,來問他這個問題的肯定是王氏。

“名單我早拟好了,不過是見你娘病了,一時忘了這回事。節禮不必備重了,當今聖上崇尚節儉,京中與江南的規矩不一樣。”将名單遞與謝杏婉,謝韞話題一轉,輕笑起來。

“不過,你頭天管家,就這麽将跑出來,将管事媽媽丢在一旁好嗎?”

謝杏婉點點頭,帏帽下的那張臉滿是自豪。

“只要家中一切如常,誰管都一樣。我覺得裘媽媽挺好的,至少那些管事媽媽有事問她,她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問我就不行了。”

面對謝韞,謝杏婉向來是知無不言。謝韞喜歡的就是她這份坦誠,不矯揉造作。可她終有一日要成為別人的妻子,少不得要入主後宅,行管家職責。人是矛盾的,謝韞既想盡可能保留謝杏婉的天真,又希望她能沉穩處事。難,實在難!其實,這些年來,他一直縱着謝杏婉,王氏也是默認了的。不然,如何會費心給謝杏婉挑了陸遲這麽個性情中人做夫婿。

“謝大人,三妹妹。”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謝杏婉不用回頭都知道,來的人是陸遲。她聲音未出,手先揚。

謝韞嘴角下沉,略有不爽:什麽時候不用說,曹操也到的?

終于在十二點前趕上了,我也回家了。明天要搞大掃除,悲傷2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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