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餐館

中餐館

聖誕快樂?

南栀下意識地把視線往手機上端一送——

12月25日。

已過零點,的确是聖誕節。

只是她一向沒什麽節日儀式感,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太樂意過。除了比賽日,對日期和時間,更是不怎麽上心。

打開塵封許久的郵箱,收件箱裏果然躺着一封未拆的信件。正文裏的言語不過寥寥,簡單直接,是他一貫的風格。

南栀:

我偶爾也會代勞一些編曲填詞的工作。認識你之後,腦子裏突然有許多想法,怕一縱而逝,趁着靈感在,我把它們編成了曲,用鋼琴彈奏出來。家裏設備不佳,收音效果可能不是很好,見諒。

希望喜歡。

周依北

Dr.Zhou

發件的地址似乎亦是他的工作郵箱。

南栀盯着落款的“Dr.Zhou”幾個英文字母看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要去打開附件裏的MP3文件,文件不大,很快下載完成,她連接耳機的功夫,隐約記起周依北雖然彈唱作樣樣精通,但也的确是已經很久很久沒做過編曲填詞之類的工作了……

他似乎對什麽都是不太強求的樣子。

怎麽此時突然有了興致?

她在心底估摸着,如果這份曲目放到了網上,将會引起多少粉絲的震動。

畢竟周依北并不能算是一個寵粉的人。

發歌的時間、發歌的曲目,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情來,更像是唱給自己聽,只讨自己的喜歡,從來不會額外給粉絲發福利。

曲子的內容是單純的鋼琴演奏。

沒有加人聲,也沒有其他的樂器摻雜,平和流暢的調子,單純至極。

南栀甚至能透過曲調,予以具體的想象。

比如,初見的那個雪夜,他遞過來巧克力味的打糕派的時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再比如,這些骨節分明的手指,是怎樣靈活地在黑白琴鍵上,演繹出具象的音樂聲。

一曲聽畢,她才想起微信上還沒有給過他回複。她從來都是無趣地用着微信系統裏自帶的表情,但眼下,卻破天荒地從林軟白那邊,盜走了幾個看起來挺萌的圖,千挑萬選,才給他回複過去一個兔子拉扯耳朵的表情包。

還沒來得及打字,手機一陣震動。

漠北:聽完了?感覺怎麽樣?

她知道自己從來都不太會說漂亮的話。

這種認識,在此時更加深刻。

猶猶豫豫地删了改改了删,她索性放棄掉那些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詞,自暴自棄地發送過去萬能的“很好聽”三個字。

發完之後,自己都覺得愧疚。

所幸,他沒有太在意,簡單地和她閑聊了幾句,随後不知怎麽地,竟說到他近期的工作行程。“我後天會去一趟丹麥出差,要在那邊待一個多月。”他這樣随意地告訴她,又用半是認真的語氣說着,“我知道你過幾天該出發去柏林了,比賽加油。”

最後是怎麽結束的話題,她也不太記得。

迷迷糊糊睡着前,她卻還記得打開電子地圖,輸入柏林和丹麥的關鍵詞,地圖給出的标記亮起。陸地接壤,隔海相望,在一片黃綠藍皆有的圖例地圖上,不過是短短的一小段距離。

假期結束的隔天,NUO戰隊領隊将全員打包塞上飛機,加上随行的工作人員,一行人足有二十幾個,浩浩蕩蕩地拖着統一的黑色金屬行李箱。官博娘背着厚重的單反,盡職盡責地跟前跟後地拍照,從出發拍到登機,從登機拍到落座,預備返圖到微博上,喂飽那群嗷嗷待哺的粉絲。

小克他們面對鏡頭,或多或少還是配合地給了個笑臉,比了個V手勢。

只有南栀一如既往地不配合,萬年不變的皺眉表情,恍若複制粘貼。

飛機仍未起飛前,乘務人員來來回回地提醒乘客關閉手機。

南栀把手機從口袋裏摸出來,關閉前習慣性地查看微信和短信,短信大多是來自父母親戚的關心,微信上則屬小塵的千叮咛萬囑咐最為矚目。

從生活起居說起,絮叨到比賽前的心态調整方法,一個高中小女生,卻拿出了大戰高考作文的氣勢,不斷地用八百字小作文轟炸她。

南栀看她說起心态調整的各種方式說得頭頭是道,有些好笑,不由地多問一句:“小鬼,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我哥說的。”小塵很快回複,“他是臨床心理醫生,南南你不知道嗎?”

南栀默然。

她,的确不知道。

雖然從聖誕節過後,她和周依北斷斷續續地有聯系,但不過是閑言碎語,苦于丹麥和中國的時差,兩人甚至沒有系統的交流。

好像也沒有聊什麽太有營養的東西,更多的是涉及日常生活的話題。

比如,他結束完工作後,會和她分享丹麥的食物,什麽東西好吃,口感鮮美;什麽東西不好吃,口感像在嚼塑料……而待在中國的她接到訊息時通常都是結束訓練後的深夜,收到此類美食資訊,面對着被隊友搜刮一空的冰箱,更覺周依北像是深夜放毒地在報複她……

她來不及回複小塵更多,便在空姐禮貌地催促下将手機關閉。

戰隊裏其他人開始做自己的事,無聊得用ipad玩單機游戲的也有,困得揚起外套搭在臉上開始補覺的也有。小克湊過來,嬉皮笑臉的:“我緩存了部電影,要不要一起看?”

“不要,我困。”南栀拒絕,從包裏找出寶藍色的ipod,連上耳機,“你自己看吧。”

小克搶過一邊耳機,聽了會,皺起眉,“鋼琴純音樂?南南你夠無趣的啊。”

“什麽音樂有趣?”她好笑。

“嘻哈搖滾啊。”小克得意洋洋地想露一手,“I’ming home Yes I’ming home……嗷!”頭上冷不防被誰用小本子一拍,小克不甘地結束掉自己的演唱,轉過頭去對幕後黑手怒目而視,“老B你打我幹嘛?”

Bobby:“很難聽,你太吵,你閉嘴。”素質三連後,又補上一刀,“還沒出發就想回家?做夢吧你?”

小克:“……你不懂我。”

音樂的道路果然是孤寂的,知音難覓。

長時間的半躺久坐,果然是最累人的。

由于比賽的正規性與矚目性,主辦方在住宿安排方面也很用心,将一整棟大廈作為隊員的落腳點。所有戰隊的隊員統一安排在酒店裏,沒有領隊允許不得私自外出。

小克第一個跳下車,喜滋滋地再三打望大廈樓體碩大的霓虹“PGI”字樣,盤算着:“什麽時候咱俱樂部也能給我弄一這個啊?金光閃閃的,多漂亮!”

Bobby把他落下的黑色長款羽絨服丢給他,搭話道:“寫什麽?”

“當然是‘小克最帥’啊。”小克大言不慚。

“行行行。”領隊答應下來,“等你死了給你刻墓碑上。”

有小克在,NUO的出行從來不會無聊。

酒店前臺負責接待的褐發碧眼美女竟然聽得懂中文,忍俊不禁地看着小克表演花式炸毛,替他們辦理好入住手續後,用生疏的中文對他們說:“NUO戰隊,在23樓,電梯在這邊,請。”

小克好奇:“您會說中文?”

“會一點點。”她不好意思地笑,中英混雜地告訴他們,“我的男友是中國人。”視線在一群人裏巡了巡,準确地找到戴着耳機的南栀,一臉真誠,“他很喜歡Nan,我可以替他要您的簽名嗎?”

南栀摘下耳機,還沒說話,背上就被推了一把,領隊把她拉出來,熱情好客地連連點頭。

“當然可以。”領隊望着這個德國姑娘說,“可以告訴我們附近有什麽中餐館嗎?我們很餓,放完行李打算去吃飯。”

莫名其妙就被賣了的南栀,只能低下頭,脫下手套,認認真真地在德國姑娘遞過來的本子上,簽了個歪歪扭扭的名。

得到男朋友夢寐以求的簽名之後,德國姑娘自然心情愉悅,盡心盡力地替他們安利離這裏最近的一家中餐館。

因為是隊員裏唯一的女生,南栀得以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

放下行李後,她把外設包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後,這才想起下飛機後,她似乎還沒有把手機開機。

開機後突然有很多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蹦出來,她坐在椅子上,緩慢地翻看着,回複着。回完親朋的短信,再回到微信上,預備把那些小紅點一一消滅掉,卻突然收到周依北的微信:到了嗎?

南栀打字告訴他:到了,在酒店裏。

微信很快回來:定位?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但還是依言照做,把酒店的定位發送給他,片刻之後便收到他的回複:好,等一下。

讓她等什麽?

她有些迷惘,卻也不便追問。剛把外設連上房間裏的電腦後,門口有人敲門,小克在外頭有氣無力地催促她:“南南你快點呀,我們該下去集合啦,我快餓死了。”

她被催着,太過清楚小克這家夥在饑餓下會做出怎樣的事,只能匆匆忙忙地拎起外套,随便理了理頭發,穿上鞋子,去開門。

小克果然已經餓到雙眼放光,拉着她就往電梯走。

“你等我關上門啊。”她無奈地抿了一下唇,回身去拉門的時候想起自己沒拿手機,又趕回去拿,拿在手心裏卻發現它震了震,有接二連三的訊息進來。

漠北發來了一串數字。

漠北:這是我一位朋友的聯系方式,陸維明。

漠北:他久居柏林,你如果遇到什麽事無法解決,可以聯系他。

她本以為這就結束了。

但就在她腦子裏組織着語言打算回複的時候,周依北卻很快繼續着他的話語。

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文字。她被小克拉着走,只能低下頭,眯起眼去看清屏幕上。很長的一大串,竟然都是地址,餐館的、藥店的、交通站的……看起來都離她住的酒店很近。

接着,他直接發來一段語音,緩慢地告訴她:“柏林有一些中餐館,怕你不習慣德國的飲食,所以,我剛才發的,都是我去嘗試過的,味道還不錯。”他似乎在笑,稍稍停頓過後,用沉靜的聲音繼續說,“怕你照顧不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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