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倒時差
倒時差
亞洲邀請賽的賽程不長，但因其份量夠重，媒體給予的關注不少。
更何況，在比賽正日伊始，就以屠殺式的玩法，闖入決賽圈的NUO戰隊，終于算是給中國大陸賽區狠狠搏了一回居高不下的熱度。
國內電競媒體的采訪邀約，看在同胞的份上，當然是一定要答應。
韓媒找上門來，這也很正常……誰讓NUO首發名單上，赫然有一個主教練和隊員Nico的國籍都标明了是韓國呢……
但是。
“什麽鬼？越南的媒體也想采訪？”領隊看完戰隊經理遞上來的名單，驚愕不已，“采訪重心還想放在屠殺了TOO戰隊的感受這點上？這是還想TOO的傷口上撒點鹽？”
“所以，我給拒了。”經理幽幽地說，“做人嘛，要謙虛。”
亞洲邀請賽這種賽程安排，剛好給足了戰隊和媒體去安排采訪。于是，翌日在接受完兩家國內媒體的群訪後，經理負責送走，小克已經累得癱倒在沙發上。
沒辦法，誰讓一隊裏，尚且能算得上是能說會道的，就只有他這麽一根獨苗了。
南栀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高冷，指望她做課代表發言是不可能的。Nico是水土不服式的語言不通，盡管有翻譯在場，但只要沒點到他名，都是默默微笑作壁上觀。另一名隊友也是網瘾少年式的自閉，除了在比賽內有交流，下了賽場就跟自閉兒童一樣的木讷。
小克突然有些想念Bobby還沒退役的那些歲月。
屁股上突然被踹了一腳，Bobby閃身進來，在他側旁坐下：“別鬧啊，還有一家媒體要采訪呢，就快進來了。”
“什麽？還有？”小克欲哭無淚，控訴的目光直指戰隊經理。
經理默默攤手：“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家。”
五分鐘後，門被推開。
幾名挂着出入證的記者走進來，看起來都很年輕，但似乎入行很久，操作機器很熟練，布場也行雲流水。
就是交流有些費勁。
“韓國人？”小克用中文問。
“韓媒。”Bobby啪嗒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可樂，沒什麽所謂地回答，“Nico在老東家那會，好像和他們合作過很多回了吧，這次也是專門來采訪他，想挖一挖Nico過來後和新隊伍的磨合歷程。”
“太棒了。”小克樂見其成，“我可以休息了。”
結果，接下來的采訪裏，小克還真就功成身退地退居二線，在領隊的死亡凝視下，懶洋洋地摸出手機點了點屏幕，美其名曰複盤昨天的比賽，窩在沙發裏隐身了。
發言代表自然變成了在語言交流上有優勢的教練和Nico。
但是……
怎麽那麽不對勁呢。
如果說前十分鐘，這隊韓媒的記者出于尊重，還針對性地面對着主教練提出那麽兩三個戰術性的問題等待解答的話……
那麽後面的采訪環節，他們就是的的确确完全地把采訪八卦化生活化，面對Nico而提出的莫名其妙的問題一堆接一堆。
“中國大陸賽區的比賽氛圍怎麽樣？大家像韓國電競行業的選手們一樣勤奮嗎？”
“在NUO戰隊裏，你和誰的關系最好？”
“中國的粉絲嚴格嗎？”
“有沒有想過在中國找女朋友？打算在這邊效勞幾年？”
“在中國打比賽還适應嗎？和跟在韓國感受到的最大不同是什麽？”
“首戰首勝，你們對手下敗将TOO有什麽話想說？”
“訓練賽一片大好的戰績，會不會對你們的心态造成什麽影響？”
等等等等。
南栀沒什麽表情地擡頭掃了一眼，又轉頭，恰好看見自家領隊就站在門口，百無聊賴又十分尴尬地盯着這群人。
領隊汗都快滴下來了。
坦白講，這隊記者，不是很專業啊……
關注重點不在昨天的比賽上也就算了，關心關心隊員的比賽狀态也好啊。提什麽女朋友，那麽關心隊員的私生活幹什麽？
還不停地提中韓對比，萬一Nico一個不慎有失言的地方，那不是引戰麽？
領隊咳了咳，盯着随隊的翻譯，擡手示意了一下腕上的表：“你告訴他們，不好意思，我們的采訪時間到了，隊員需要訓練了，今天的采訪就先到這兒吧。”
翻譯用韓語向記者說了些什麽，得到回饋後，又用中文說：“他們請求再給五分鐘的時間，他們想單獨對Nico采訪最後一個問題。”
“單獨？”領隊想了想，留下了官博娘和翻譯在現場盯着。
這才把注意力轉向角落裏帶着耳機、緊盯手機屏幕的小克。
小克眉頭緊緊皺着，屏息凝神地看着什麽，樣子看起來如臨大敵，要多專注有多專注。
領隊看了一眼側旁的Bobby，後者會意地踱步過去，靜悄悄地站在小克身後，冷不防扯掉小克的耳機線，手機裏的聲音驀然被外放出來——
【只剩一張牌啦！】
【快點吧，我等到花兒都謝了！】
小克：“……”
“不是說在複盤比賽？”Bobby懶洋洋地笑了笑，随手往他頭上狠狠敲了一指節，“走了，該訓練了，再偷懶罰你加訓。”
小克：“……”
訓練室內，教練用快進的方式帶領衆人複盤過一局比賽後，時間剛好過去十分鐘。結束采訪的Nico推門而入，在教練的死亡催促下，衆人上機，開始反複地練習近點射擊。
內行看門道，盡管外界一致地認為NUO戰隊昨天的發揮已經完美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但嚴格的教練依舊摳出了隊伍裏不少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
“你們的近點射擊……”因為不熟練中文，教練一字一頓說得很慢，話語間的嫌棄一覽無餘，“哎喲真是辣眼睛。”
“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Bobby幫腔。
練完近點射擊後，已是深夜，盡管練習過程中還是有隊員出現失誤，但看着時間實在太晚，教練還是大發慈悲地結束訓練，放他們回去睡覺。
但在這種節骨眼上，有哪個敢真的松懈下來？衆人琢磨着光練近點射擊是不夠的，大局觀只有在真正的游戲裏才能夠被體現出來，NUO一隊登上韓服，約着跑了幾個圖。
又一次吃雞後，小克扔了鼠标，哈欠連天地說：“不玩了啊，我真困得不行了，得睡了睡了。”
“你單排練槍了麽？”Bobby毫不留情地戳戳他。
NUO裏，和剛打職業那會的自己最像的，就是小克了。
天賦有一些，要不也不會在茫茫青訓隊裏被淘中，簽了一隊。但坦白講，一隊裏首發位子最不穩的，還是小克。
NUO在大陸賽區是傳統強隊，戰績斐然，盡管很難看到替補上位的希望，但下面還是有不少新軍苗子在虎視眈眈地盯着一隊的這四個位子。
南栀還小，狀态正盛，不可能換下她。
Nico是重金買過來的外援，對韓國賽區的隊伍打法了解頗深，也不能棄之不用。
另一名隊友就是實打實的努力型選手，天天單排到半夜才睡，打法穩健，賽場上很少出錯。
但小克……
天賦有是有，但比起其他手速意識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隊員，還是差了丁點。
努力又不算太努力，因為還小，難免心浮氣躁，不太把賽場成績當回事，總覺得還有機會。
和當初的自己，多麽像。
細想起來，自己還不如小克。自己在臨近退役時才拔得PGI頭籌，小克現在還小，便已經有冠軍光環加身了。
Bobby有些讪讪，面露無奈。
小克撿起沙發上的隊服外套，往肩膀上一搭，眼皮子都快掉下來了：“我就睡四個小時……”他順勢從沙發裏一窩，語聲含糊，“知道你對我好，我待會七點就起來練槍。”
“好，我到時叫你。”Bobby笑了笑，死死摁了摁他的腦袋，“睡去吧。”
訓練室裏有敲擊鼠标和鍵盤的聲音，啪嗒啪嗒，窗簾緊閉，燈的亮度也調得很低。
Bobby戴上耳機，從口袋裏摸出個小筆記本，開始看其他隊伍的比賽錄像研究打法，不時在紙上寫些什麽。
大致看完韓國賽區的幾支強隊的錄像後，Bobby擡頭，小克在他身旁睡得正香，訓練室裏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南栀座位上的電腦還亮着光。
南栀還在。
戴着耳機，左手操縱着鍵盤，在單排。
Bobby皺起眉，起身，過去看了一眼。
“在幹什麽？”他把南栀的耳機扯松了些，壓低聲音問，“還不睡？”
南栀沒擡頭，開槍幹淨利落地解決掉不遠處一個探頭探腦的家夥，“剛剛的近戰射擊，我手感不是很好，很多槍偏了。”
“十槍裏偏了幾槍？”Bobby嘆氣。
南栀算了算，快速結束掉一把，看了眼數據便退出來，再開一把。
“零到一。”
Bobby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太焦慮了。”
小克是沒心沒肺的天真，但南栀就是另一個極端，太不懂得沒心沒肺了。訓練狀态裏就跟沒感情的機器人一樣，樣樣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只要出一點差錯就會焦慮起來，然後又是加倍的訓練。
“我很快就睡。”南栀擡頭，不太有可信度地應付了一句。無奈Bobby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邊脫離了他的視線看管範圍的小克睡懵了，砰一聲從沙發上跌下來，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地坐在地板上，看向這邊，“幾點了？”
“還不到五點。”Bobby看了看時間，哭笑不得地走過去一把扛起小克，強勢拖走，“走走走，我送你回房間睡，別回頭在這睡出事來，着涼了還好，再來一次我怕你摔骨折，那時候不用等到你退役，二隊的那群崽子直接就能把你摁下去給大家看飲水機點外賣。”
小克迷迷糊糊地罵一句你別咒我行不行，聽話地被扛走了。
把小克送回房間後，Bobby沒直接回房，順着走廊通道晃進大廳裏，看清之後，腳步微微一頓，旋即笑了，“周醫生，還沒睡？”
周依北倚在沙發裏，膝蓋上放着電腦，手指慢悠悠地按了靜音鍵，摘下耳機，平靜道：“倒時差，睡不着。”
Bobby探頭看了看。
電腦屏幕上赫然是絕地求生的游戲視角畫面。Bobby眼帶戲谑地往左下角一看，果不其然，左下角的小方框裏，有個年輕的女孩子冷着一張臉低頭在認真操作，身上還穿着NUO的紅白色長袖隊服……
“在看南南打游戲？”Bobby順手拿過桌上的罐裝咖啡，拉開，喝了一大口。
“補她以前的錄播。”周依北耐心回答，想起些什麽又問，“訓練結束了？”
“結束了。”
Bobby手指敲了敲罐身，下巴一擡：“該睡了，但是南南……”
言止于此，Bobby手指又敲了敲罐子。
周依北站起來，扔下一句：“我去看看。”身影随即消失在大廳盡頭的走廊拐角。
Bobby喝幹淨最後一口咖啡，把罐子丢回到垃圾桶裏的時候，動作一頓。
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到底哪裏不太對勁。
“都沒出亞洲呢。”Bobby無奈輕笑，“隔壁時區，倒什麽時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