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
一進馬車,便把厚重的簾子放下來,把整個車廂捂得嚴嚴實實的,外面是別想看到裏面的一丁點光景。
“诶,翠煙,你怎麽臉紅了?”
二狗子聽到花穆兒的叫喊,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夜過三更,花穆兒睡不着,她放棄了掙紮,正準備披衣起來,誰知門吱呀一聲響,有人滿帶酒氣地進來了。
這麽晚,能進王府不被攔還喝醉了的人,只能是玉禪王吧。
他不是說他不回來,還要在宮裏住的嗎?
花穆兒想了想,重新卧回去,假意閉上眼睛。
她倒要看看,她家夫君到底要做什麽?
☆、靜待結局2
天空的黑雲不知何時被撥弄開,露出後面清亮的婵娟來,今日花穆兒未關窗,月亮的清輝便順着窗戶傾瀉進屋。
在月光的照耀下,室內光景依稀可見。
随着他的移動,靠她越來越近,酒味也越來越濃烈。
直至到床前,他才停下了腳步,酒氣席卷而來,花穆兒只是聞上一聞,她都覺得腦子有點不清醒,快要醉倒過去。
看這情況,玉禪王不知喝了多少酒。
花穆兒感覺到玉禪王蹲下了身,一雙手在床上摸索着什麽,毫無章法。
看來是真醉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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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他才碰到她的肩胛,順勢躺下,撩開被子伸出手臂從後面抱住她,他的聲音有些缥缈,似是在叫懷裏的她,又好像不是在叫她:“穆兒……”
花穆兒僵住全身,搞不懂他的意圖,便是靜默着,任他抱住,在她耳邊喃喃。
“我千方百計要留住你,卻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好似結局已經注定,不管我做什麽。”
他緊了緊手,抱她抱得更緊,頭緊貼着她的頭,花穆兒感覺到脖子一涼,緊接着濕意蔓延開去。
好像是一滴淚……
花穆兒意識到之後,胸中立馬湧動起難言的悲傷。
那悲傷來得莫名,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臉頰便流下一行淚去。
“九弟說喝酒可以消解愁悶,我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我很想醉過去,什麽都不管,可是極為諷刺的是,我酒喝得越多卻越來越清醒……穆兒,你想要什麽都可以,但是我們這輩子別生孩子了,就我們兩個人白頭到老,好不好?”
玉禪王不是一個軟弱可欺的人,他素來都是強硬霸道,自在随心的人,不管是不是他的錯,他都是那個等着人去哄他的人,這樣小心商量略帶乞求的語氣,還從來沒有過。
他真的那麽不喜歡孩子?他真的就那麽不喜歡她給他生孩子?
花穆兒自己都是個孩子,她還沒做好要當母親的準備,更何況他們成親還沒多少時候,所以短期內不要孩子甚至長期內不要孩子都沒什麽,換做任何人都會同意。
奈何她現在不比以往,也不同于任何人。
她如果想活下去,想與玉禪王長相厮守,就必須得生孩子。
這些隐情她憋了很久,她真的很想跟自己的夫君和盤托出,但是她不敢。
依灰袍道人的意思,這是對玉禪王的考驗,他們想讓他覺悟。如果她說了,把一切跟他說的明明白白,那豈不是破壞了他們的精心布局?
他們可不是凡人,是高高在上的神,是随意主宰人命運的神……他們做神的,到時候惱羞成怒,要怎樣報複他們倆都是對付一碟小菜那麽容易。
現在不告訴啓由她執意要生孩子的緣由,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只要生下孩子……只要生下孩子,就是萬事大吉……
她一想起這事,抹掉臉上的淚,掙紮着翻了一個身,穩住聲音十分堅定地對玉禪王說:“不好,孩子我生定了。”
“那我們……和離吧。”
玉禪王深吸一口氣,抽回自己的雙手,将她推離自己的懷抱,鄭重地說。
只要她能夠好好地活着,從今以後,一別兩寬,也未曾不是一件幸事。
第二日,玉禪王早早讓人備好了馬車,在府前候着,只等花穆兒洗漱穿戴好便去和離。
花穆兒磨磨蹭蹭,原本只要半小時的洗漱被她生生地從晨光初露耽擱到了日上三竿。
一個管事等得着急,忍不住提議道:“王爺,要不老奴去催催王妃?”
“不用,她願意何時出來就何時出來。”
玉禪王木然地坐在馬車裏,平視前方,眼睛動也不曾動一下。
又過了一個時辰,花穆兒終于出了府門,望着不遠處的馬車,慢吞吞地邁着步子,慢吞吞地攀階上車,幾十步的距離又走了一炷香時間。
玉禪王感覺到車馬輕微地陷了一下,便知她已經上車,随即收回視線,閉上了雙眼,佯裝閉目養神。
花穆兒看了他好幾眼,他還是閉着眼睛不作回應,很是失魂落魄,随便找了塊地方就坐下了。
車馬疾駛,似是為了補上剛才被耽擱的時間,花穆兒想馬夫慢一點,那馬夫卻更是猛抽鞭子,這下,馬跑得更快了。
玉禪王感覺到她的氣息逼近,卻仍是裝不知曉,照樣閉上雙目養他的神。
突然手背一暖,那雙曾經握過許多次的小手捧住了他的,綿軟又舒适的觸感……他永生難忘。
“啓由,我不想和離……”
一滴滾燙的淚應聲落下,灼傷了他的手心。
“此事有得商量,你若答應了我,現在便可調轉馬頭回府。”
玉禪王攥緊手心的滾燙,他說出這話時異常冷靜,他覺得自己冷靜得過了頭,甚至有些可怕。
花穆兒連連搖頭:“其他事我都可以答應,但這件事不行。”
他翻轉手掌,急切地反抓住她的手,咄咄逼人:“為什麽?一個孩子就那麽重要麽?”
花穆兒嗫嚅着,想說又不敢說,糾結很久,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她張口剛要說什麽,便被馬車外的人打斷。
“王爺,到了。”
“嗯。”
玉禪王目不轉睛地盯着花穆兒應了一聲外面的人,然後等了好一會兒,花穆兒凝眸回望他良久,最終什麽也沒說。
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在被那一聲打斷後便已消失殆盡了。
她混混沌沌地起身,混混沌沌地撩開簾子,眼看着就快要下車,玉禪王猛地一把拉回她,往自己懷裏一帶,便低頭托起她的後腦勺,重重地吻了下去。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咬,那吻太過來勢洶洶,花穆兒蒼白的唇上落下了深深淺淺的牙印。
外面的人,只看到簾子被掀開一角,便急速地落下,以為出了什麽事,但是王爺又沒吩咐什麽,他們的低微身份要求他們不得越矩,所以只得在外面緊張地伸長了脖子,驚叫呼喊:“王爺,王爺……”
玉禪王對呼喊聲視若未聞,單手抱住花穆兒的腰身,往上提了一提,傾身向前,狠狠地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罷了,他放下被親得七葷八素的花穆兒,大拇指指腹輕擦過嘴角,冷笑好一會兒才道:“此乃最後一點情分……今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互不叨擾。”
☆、靜待結局3
眼看着玉禪王下了馬車,跨過門檻,馬上就要進面前專門辦理嫁娶和離的府衙,花穆兒跺跺腳,也顧不上其他,快跑着追上去,拖住他的衣袖,心急如焚喊道:“不離了,不離了!跟我回家,我有話跟你說。”
暖木閣是冰封大地般的靜谧,打發走了大部分随侍,花穆兒與玉禪王靜坐在桌前,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良久,她終于開了口:“夫君,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一直說要生孩子不是因為我真的很想做個母親,而是因為我不在一年裏生下他,我就會死。我倒不是怕死,只是想在你身邊待很久,最好待到地老天荒那種,可是你一直又不準我生……”
他質疑自家娘子的話,但是手中仍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你不生孩子竟事關你的性命?誰告訴你的?”
“是一個長須飄飄的灰袍道人,很久以前他就跟我布置了生孩子的任務,大概是在你拒絕賜親被下獄的第三天,所以為了自保,我才那麽恬不知恥地追上門來。對一個男人窮追不舍,換做十八歲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或許能做到,但是現在的我……要不是為了自保,你潑的那麽多盆冷水誰會毫無怨言地接收了,還能迎着你露出笑臉來呀……”
花穆兒見玉禪王臉色越發鐵青,心裏一咯噔。
她這樣子說,好像她對他沒有真感情,一切都是被逼無奈才來追他,才來和他成親的,換做任何一個人聽到這話,臉色不難看是不可能的。
花穆兒意識到自己說話欠妥,趕緊扯起一個笑補充道:“當然我還是愛你的,只是我要臉……”
玉禪王沒理會她,只是自顧自地問:“那個道人的右臉頰可有痣?”
花穆兒回想一番,是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痣:“莫非你見過他?”
玉禪王語氣不自覺冷硬起來:“到底有沒有痣?”
“有有有,你突然那麽兇幹嘛?”
“穆兒,你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我會告訴你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
“穆兒……”
“你別叫我,你等我緩緩……你的意思是我們先前就認識,還成了親生了孩子,我生了孩子就會死,所以最後我死了……然後那個灰袍道人跳出來說,可以讓我們重來一次,但是我生了孩子照樣會死,所以一邊讓你阻止我生孩子,一邊給我布置生孩子的任務……這不是戲耍人嗎!”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分明知道生孩子會死,卻還是給你生了,要不是對你心寒至極,是不會做出這種決絕的事,說出那種決絕的話……玉禪王,你上一世一定很對得起我吧?”
花穆兒震驚之情溢于言表,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看得玉禪王很是擔心,他欲伸手過去安撫她,卻被她生生避開,他臉上失落情緒難掩。
“不管是不是寧采書從中作梗,上一世終歸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的訴求,還明裏暗裏逼着你生孩子,都是我的錯。現如今,我們重來一世,抛卻過去,重新開始,如何?”
“怎麽重新開始啊?!生孩子會死,不生孩子照樣會死,就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又能怎麽樣呢?”
“我派人去找那道士……”
“他是神仙,我們是凡人,他要不想見我們,就不會讓我們見到的,你也明白機會很渺茫的。”
絕望無力感席卷花穆兒的全身,此刻,她那在眼眶裏打旋的眼淚終是滾落下來。
玉禪王幫她擦去眼淚,深吸一口氣才道:“穆兒,既然已成無力挽回之勢,那我們就在最後這段時間珍惜彼此,不要因為過去的誤會或是遺憾徒費光陰。”
他已經決定了,穆兒若是生,他陪她白頭到老;穆兒若是死,他便跟着去了。
上一世沒能如願,這一世便是抛卻這一切又如何!
花穆兒吸吸鼻子:“反正事已至此,多說一點少說一點也沒關系了……那個道士老頭說,我們能不能順利生下孩子的關鍵在于某人能不能覺悟,我在想他們說的某人是你,他們估計想給你一點兒教訓。”
“我與他們素不相識,為什麽要教訓我?”
“你要不仔細想想,你這輩子就沒做過什麽缺德的事?”
“我自認光明磊落,從未幹過什麽缺德事。”
“……那你現在有什麽覺悟?”
“若說覺悟倒有一條。”
花穆兒往他身上蹭眼淚鼻涕,漫不經心地接話:“什麽覺悟?”
“以後再也不端着架子,只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好好疼你,好好愛你。”
聞言花穆兒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埋在他胸前的頭埋得更深。
等了這麽久,他終于以誠相待,終于能夠好好回應她了……但時間卻是不多了。
她從他的懷裏直起腦袋來,目光堅定,神色認真地對他說:“啓由,我們生個孩子吧。”
如果她注定要死,要離開他,不妨給他留個孩子,身邊沒有了她也不至于那麽孤單,有個念想也不容易消沉度日,更不會不管不顧地抛下一切跟她走。
她想明白了,玉禪王是愛她的,否則不會冒着風險也要來找到她。
他先前的躲躲閃閃,前後矛盾,一切只是害怕再次失去她。
重來一次,好多事情似乎跟清水一般澄淨,只一眼便望得明明白白。
經過好幾日的軟磨硬泡,玉禪王終于松了口,既然結局已經注定,他不想兩人為這無謂的争執浪費時間,于是在一月後,花穆兒開始孕吐,嘔酸水嘔個不停,玉禪王跟在她身後忙着遞帕子遞水,喂安胎藥。
“王爺,月老廟重建的圖紙已經畫了出來,勞煩王爺過一過眼,若是沒什麽問題,不日即可動工。”
玉禪王右手拿過牛皮圖紙,快速地掃了幾眼,左手仍不忘幫花穆兒撫撫背。
“很好,沒什麽問題,挑個宜動土的日子就開始建吧,盡量在年前完工。”
“是,王爺。”
花穆兒擡起頭,艱難地問他:“你怎麽突然想起要重建月老廟了?”
“是父皇的遺願,他說他當初燒了月老廟心有愧疚,一直想重建月老廟,但是不能釋懷,認為他和相國夫人的緣分都是月老拆散的,所以在世前一直拖,直到他死,把這件事交給了我。”
“父債子償,你重建月老廟也是應該的……嘔……”
說完這話,花穆兒又一頭埋到痰盂裏吐去了。
☆、重建月廟
五個月後。
花穆兒肚子隆起,在玉禪王和翠煙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她近日來身體不錯,只是在王府悶久了,郁郁寡歡。
趁今日萬裏晴空,便想着出門郊游野餐什麽的,原本玉禪王是不同意的,後來想想也就算了,自己擱下事務陪在她身邊,伸手護着,遇到危險也能放心很多。
玉禪王去“請假”的時候,啓明知道他們是要去郊外踏青,還準備了什麽燒烤,頓時來了精神,把奏折玉玺往後一丢,去華清宮接了也有五個月身孕的楊穆兒,上了軟轎,身邊陪了四名大內高手,緊随玉禪王其後。
要照顧兩名孕婦,車馬速度放得極慢,他們正好掀開窗上的簾子,觀賞路過的景色。
從密林裏出來,便望見一條狹長的清澈小溪,溪水咚咚,流過青翠的草葉,繞過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青黑小巧的蝦米随着溪水上下起伏。
入鼻皆是草木清新香氣,深吸一口,頓覺神清氣爽,花穆兒連日來的郁氣終于一掃而空。
“啓由,你看那裏還有兩只小鴨子,嘎嘎嘎,哈哈哈!”
玉禪王溫柔地撫順她翹起的一縷額發,摟住她的肩,順着她的目光看出去。
兩只鴨子在嬉戲玩鬧,一只小鴨子被另一只小鴨子掃了一下,立馬栽倒在溪水裏,濺起好大一陣水。
一只黃紅鴨蹼還朝上抖了幾抖。
那滑稽的模樣,逗得他倆哈哈哈,完全停不下來。
景色移換,花穆兒看到那棵挂滿了同心結的參天大樹,回憶起幾月前她和玉禪王來月老廟挂的最高樹枝上的同心結。
她幾乎是探出上半身去看它是不是還完好地挂在那,卻被玉禪王一把拖回來。
玉禪王本能想發火,但片刻後他就忍下了怒氣,轉而好脾氣問她:“穆兒,你知不知道剛剛那樣子很危險?”
“我也是想看看我們挂的那個同心結還在不在嘛!”
“在,我去視察的時候特意看的,它在最高枝上挂着,迎風招搖,好得很,你就放心吧。”
“真的假的?”
“這種小事我沒必要瞞你。”
“那就好……說起這月老廟,修建得怎麽樣了?”
“框架梁柱都搭好了,正在完善細節部分,你生下孩子那天它會徹底完工。”
兩人一想到孩子卸貨那天……說不定就是永別。
內心的喜悅被沖淡,好心情立馬不見了,花穆兒面色有些凝重。
玉禪王強撐起笑,問穆兒:“你說你的燒烤不同于我們大都的,這不同是在哪處?”
花穆兒一說起美食就兩眼放光,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見她重展笑顏,玉禪王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的馬車最後在一片寬闊的湖水前停了下來,就着茵茵綠草,幾個丫鬟開始搭架子生火。
讓人去清澈湖水裏洗了菜,玉禪王夫婦和皇上夫婦,開始用荊向二狗子等人削的竹簽子穿菜。
“啓由,你這樣穿,待會就掉了,得多穿幾層。”
花穆兒低頭認真地指導着玉禪王穿菜。
玉禪王見她樂此不彼地指導自己,于是他佯裝笨手笨腳,怎麽也穿不好,花穆兒見他“朽木不可雕也”,都快要惱了。
看她發惱,他卻是笑意愈深。
“皇上,你看玉禪王真壞,就知道欺負穆兒妹妹。”
楊穆兒戳戳啓明,讓他看那對夫婦倆。
雖然她嘴上在告狀,但臉上燦爛的笑容一點也不比玉禪王臉上少。
啓明會意,挑着眉湊近她耳邊:“穆兒,你也想朕像七哥那般壞嗎?朕今晚……”
“沒個正形!”
楊穆兒紅着臉推開他,摸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你別胡言亂語,肚裏的孩子聽得到。”
啓明忍不住逗弄她:“朕又沒打算說葷話,他聽不聽得到無甚大礙,倒是穆兒你會不會太敏感了?”
楊穆兒連耳根也紅了:“你……”
啓明順勢握住她的食指,摟她入懷,言笑晏晏:“好了,別氣了,朕跟你開玩笑呢。”
楊穆兒氣不過,伸出另一只手捶他的胸口。
她捶上來那力氣就跟按摩似的,啓明任她捶着,迎着日光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
人生樂事,不過與深愛之人長相厮守,日常溫存,同時也不忘時吵時鬧作輔,如此而已。
月老廟建成消息傳來那一日,花穆兒與楊穆兒同時肚痛,她們羊水流了一地。
玉禪王叫人帶穩婆來的時候,再三囑咐不要找姓謝的穩婆。
謝穩婆可是國都裏最好的穩婆,在她接生多年裏,還沒有過難産的情況,她手底下出來的孩子從來都是健健康康。
在國都,謝穩婆只給達官貴人接生,王爺為什麽還特意囑咐不找她呢?
底下人雖然很不解,但是仍去找了另一個靠得住的穩婆。
“王妃,深呼吸,不要急,慢慢來……”
花穆兒抓着手裏能摸到的一切,痛得太陽穴邊的青筋暴起,她努力深呼吸,疼痛感一點兒也沒減少,像是靈魂被剝離,她大腦空白一片,只是一個勁地叫“啓由,啓由……”,叫得聲嘶力竭。
玉禪王在門外等,她的叫聲是那樣凄厲。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他緊張得攥緊了拳頭,渾身冒汗。
不一會兒,他後背的衣衫浸染了一大片汗水。
穆兒在叫他,需要他陪在身邊。
他強撐着要進去……
穩婆轉頭吩咐丫鬟去端熱水拿剪刀,準備綢布之類的東西,一看到王爺聽到王妃的叫喊聲就有進屋的趨勢,立馬攔住玉禪王:“王爺,你不能進去,生孩子晦氣,你身份高貴,可染不得一丁點!”
換了一個穩婆,做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卻是如出一轍。
屋裏花穆兒眼淚流個不停,哭腔越來越重:“荊啓由,好痛,好痛!”
玉禪王聽着就心口發緊,他揮開穩婆進了屋:“做好你的本分,其他與你無關。”
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他竟說了同樣的話。
眼下他顧不上是不是處于輪回之中,他迫切地想陪在穆兒身邊。
一進屋就看到花穆兒滿頭大汗,痛得痙攣,神色極其痛苦。
那痛苦的神色……他壓住心底不好的預感,走過去握住她的手:“穆兒,你抓住我的手……”
玉禪王話音未落,花穆兒毫不留情地扣住他的手,指甲深深地陷進他的掌心裏,盡管生疼,但他沒有松開她的手。
“穆兒,我在身邊,不用怕。”
“出來了,孩子出來了,是個小王爺!”
玉禪王聽着穩婆的呼喊,心驚肉跳,小心翼翼地低頭去察看穆兒,只見她緊閉雙眼,一張小臉蒼白得可怕。
毫無生氣。
與此同時,她那用指尖戳他掌心的手,一寸一寸慢慢松了……
玉禪王整個人滞了下,然後手微微顫抖,忙着去握住她松掉的手。
他抓着她的手推攘幾下,啞着嗓音叫道:“穆兒,穆兒,你睜開眼……別鬧了……”
聽到聲響,穩婆一手抱着血淋淋的孩子,另一手要去探花穆兒的氣,被翠煙搶先一步,撲到花穆兒旁側。
翠煙顫巍巍地伸手去探花穆兒的鼻息。
“王爺,王妃她……沒氣了……”
玉禪王怔住,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一行清淚卻搶先一步流下來。
穆兒她……
這是永遠離他而去了嗎?
☆、大團圓
“沒氣了?怎會沒氣了?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穩婆瞬間變了臉色,把孩子塞給身旁的人,不信邪地遞出食指去探花穆兒的鼻息,不信邪地翻揀她的眼皮。
她無力癱坐在地,面無人色,神志恍惚:“真的沒氣了……真的死了……”
玉禪王為這一天的到來做了近一年的心理準備,他表現得很平靜,因為他答應過穆兒,所以沒有遷怒于任何人,可是眼中的淚水是無論如何也收不回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攬過穆兒的頭,右手抓住她冰涼的手,努力想要暖熱她……
盡管翠煙這時應保持理智,安排人衆事宜,可她一想起小姐一個大活人突然沒了,忍不住淚流滿面:“王爺,王妃她……”
玉禪王喝止道:“不要說話!”
四下噤了聲,雖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但王爺都這般發話了,于是沒一個敢做出大動作敢大喘氣。
猛地,玉禪王全身一震,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
就像在黑夜裏看到了一束光……他低頭正視花穆兒的臉,眼見她動了動眼皮,悠悠醒轉來……
“穆兒,穆兒……”
玉禪王想起上一世她也有過一次回光返照,頓時僵住了,不敢再多抱期待。
誰知花穆兒擡手撥開面頰被汗泅濕的發絲,看清是他的那一刻,喜形于色,語帶雀躍:“啓由,我回來了!”
我活着回來了……
玉禪王一把抱住她,緊緊地,恨不得把她揉進骨血裏的那般緊。
新建起來的月老廟氣派又莊嚴,大門前擺了一層又一層的木架,木架上面系着層層疊疊的紅綢。
大廳裏雲霧缭繞,紅燭映照,犄角旮旯都積滿了光亮。
一波又一波的人擠破腦袋也要來上香,都期望月老能給自己個兒安排一段好姻緣。
這月老廟的光景可與二十多年前完全不一樣,或許是皇家主修的緣故,聽說當今皇上與皇後、玉禪王與王妃的姻緣便是有這月老保佑才得以促成。
所以自月老廟建成後,至今三個月,廟裏香火都不曾斷過,新來的廟祝看着大把大把的香火錢進了功德箱,臉都要笑爛了。
廟裏庭院中那棵參天大樹,每日汲取香火氣,長得是愈發枝幹粗壯,枝葉翠綠。
一陣清風拂過,姻緣樹上的同心結迎風招搖。
突然風停了,樹颠上有紫雲集結,定睛一看,雲上站了兩個人。
一個是灰衣老道,右手拿拂塵,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捋着自己的胡須,右臉頰上有顆小痣。
另一個是白袍老者,須發皆白,右手臂上一捆密密麻麻的紅線,雖是老态龍鐘,卻自有一番風骨。
原來他們倆都是神仙,一個是三桃仙人,一個管人姻緣的月老。
“我以為你會對那小兩口做到什麽程度呢,結果……就這樣放過他們了,月老頭,你對得起老道從中斡旋這麽久嗎?”
月老白他一眼:“诶,別說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話,我看你呀,是樂在其中!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可真有臉!”
“你真的就這麽放過他們了?記得玉禪王他老子燒了你的月老廟時,你可氣得火冒三丈,非說要給他點顏色瞧瞧……現在才多久?雖說他死了,但是他兒子還在嘛,父債子償,這些都是玉禪王該得的報應,照老道的脾性,一次夠本,非要玉禪王輪回個十回八回才作罷。”
“算了,這是我與他爹的恩怨,報在他兒子身上着實不道義,更何況我答應了寧采書,受他魂魄之托,不再為難玉禪王和花穆兒。”
時間推回到皇上子清燒了月老廟那日。
他不僅少了廟宇,還對月老破口大罵,月老聽了這話是真動了氣。
什麽緣分不緣分!
他作為管人姻緣的月老,已給了子清十分優待,誰知他自己不争氣,把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爛,最後反倒怪上他來了,也真是莫名其妙。
氣歸氣,但他沒打算同子清計較,誰知自己那忠實的信徒為了救子清,葬身在火海中。
那個忠實的信徒便是廟祝。
他在廟裏長大,長大後便子承父業,潛心侍奉月老,一輩子未娶妻生子,也未離開過月老廟,實在算得上是月老最忠實的信徒。
誰知卻因這個對他破口大罵的狂徒而死!
為了這個狂徒,他連自己性命也顧不上,葬身于火海。
月老管人姻緣,卻不能主宰生死,去地府一看,才知廟祝是死期到了。
縱然知道天命所歸,但月老想起那個狂徒就忍不住想做點什麽,來挫挫他的銳氣,于是夥同三桃仙人整出了父債子償這場戲。
所以,玉禪王和花穆兒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
不過事情到最後,即使皇上子清死前覺悟,讓玉禪王重建月老廟,月老也不打算收手,因為不是那個人親手安排的重建事宜。
要不是他這個前世的信徒寧采書來為他們求饒,他還真的不想就這麽簡單地放過玉禪王和花穆兒。
向來兩個人能玩得好,肯定是有性情相近之處。
三桃仙人喜歡一次夠本,月老也喜歡。
按照他的脾性,非讓玉禪王和花穆兒輪回個十次八次還差不多。
但深受其害的當事人主動來向他求情,都釋懷了,他沒理由還抓住不放,非要給人出氣。
那人不領情,也着實沒趣。
更何況皇上那個狂徒死了,那個花葶煙也死了,他緊抓着他們的子孫不放,倒顯得他這個做月老的小氣。
所以,一切作罷,他讓花穆兒活了過來,不僅讓她活了過來,還恢複了上一世記憶。
不為別的,寧采書為她犧牲這麽多,她也該記住他。
上一世,收到花穆兒難産死去,玉禪王殉情未遂的消息,寧采書難以置信。
穆兒因何而死這不重要。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做過的那些挑撥離間的事,就是愧疚難當。
他郁郁寡歡,生無可戀。
不久,他甘願落在那個一直在追殺他的名捕手中,被其送上斷頭臺,也就結束了這一世。
月老一直很關注寧采書,只因他是廟祝的轉世。
明明他還有一大把陽壽,現在卻意外地死了,也是奇怪。
月老去細查才知道間接是因為玉禪王夫婦的緣故。
他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寧采書的魂魄。
寧采書了然,兜兜轉轉,這一切原是因他而起。
于是他請求月老放過兩人,月老為這爛好人不值,心中有氣,并未答應他,事情仍按原計劃進行。
寧采書見月老心意已決,便打算曲線救國,希望月老能給他安排個身份,守在花穆兒的身邊,護她周全,好還上一世欠她的債。
所以他便化為岳表哥,明裏暗裏幫了很多。
當然,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消除了寧采書的記憶,另找了個傀儡來充這一世的“寧采書”。
“說實話寧采書那小子也真夠仗義,不光化名秦川胥回到現代陪了花穆兒一段時間,又來第二世做了她的表哥,最後還為情敵求情,天底下有他這氣量的人大概只有楊相國能與之匹敵。”
月老低頭,看着世間熙熙攘攘的衆人,慈愛地笑:“永遠不要低估愛一個人的力量,為了她,他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罷了,我同你這個萬年單身漢說什麽,想你也不會明白。”
“是是是,老道萬年單身漢,不懂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我只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最好還是給寧采書的化身一個好結局,否則天理難容。”
“你那七葉桃花不是交給岳本了嗎?他自會有個好結局。”
“好了好了,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我們回去搓麻将吧!”
“我們就兩個人,湊不齊一桌。”
“你忘了,我三桃仙人可以分成三個人嗎?一個抵三個,再加上你一個,剛好湊一桌,頂好!”
月老不耐煩地擺擺手:“你不務正業習慣了,我可同你不一樣,我還有事要去辦,你先回天庭吧。”
“去幹什麽?”
“引渡一個人回天庭。”
“男的女的?”
“女的……你話怎麽這樣多?”
三桃仙人戲谑道:“女的,是你的小情人?”
月老冷笑道:“小情人?呵呵,那可是大佬的女人,我這小小月老也敢動!”
三桃仙人窮追不舍:“大佬的女人,誰呀?”
“相思,宋相思。”
三桃仙人只覺得陌生:“你這名字……”
“上古神獸殘鴻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