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一樓的單元有別的小組占領, 南栀和陶桃到二樓的單元。
這裏遍布灰塵,飯桌上的水果變成黑色的水果幹。南栀瞥見爬過蟲子,頓時頭皮發麻, 身軀繃直。
“找鏡子,別逗留。”
“哦哦。”
兩人首先想到衛生間有鏡子, 結伴尋找衛生間。
南栀的前腳剛邁進衛生間, 餘光處閃過一道黑影。
她猛然回頭。
大廳空無一人。
“栀子?”
聽見陶桃的呼喚, 她轉頭對上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眶。
眼眶內只有暗紅的肉糜。
不寒而栗的她忘了呼吸, 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依然鑽進她的鼻子。
仿佛有濕透的毛巾包裹她全身,刺骨寒意凍麻四肢。
“栀子?”
南栀一回神, 沒眼珠的臉變回陶桃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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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別吓我。”陶桃察覺她的眼神像碰見可怕的事,心裏發毛。
“沒……我們檢查鏡子吧。”
哪知她們面向鏡子之際,南栀臉色慘白。
鏡中的陶桃胸口不斷流血,染紅運動上衣的胸口。而流血的部位, 呈現一個深深的血洞。
偏偏, 陶桃對鏡中的異樣毫無察覺,仔細地盯着鏡中的自己看。
豆子大的冷汗劃下南栀的耳畔,呼吸的頻率變得微小謹慎。
她咽口水舒緩幹澀的喉嚨, 斜睨身旁的陶桃。
鏡外的陶桃完好無損,沒有流血,沒有深深的傷口。
“陶桃,你說過你的心髒不舒服是嗎?”
突如其來的提問, 使陶桃忐忑并遲疑地點頭。
“你別動,我看看。”
聞言,陶桃站直不動。
但見南栀湊近鏡子看她的倒影。
“栀——”
“噓!”
陶桃立馬抿嘴噤聲。
南栀往倒影的血洞靠近, 目不轉睛地盯着黑乎乎的血洞內。
因為看不清,她啓動手機的電筒燈照明。
白光乍現, 血洞內閃過異物。
南栀硬着頭皮對準血洞打光。
條形的異物呈現眼前。
灰白。
一節一節。
是手指。
電筒燈忽而被南栀熄滅,濃稠的黑暗重新吞沒衛生間。
果然,親身經歷才體會到原文描寫的恐怖氛圍。
這部分劇情講述大部分考生的身體出現異樣,随着時間接近考試結束,身體越難受,并發現鬼魂依附體內。
此刻,鏡中的南栀沒了眼珠,眼眶留下兩個大大的血窟窿。
同時,她感到視野模糊,近視似的。
南栀拔掉生鏽的水龍頭,狠狠地砸破鏡子。
蜘蛛網般的裂紋籠罩鏡子,四分五裂的碎片呈現她們的多個倒影。
許多沒了眼珠和胸口流血的倒影。
“啊!我流血了!”陶桃盯着鏡中的倒影尖叫。
“你也看見了?”南栀意識到契機來臨,忙叮囑:“仔細聽着,我們一起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心裏一直想着要拿回屬于自己的器官、要逃出去。無論你等會看見什麽,都得惦記這事和記得找鏡子!”
“啊?哦……”驚魂未定的陶桃愣愣回應。
南栀不願意眼睛逐漸失明,帶着強烈的求生執念盯鏡子。
轉瞬之間,眼前是明亮卻模糊的辦公室,像是眼睛戴上一副毛玻璃眼鏡,她看不清坐在對面的白大褂的容貌。
“……林小姐,你的腎功能檢測報告已經出來,我們會安排你做手術。”
南栀的淚水不自覺流下,嘴不受控制地翕動:“麻煩你了院長,我真的很需要這一筆錢。”
“放心,我們會安排好的。”
眨眼的一息,亮堂的白色燈光使南栀的眼睛不适應,眯起來。
兩道模糊的人影映入眼簾。
他們依稀戴着口罩和頭套,身穿青色的防護服。
南栀大吃一驚,想坐起來卻渾身無力。
她正仰卧。
這兒是手術室!
一塊布遮蓋她的臉,只留一雙眼睛露出來。
“院長,我們不是做割腎的手術嗎?”
悶悶的聲音來自上方:“你的血肌酐和尿素氮水平有點高,腎功能不符合買家的要求,我們已經為你找到另一個合适的買家。”
南栀意識到他們要做什麽,除了恐懼,不屬于她的憤怒油然而生。
“你們騙我!我只賣腎不賣其他器官!快放我出去!”
然而,上方的兩道人影無動于衷。一個舉起注射器,另一個拿起小巧的手術刀。
寒閃閃的刀刃令南栀膽寒,想方設法活動身體。
“沒事的,沒了眼角膜你一樣能生活。”
“不!院長,求你放我走。我只想得到一筆錢給哥哥結婚,我不想沒了眼睛!求求你!”
“賣眼角膜的錢雖然比賣腎的少,但足夠你哥娶媳婦。這樣吧,你做完手術後,我送你一根拐杖,不會耽誤你以後嫁人。”
“不!我只賣腎!放我出去!救命啊!!!”
鋒利的刀刃逼近南栀的眼睛,恐懼如同死神的手,用力地攥緊她的心髒。
收縮的心血管使她喘不上氣。
手術刀越來越近。
她能看清楚刀刃的細微紋路。
不行,一刀割下來她就完了。
身體使不上力,幸好手指還有點知覺。
她清醒的大腦瘋狂地發出指令,傳遞若有若無的生物電流刺激手指。
森寒的刀刃離眼前剩下一厘米。
十指勉力抓握,扯掉蓋身上的無菌布。
手術刀為之一頓。
南栀頭暈想吐,但生死攸關,她不顧一切地攀緊手術臺的邊沿,吃力翻身滾下手術臺。
手背輕微刺痛——輸液的吊針斷了,她無暇顧及。
鏡子……
鏡子在哪。
她必須找到鏡子。
然而手術室哪有鏡子,四周全是冷冰冰又簡陋的醫療器械。
麻醉的效果使南栀頭暈眼花,模糊地看見兩個白衣惡魔抓來。
偏偏這時,腦裏響起另一把女聲:“不能跑,哥哥需要這筆錢結婚。”
閉嘴。
“或許我瞎了,就不用賣去隔壁村嫁人。”
閉嘴!
“爸媽很期待這筆錢,我要回到臺上去。”
閉嘴!!
南栀的身體不受控,顫顫巍巍地攀緊手術臺站起來,想回到手術臺上。
刺鼻劣質的消毒藥水,刺激她麻痹的神經蘇醒。
她保持自己的理智,咬緊牙,掀翻鋪手術臺的青布。
金屬手術臺反射出她的倒影。
不是她原來的臉,是青澀、皮膚黝黑的少女臉。
她氣憤地瞪着南栀,責怪她不肯回手術臺。
“……回……回尼瑪的!”南栀終于沖破怨靈幻象的禁制,惱火地破口大罵:“你哥殘廢嗎?還是巨嬰?需要你賣器官籌錢結婚?你瞎了以後會被當成累贅,随便把你嫁給神經病或者殘疾人生育,你願意當一部生育機器?”
少女憤怒的倒影凝滞。“大家都是這樣做的,莊稼賣不出去就沒錢,只有身體的器官能賺錢。”
“你既然不怕苦不怕累,哪怕翻越大山出去洗碗,也能賺錢啊?”
“不行的,爸爸媽媽沒人照顧,家裏的活只有媽媽幹,我不能抛下媽媽。”
南栀氣得一拳砸手術臺,盡管沒多少氣力。“所以你一家子養了兩個巨嬰是吧?你喜歡龜縮在腐朽的家裏就別拖我下水!我不要眼瞎,不要養你家的巨嬰!給姐滾!”
震耳欲聾的喝罵粉碎煉獄般的手術室,漆黑的衛生間重現眼前。
滿頭大汗的南栀扶着洗手池喘氣,視野恢複清晰。
她想起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糟了,陶桃還沒脫離怨靈幻象。
陶桃失神地盯着四分五裂的鏡子,面容呆滞。
刺眼的燈光直射她的眼睛。
她感到自己仰卧在冰涼的床上,身上蓋着一塊布,胸口處涼飕飕的。
她并不知道。
身上的布帶有一個窟窿,露出她的心髒位置。
陶桃感到身體羸弱乏力,發出男人的聲音:“院長,要開始了嗎?我、我的胳膊和腿還能動。”
“給你做了局部麻醉。”
“局部?為什麽是局部?不是全身嗎?”
她恍惚間看見,上方模糊的人影,投來冷漠無情的目光。“我們買不起進口的麻醉藥,但是國産的也很貴,我們不能消耗太多麻醉藥,還不能讓麻醉藥使你的心髒産生負擔,影響功能。”
“什麽?你們要活生生地移植?”
手術刀停留在胸口的上方。
“準确來說不是移植,是被動捐獻。”院長的聲音開始不耐煩。“反正你死後會得到想要的數目,你爸媽的後半生有保障的。”
“什麽捐獻?我要移植而已!之前明明說好是為買方移植,就算我以後身體差點也沒關系,但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我要揭發你們欺詐!”
“你親自簽了捐獻同意書,合法的。你最好乖一點,不然連你爸媽的棺材本也沒了!”
陶桃驚恐又憤怒。
在法治的社會,在科技先進的社會,居然還發生活體取器官販賣的事。
要是她不逃,必然經歷生剖胸口的罪。
四肢能動卻害怕得發軟,軟綿綿的一推,并沒推遠拿手術刀的手。
“快按住他!”
另一個白衣惡魔迅速抓來。
肝膽俱裂的陶桃怕疼又怕死,她把心一橫,直接滾下手術臺,順便撞開抓來的人。
撲通!
她狠狠墜地,疼得眼冒金星。
“抓住他!”
驚慌失措的陶桃想爬起來,不料被人抓住雙腳。
對方厚實的胸膛壓下來,有力的臂彎勒她的脖子使她沒法動彈。
“打暈他。”
暈?
不行!
陶桃想張嘴說話,卻只能發出謾罵的男聲,不由得絕望。
此刻,她後悔沒聽爸爸的話,不自量力參加玄學考試。
C級精神力能幹啥。
“限定範圍”的輔助異能能幹啥。
在街上随便拎一個路人也比她強。
爸爸是對的,她就該循規蹈矩當一個千金小姐,畢業後到自家的公司當個小經理,然後結婚生子,相夫教子,過完平淡的一生。
意識漸漸抽離。
後頸的鈍痛剝離她的神智。
可惜正因為太疼了,她暈不過去,半眯着眼看自己被搬回手術臺。
生剖的折磨會持續到考試結束吧,她心想。
擺爛算了……
只是內心深處,壓抑着的微小欲望沖破枷鎖,讓她想起南栀在臺上獲獎的情形。
光榮,喜悅,為什麽只能屬于某一類人。
罪惡的手術刀伸向她的胸口,铮亮的刀刃反射出她的眼睛倒影。
嚴格來說不是她秀氣的眼睛,是充血、眼球變黃的男人眼。
她找到鏡子了。
“……你這蠢貨別拉我一起死!!!”
南栀吃驚地盯着突然破口大罵的陶桃。
奈斯,她該準備脫離怨靈幻象了。
放下心頭大石的南栀,淡定地喝水擦汗。
看文時的憤怒并不刻骨銘心,當她身臨其境經歷,終于明白為什麽要砸破鏡子才出現怨靈幻象。
砸破代表抗争。
與命運、與環境、與愚昧的思想抗争。
淮仁鎮是山村的交彙中心,交通極其不便,鎮裏只有一家簡陋的快遞驿站。快遞小哥每天駕駛二手面包車,花三小時到縣城的快遞驿站遞交包裹運輸。
貧困的村民沒有文化,沒有改善生活的出路,土地的條件種不出特色的農産品,年輕男人去挖爛泥賣。
黑心院長瞧上他們的無知,慫恿他們賣器官賺錢。
他們以為賣掉一個腎不影響健康,于是家家戶戶效仿,賣腎換錢建房子或者買媳婦。
避免近親結婚,村民找來鎮裏的人販子頭目做中介,跟別的村子交易男孩和女孩。
女的賣去當媳婦,男的賣去沒生兒子的家庭。
全是充當傳宗接代的機器。
街上的雙頭怪物,就是人販子頭目變異而成。
他沉淪貪欲的漩渦,最終變成貪欲的傀儡,不斷擄走沒有交易意向的年輕男女,囚禁他們直到找到買家。
南栀心裏堵,眺望窗外悲涼的夜色。
“咳咳!呼哈……呼哈……”
身旁的陶桃驀然大口喘氣,如同溺水被救上岸的人。“回來了,我居然可以回來。栀子?”
南栀回神。“能夠掙脫怨靈幻象,你的進步很大。”
她沒想到會得到稱贊,難為情地笑道:“原來這就是怨靈幻象,好可怕好真實。對了,我的心髒不悶了,是不是找回自己了?”
“對,我們完成考試了。”
陶桃高興得跳起來。
屋裏的監控把兩人的考試結果拍下來。
“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考場了?”
“可以。”南栀頓了頓,“我送你去入口的地方。”
“好啊。”陶桃後知後覺地收斂笑容。“你不出去嗎?”
“我看院長不爽。”
陶桃無語凝噎。“……栀子,你不是想勇闖衛生院吧?我看過報道,當初變成怪物的院長藏在衛生院裏偷偷殺人。不要去,會遇到院長的。”
南栀冷哼。“我沒那麽傻去對付院長,打算借刀殺人。”
“借什麽刀?殺什麽人?別吓唬我。”
“不說了,先送你回入口。”
出發前,南栀在小組的群聊公布完成考試的方法。
以黃浩文他們的悟性,很快會完成考試。
兩個女生并肩離開衛生間。
破碎的鏡子注視兩道背影。
突然,一只手從鏡子內冒出來,用力拍打鏡面。
【看到了】
【看到她了】
【那個不該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