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今日如何,可服軟了?”
“...不曾,”
“不曾?我看她就是欠收拾!娘知道你老大不小好容易得了個媳婦舍不得動手,但這女人就不能慣着,你看你前兩日對她多好,還不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既然到了咱們家,那就是咱石家的媳婦!個來路不明的小妮子給她吃喝給她屋住,她就該對咱感恩戴德當牛做馬!既然她這麽不識擡舉,那堂也不用拜了,今晚就直接洞房!這女人一上了炕,她就知道服了軟了!”
“可是,娘...”
“有什麽可是的,你不想抱媳婦?不想生個大胖小子?這妮子細皮嫩肉說不定還是個嬌小姐,只要你倆成了事,再傲的鳳她也得落地成雞!再一個你要是不趕緊收了房,指不定咱村子裏的光棍頭聞着腥就先摸進來把人給沾了!山子你聽娘的話,娘還能害你不成?把飯給我,今兒就繼續餓着她,省得她晚上不讓你近身。趁着天兒還早,你去東下頭打點兒酒來今兒晚上高興高興!”
安若側躺在沒鋪沒蓋的木板床上,半個身子已經壓得鈍痛麻木,胸中怒火焚燒,氣息粗重,黑亮逼人的雙眼攜着強烈的恨意盯着緊鎖的門扉,若目光能化刃,此刻那門外母子定早被萬箭穿心!
可她手腳被綁,嘴上被封,連唾罵都不能。更甚至,她還要極力克制着不發出動靜惹來注意,他們已經說的分明,今夜絕不會放過自己,也就是說,她只剩下最多半天時間脫身。
她萬般謹慎想方設法逃出了傳.銷窩點,一腳跨越時空從山上跌落大難不死,也沒斷手斷腳,困苦磨難生死險狀她都掙了出來,絕不能折在這兩個黑心畜生手裏!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逐漸不見,安若猛地閉了閉眼唰地睜開,她被石山從山中帶回已有三日,多少也摸出這母子倆的習性,
石山腿有缺陷,速度比常人慢一倍不止,去村東打酒一來一回至少大半個小時,他那個黑心的娘好吃懶惰,自己被綁了手腳鎖在門內,她絕沒那個無私之心,犧牲午睡時間來目不錯眼的盯着自己。
只可惜昨日驚聞要被按頭成親,縱然她本就有所提防假作猶豫拖延,可還是叫石家母子看出端倪,竟直接撕開假面将她綁了,還餓了一日,不,應該說自被騙回來的第一日起他們就有意不讓她飽腹,不軌之心早有征兆。
她現在身上雖沒重傷,但輕傷不少,沒有良藥短短兩三日也不可能恢複,在母子二人看來,她不清楚村子出路,有傷在身,又餓了一天沒了力氣,即便再不情願,也沒有任何可以反抗逃走的能力。
安若深吸口氣,艱難的挪動身體,這屋子沒有窗戶,沒有桌椅,更沒有任何可用的工具,空蕩的只有她身下這張木板床。但現在的處境沒有她挑三揀四的餘地,跟只有一張墊子多人争睡的傳.銷窩比起來,能有床就夠了,
被帶回來時她觀察過,石家一共三間屋子,院子也只有不足十平米,石山的腳步已經聽不見,但剛才有當啷聲響起,應該是院門落了鎖,他娘沒有出門,聽聲音是回了屋,她的機會只有現在。
安若想過在洞房前虛與委蛇趁機動手脫身,可她不願意對要毀了自己的人伏低做小,更不願意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她不敢等,也不敢賭石山明知自己不願或許會給自己松綁的那一丁點可能,他若是心有良善恻隐,就不會面上猶豫,手上沒有半分躊躇的将她捆綁至今。
唯一慶幸的是她才從傳.銷窩逃出就毫無征兆突然穿越,精神身體都還處在十分戒備警惕的狀态,即便當時石山一臉憨厚不善言辭,看起來極為樸實善良,她也留心将一路景物謹慎看在眼中,
別說她不知道村裏的出口在哪,就算她知道,從他們母子二人口中所說情況來看,她要是孤身行走村中,恐怕才是羊入狼群。
所以,她只能從山上跑,哪怕山中有野獸,也比面對畜牲不如的東西強!
安若側躺着用力蜷縮雙腿,忍着身體被拉扯的淤傷疼痛,雙腳腳尖極力向後夠到雙手,一點一點将長久不得舒展而僵硬疼痛的身體蜷縮,再蜷縮,
不知試了多少次,又失敗了多少次,當雙腳腳背終于從被綁在背後的雙手中穿過去時,她渾身已經被冷汗濕透,
但她不能歇,更不能停,繼續用力向後彎折着上身,盡量讓手臂再向下些,不能伸直的雙腿磨着骨肉一點一點蹭着手腕向下蹬,肩膀緊的像要被拽掉,手腕內側已被磨破,綿綿密密火辣辣的疼,額頭上大滴的汗珠啪啪掉落。
安若眉頭緊皺,臉色通紅,緊咬着頰邊粗布,黑亮的眼眸中灼灼堅毅,她深吸口氣忽然翻過身,無從保護的下巴咚的聲磕到床板上,整個人以極其痛苦的姿勢蜷趴着,
下颌刺痛尖銳,逐漸黏膩,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偏過頭,雙肩下壓抵在床板着力,極輕極輕的深吸幾次後,膝蓋猛地用力,小腿蹬直,雙臂劇痛的瞬間,眼前猛地一黑,腦中轟鳴,
緊咬着的牙關內洩出一聲短促痛哼,全身的骨肉都在痛,但這痛沒有她掙脫被縛的困境的驚喜強!
強烈的酸意襲上鼻根眼眶,安若咬着粗布壓着聲息用鼻子喘氣,手臂已經完全使不上力,就用雙腿将身體撐起來,翻身坐在床上後,膝蓋頂起疼痛無力不停顫抖的手遞到嘴邊,手指已經完全使不上力,就低下頭将勒着口頰的粗布送到手上,手指勾着粗布用力向下拽。
安若已經分不清是身子疼,下巴疼,還是破了皮肉被反勒發白的手疼,只是口中重獲自由時,她已經疼得渾身止不住的發抖,渾如水洗。
可她不敢放松,頭嗡懵着,牙齒已經自發的咬解繩結,這個過程很痛苦,很無助,更無力,身處絕境随時會遭遇不幸的急迫不停沖擊她的意志,讓她急躁,生怒,怨恨,害怕,絕望,不甘,
她不停吸氣讓自己冷靜,一邊不厭其煩忍耐牙根酸痛艱難解開手繩,再用不停發抖的手解開腳上的繩子,當身體再無束縛完全恢複自由時,淚水忽然決堤。
安若是孤兒,才過了二十歲卻已經嘗盡了人情冷暖,她克制着多餘無用的欲望及情緒,清楚的知道自己有什麽,要什麽。在別的孩子無憂無慮的玩耍時,她在為自己的衣食住宿絞盡腦汁,有家可依的同學相約着要去哪裏休閑玩樂時,她在争分奪秒的學習,掙錢。
她想要擁有一間屬于自己,不需要很大,不需要豪華,可以遮風擋雨,在有生之年無論何時就待在那等着她回家的房子,一份不需要多麽光鮮亮麗,但只要付出就能與所得相等的穩定工作,
她掙到了在同齡普通人中算得上巨額的存款,挑好了心怡的房子地點,甚至修修改改無數遍為将來的家提前設計好了圖紙,雖然還沒畢業,但已經有彼此中意的單位,只等一畢業就可以入職工作,她已經與未來接軌,
卻不想天不遂人願,一切成空。
安若從來都是謹慎,凡事三思揣摩再行,可人心險惡,也或許是她并未真正遇到世間的惡,才叫她一朝不慎輕信近人,身陷窩點。
她忍受着被精神折磨的摧殘,挨餓,挨打,挨罵,裝作被洗腦全心全意心甘情願的做事,終于尋到機會逃出生天,
誰想到禍不單行,怎麽就逃出生天時世界颠覆,叫她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安若很餓,胃中燒灼,骨肉劇痛,卻還是忍痛提氣翻身下床,經了眼淚洗滌更加黑亮堅韌的眼眸仔細打量木板床,幸好石家窮,他弄不來整塊木頭做床板,而這張由長短寬細大小不同拼湊釘契的床板,就是她的機會。
*
那小妮子餓了一天,又捆着手腳鎖在屋裏怎麽也不可能跑得了,石母打發了石山出門後說是準備給他倆洞房用具,實際一扭頭就先吃淨了碗裏粗粥回屋躺下,個撿回來的女人不用吃飽也不配用什麽好東西,
迷迷瞪瞪睡了不知多久,就聽一陣一陣砰砰砰像是撞門的聲音傳來,石母蹭的下就清醒過來,來不及惱恨被攪了夢覺,心想該不是那小妮子還不死心想跑呢吧。
這麽一想忙踢着鞋,随手拿起牆角放着的掃帚棍罵罵咧咧就開門出去。
“個小賤人到了現在還不老實,給你臉了是吧!山子把你當媳婦供着你老娘可不忍你,給你吃給你喝還打擾老娘睡覺,要不是我們母子,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安若站在門後,血跡斑斑的雙手握着被生生掰下來的木板,冷靜的聽着門外的污言惡語,右腳依然時不時踢着房門,直到聽到鑰匙與鎖孔的碰撞聲,她忽然停下,
屏住呼吸,雙肩微動,手臂蓄力,手指握緊,黑亮冰冷的雙眼緊緊盯着門扉,
“村子裏多的是鳏夫寡漢,城裏花樓離得遠去不了,你這細皮嫩肉的妮子可随時都能碰!要是不想一雙玉臂萬人枕就老老實實聽話,好好伺候我們娘倆,乖乖的跟山子入了洞房給我們老石家生倆大胖--啊!”
“小賤人你敢打我,欠夯的賤貨老娘饒不了你!”
安若雖然恢複了些體力,但力氣還是太小,拼盡全力一板子砸在石母腦後也不過讓她肥胖的身軀趔趄了下,但趁你病要你命,安若半點沒有耽擱,擡腳就朝她後背用力踹去,對她的叱罵充耳不聞,
趁她摔倒來不及起身,一個大步跟上去用力坐在她背上,雙腿重重壓着她的肩膀,膝蓋箍緊她的頭,沾着鮮血的木板豎起,猛力砍在她的後頸,直到身下掙紮的肥胖身軀忽然停止扭動,安若仍不放心,
木板已經被鮮血浸染的滑膩難握,她眼眸凜然,像感覺不到疼痛用掌心卡緊,一下一下在她頭上又連拍數下,确認石母确實昏迷才猛然松口氣,丢掉木板,大口喘氣平複呼吸,
待眼前黑暗散去,安若慢慢站起,身形搖晃着拿過剛才解下的繩子,抖着手一圈一圈将石母手腳反綁身後,又起身手腳并用蹬緊繩結,拽掉她頭上的布巾,掐開她的嘴用力塞進去,而後踉跄着起身,扶着門,走出這間關了她半天一夜,卻仿佛一生漫長的屋子。
天光正亮,碧空白雲,空氣清新,無端讓人心曠神怡。
安若無心停下欣賞,她身體虛弱,腳步卻堅定向着沒有屋門的廚房走去,被餓了近兩天頭暈目眩心慌氣短的身體沒有資格挑三揀四,結着垢的鍋中剩着沒有餘溫的雜粥,
她沒有找碗,拿起擱在裏面的烏黑鬥勺,抖着手快速但不急咽,将雜粥一口一口送入胃腹。
雜粥剩的不多,勉強只夠墊腹,但僅是這不足一碗下去,身體無力的虛弱感也消失大半,身上的傷痛也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安若深吸口氣,黑韌的眸快速将廚房掠了遍,
屋子不大,除了竈臺,做飯用的木臺,牆角還放着豁了口的鐮刀,木鍬,麻繩,等簡陋農具,
安若冷冷勾唇,将漆黑豁口的菜刀別在腰後,提起鐮刀深吸口氣,邁着不再搖晃的步子走出廚房,又回到那間屋子從石母身上取來鑰匙,重将屋門反鎖轉身巡望。
院牆不到兩米,搬把凳子她當下就可以脫身,她是要走,但不是現在,也不能是在還留了個後患的前提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