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安若沒想到這個時代的朝廷已經意識到毒.瘾的危害,且雷厲風行大肆滅絕,雖國家大事與她太過遙遠,但不可否認,不論是禁.毒還是解決毒.瘾,這樣凜然正氣的消息,都為她一直以來處在黑暗的心帶來一縷光亮。
不論是整頓違法犯罪之人,還是要配合找出解決藥瘾的方法,留下對她都是利遠大于弊,且作為補償,她可以順勢請他幫忙出具一份貨真價實的戶籍身份,雖然她只是這場端本澄源之下的捎帶者,卻也是實實在在的獲利者。
但随即她眸中光亮又倏然淡下,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要是他說的是真的,
而且,不論是真是假,是去是留,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他既願這樣和顏悅色與她解釋,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她能做的,就是在不打破現在平和的表象下,盡量争取于己有利的東西。
看出她臉上神情變化,宗淵心內輕贊,似她這般年紀,如此聰慧,如此通透,不一味逞強,懂得審時度勢,确實難得,有此欣賞好感,對她所提的要求,自然無有不可。
“取回你的戶籍細軟本就應當,有何要求但講無妨。”
安若擡眸看他,氣息有些不穩,語調卻沉穩冷靜:“我想請問大人官任何職,可否一看官憑官印魚符,另,我還想親眼一見那些違法作惡之人被捕之況,望大人諒解,只有親眼見到害我之人落入法網,我才能真正放下心來,全心全意與藥瘾對抗。”
宗淵唇角微勾,這是懷疑他話中真假,好個聰敏謹慎的女子。
他點點頭,眸色平和,“言之有理,本官官任欽差,乃代天巡狩,官憑官印不可輕示,魚符可予你一觀,”
說罷當真自腰間信手取下一物,外間夜色雖暗,廳堂之內卻燈火通明,那垂吊在修長雙指間墨色錦繩下,一指長兩指寬,半面暗金色魚形符飾清晰畢現,
“可還有何求?”
安若也只聽說過一些官員自證其身的信物名稱,并不曾真的見過,自也無法确定真假,但面上卻不露怯,再見他神情不似作假心下微松,
沉吟片刻,忽地眸光微亮,但随即又打消念頭,他看似有求必應,是因為她的要求無關痛癢,若她所提碰到了他的底線,那麽等待她的就不是功成身退,恐是過河拆橋了。
最關鍵的,是她并沒有可以讓他一再妥協的價值。
“尊駕知我所遇不幸,唯願平安順遂,別無所求。”
宗淵自看出她方才心有旁念,但他對她已是額外優容纡尊降貴,她既是不提,他自不會再勸。
一個平安而已,自然應她所求。
*
自那日面談後,安若再未主動提及拜見那位欽差大人,或過問案情進展,僅是抵抗毒.瘾已耗盡了她全部心力,
安若本以為以她的意志力,定能戰勝克服,可想象與現實的差別猶如天塹。僅是經歷兩個日夜,她卻似覺煎熬兩年,
身體與精神時刻處于渴求不滿之中,且一是強過一時,一日盛過一日,擾得她心煩氣躁,無緣由便想要發怒破壞,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身體缺失能量供給,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大腦又叫嚣着不滿足,如此惡性循環,其中折磨痛苦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若非喜訊突來,如同甘霖澤被,精神大振,安若都不敢想象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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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已至,衣衫漸輕,安若坐在窗邊椅上,背脊似是被緊緊粘連挺直僵硬,十指指甲被修剪的圓潤漂亮放在膝上,一點一點攥緊,一點一點用力,尖銳的痛感襲向腦海,她竟有種自虐般的痛快,
想要再痛一些,更痛一些。
安若猛地閉了閉眼靠近車窗,深吸了下車外清風,轉過頭,黑亮的雙眼在窗外透亮的日光下更顯晶瑩透潤:“說來失禮,這兩日承蒙大人照料,一直未與大人互換姓名,我姓右,名茁,不知能否有幸得聞大人尊名?”
她很安靜,沉得住氣,但馬車空間有限,只有二人同車,彼此有些動靜自能輕易被對方知悉,
今日一見她,宗淵便明顯看出她的氣色比前日更差了些,便連那雙黑亮堅毅的雙眼也多了難以掩蓋的疲色,
其實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随時都有可能失控失态,應如陳呈所說待在屋中不與外人接觸為上,但她能堅持到現在,沒露醜态,沒有瘋癫,能夠自控,保留清明,可見他們從前所知一味隔離存在弊端,當然也不排除是她意志極堅,且有妙法之故。
“原州。”
将火铳放入盒中,宗淵看向她,見她臉頰頸上盈光點點,整個人如玉蘭承露,顫顫巍巍不勝嬌怯,再見她雙手緊攥,膝裙褶皺足踝微露,黑亮雙眼卻專注看他,知她此刻主動意在分神轉移,便又将火铳重新拿起,淡笑問她:“前日倉促,難得今日你我悠閑雅興,右姑娘可否一談這火铳木倉你是從何處得知?”
能有人說話分散注意力自是再好不過,安若輕潤了下發白的唇,極輕短笑了下:“天下太平,萬邦來朝,時常有見海外之人帶本土之物來到辰朝易物買賣,曾有幸見金發碧眼的海外人士腰攜此物高談闊論,之前無知賣弄,對那位大人有所不敬,還望原大人與那位大人,海涵見諒。”
說謊,
海外番邦是常有往來辰朝,但異族人踏入國土之時,便會先被當地官府帶去登記驗身,每一樣物品必要經過多重嚴格拆除檢用,排除一切明面暗中危機方才可準許現于街市。
如火铳木倉這等新奇利器,是從根本上就杜絕現于民間,便是帶此物入朝的異邦之人,也必在當時便被扣下,遂,在辰朝國土之上,她不可能見過。
除非,她來自海外,或者,她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