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安若再是沉着機敏,此時也難掩震驚,僅憑一個假名,他便堪破迷障輕易觸到真相,是她的想法太簡單,還是他的心思太深,太恐怖...
見她如此反應便知他猜測無誤,宗淵并不意外,亦只一個名字,便摸清了她的堅持驕傲。
既已說開,克制守禮自也再沒必要,她自己跳入他的手心,掌中之物,只有主人放下方可無恙,自己逃離,只有粉身碎骨。
“你尚在病中莫要胡思亂想,昨夜連雨道路泥濘,确實不宜趕路,仙阆宜人,便在此停留幾日,待你病愈天晴再走便是。”
他言語親昵自然,仿若二人相處甚久,也仿佛方才幾乎擺上明面的分道揚镳之語不曾發生,桎梏她的手臂也由圈攬變作牽手,令人緊張不暢的逼仄氣息也得以舒緩,
安若以前雖沒甚空閑,但對男女關系卻不是一竅不通,也許有昨夜混亂親密未能得手的不滿,也許是對她的身份目的報以懷疑,但不論是哪一種,當下的情況他明顯是不願放手讓她離開,
安若并不是非常聰明,能洞察人心的人,就算她行事謹慎三思而行,也不會自作聰明,以為她的心計可以高過這善使權謀的古代官員,
與其庸人自擾,不如将一切擺到明面上來,不論是哪一種,總要弄個清楚明白,才能以備對策。
安若畢竟身體虛弱,剛才又算一通發洩,熱血褪去只覺渾身冰涼,頭中昏沉,兼之毒.瘾作祟,人更是顫顫巍巍站立不穩,就着他的手慢慢坐下,掙了掙手抽不回來便不再執着,
抿了抿發幹的唇,深吸口氣,擡眸看他,語氣虛弱道:“我非是無知女子,大人更是閱盡千帆,既如此,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您執意阻攔,究竟為何。”
這女子果真異于常人,不僅遇事冷靜果斷,還有一顆幹淨而通透之心,既不含混揭過茫然承受,亦不不識時務一味強離,如此大膽直問,反而另辟蹊徑,尋得出路。
宗淵長眉微挑,眸中含笑,心下喟贊,溫熱修長的大手将她冰涼柔軟的手握在手心合攏溫暖,一手執壺倒了溫水予她,低醇嗓音帶着似有若無的寵溺:“以你之聰慧,不會看不出我意為何。”
她既要開誠布公,宗淵也無意暧昧遮掩,深邃的黑眸凝攫她同樣黑亮潋滟的水眸,語氣優雅,卻不容置喙:“自是與爾中意,欲爾相伴。”
風姿出衆,容貌俊美,位高權重,溫文爾雅,體貼關懷,綿綿情話,被這樣各方面都極其優秀的人直言表白,不論古今女子怕都會被一時迷惑,
安若不乏追求者,其中也有極為出衆者,但不可否認,都完全不能與眼前這個男子相提并論,
可她的心一如從前,即便眼前之人優秀如鳳毛麟角,她也并無心動,只覺得荒謬警惕,心中如是作想,面上不由便帶出兩分,
失色的唇瓣嘲諷勾起,黑亮的雙眸定定看着他:“如此說來,大人是要娶我?若是,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缺一不可,且我深以家中祖訓為戒,若成婚,必是兩心歡喜,彼此一雙,白頭共首,不容三人。”
“若不是,自甘為妾這等有辱門楣之事,請恕我絕不同意。而時至今日,我只知大人為朝廷命官,卻不知大人家中來歷,官居幾品,于何處任職,而想以您這般身份年齡,家中定早已妻妾在懷子女成群,大人雖于我有恩,卻俨然與我祖訓有違,非我良緣。若大人執意,必難得歡喜。”
從前安若不在意他的身份,可事到如今,卻不能再蒙眼度日,不能知己知彼,始終都是未知隐患。
這些時日,她雖然有意與他保持距離不過多關注,但此人就算單單坐着不言不語,周身散發的氣勢也讓人難以忽視,而與他幾次交鋒,她也多少看出些他的為人,
家世顯赫自矜貴傲然,握權在手才會游刃有餘,歷經世事所以成熟穩重,所以,即便她的話在這個時代看來天方夜譚一般的可笑而尖銳,
而想以他的身份氣度,怕只會覺得她不知分寸,貪得無厭,進而失趣無味,
安若不認為他對她有多少喜歡好感,充其量只是一個男人的好奇心,與與她孤男寡女自覺升出的占有欲,和沒有得到的不滿,及被她拒絕他這樣出衆所在的不甘作祟,
如她方才所說,他是俊美出衆不假,通身氣度不是任人可以擁有,而古代成婚又早,通房侍妾對這裏的男子而言,更如喝水吃飯一樣尋常,
以他的身份年齡,不可能沒有妻妾,莫說她對他沒有好感,就算有些喜歡,也絕不可能跟一個有妻妾在家的男子有情感糾纏!
她想的不差,聽她說完,宗淵一時覺得詫異後,确實有覺索然可笑,先前因她種種不同帶來的新奇也都因此瞬間泯然。他是對她有一分好感,但也僅此而已,以她的身份進宮伴架已是額外優容,至于其他,不過是天方夜譚罷了。
縱知她這番言語意在脫身,仍不免心生冷淡,她的身份雖還未查清,但其品性卻非惡人,能到他面前也非是蓄意謀劃,如此,也僅此而已了。
手中驀然一涼,安若猛地寒顫了下,下一瞬卻心中狂跳,她呼吸微滞,眸光閃動,眼睫快速顫動,忽地擡頭看去,
此時天已過午,陽光正好,屋中向陽,而他身形高大迎對光芒,面上神情一時難以看清,但雙手負後,氣息疏冷,僅看得清輪廓的下颌都帶着股冷淡,
“耗神不少,早些歇着吧。”
雖無夫妻之實,确已沾了天子氣息,為他親昵的女子,怎能留她在外。
沒能聽到心心念念的話,安若大為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而他的反應也叫她暗喜,便乘勝追擊,扶桌起身,沖他離開的背影提氣說道:“是與不是大人直言便是,這般避而不談卻不磊落,大人無所畏懼,我卻不能這般渾渾噩噩,大人要走,也請說個明白再走。”
宗淵眯了下眼,他于男女之事肅來冷淡,自也沒有哪個女子敢在他面前得寸進尺,恃寵而驕。此刻身後不知進退的追問,俨然惹他不悅,半側身回眸時,帝王威壓瞬息湧出,
那一眼所懾,安若如被突然扼喉猛地收聲,黑亮的眼眸怔愣驚顫,看着他臉上此刻不同于常,高高在上猶如神砥睥睨的漠然神色,蒼白的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佛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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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不歡而散他有兩日不曾出現,安若壓下心慌,按時吃飯用藥,多加了衣衫開着窗在屋中走動恢複體力,有她極力配合,除了面上少見血色,氣色稍差,病已大好,
但與之相對,她的心中卻一片陰霾,仙阆這座宅院比南江那裏小了些,但其中精致奢華只高不低,這一路過來她留心注意過,随行侍衛大約三十人,人人騎馬佩刀,一入府便化整為零分守別院各處,
不論南江還是這裏,婢女奴仆一應俱全,且規矩謹慎一看便是精心調養出來,最關鍵是住的人安之若素,伺候的人自然妥帖,一點不像是匆匆下榻臨時居住,反而像是長住的家中一樣,
安若沿着鵝卵石小徑慢慢行走,路過的佩刀侍衛面容肅穆,昂然挺立一動不動,端着托盤偶爾經過的奴仆見了她亦是停下行禮,
雨後景清,繁花綠葉,微風佛過,香氣盈鼻,
偌大的別院沒有嬉笑打鬧,便連偶有走動的腳步聲也悄靜微小,置身這樣的環境之中,再暖的日光,再美的景色,也驅不散空氣裏無形流淌的壓抑。
這樣的規矩習慣,不是短時間可以訓練出來的,而這樣随到一處便坐擁一座豪宅下榻的做派,也明顯不可能是一個官員敢能做到的,
欽差代天巡視,肆意行走,左右當地官場,揮手翻覆,這些都有據可依,然為官最忌貪腐,而他的做派絲毫不懼被參貪奢,回朝路程不緊不慢,悠閑惬意仿佛外出游玩,
還有那日他臨走前回眸一眼,明明平靜,卻氣勢驚人,叫人不寒而栗,如被上了枷鎖,動彈不得,
越是抽絲剝繭,安若便越覺心向下沉,胸口也仿佛落了砂石沉悶不暢,當空的豔陽落在微微波瀾的湖面折射出一道五彩白光,稍一不慎便刺了眼,暈眩發黑。
“不是說病已大好,怎還弱不禁風?”